他将睡衣上的扣子逐个扣上,把压在里面的衣领翻出来仔细理好,又拉起唐松灵的手,把长了一节的袖子仔细挽起,所有细节都收拾妥帖,池律才意识到他一直没说话。 “怎么了?”见他呆愣,池律担心道。 “....没什么....”唐松灵似乎有些慌,眼神飘着,躲过池律看过来的眼睛。 池律看了他片刻,轻声问:“刚才不是说做梦了吗?做什么梦了?能给我说说吗?” “....我梦见,你说.....”他声线有些发抖,说了一半突然不敢再说下去。 池律垂眼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半晌在唐松灵腿边蹲下身,仰头温声道:“就当讲故事,我也很好奇自己到底说什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我梦见....你说要我追你呢...” 池律愣了下,脸闪过一抹痛色,抬手握住唐松灵快抠破皮的手指,“睡糊涂了,这不是梦是真的。”他用手指轻轻蹭着抠红了的地方,“以后不要抠了,听话。” 唐松灵立刻乖巧点头,那表情却快哭了,“嗯。” “快吃早餐吧,一会儿护士要来扎针。” 饭后,池律陪唐松灵呆了会儿,他能感觉到唐松灵一直在看自己,但当他望过去的时候,唐松灵又会立马移开目光,本以为是巧合,来回好几次之后,池律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事。” 他面朝池律侧躺着,刚好压住输液的那只手,眼睛垂落,脑袋缩在被子里,池律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握住那只露在外面的手,冰得很。 “平躺着吧,这样压着胳膊输液都不顺畅,手放被子里。” 唐松灵立马摇头,固执的很。 池律沉默了片刻,换了另一边坐下,果然没久唐松灵又转过来面向他,池律好笑又心疼,走到床边弯腰坐下,抚着唐松灵有些长了的头发,“困了就睡会儿,我不走,在这儿陪你。” 手触上去那一瞬间,唐松灵很细微得哆嗦了下。 他精神不大好,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却硬撑着眼皮不睡,起初池律以为他只是在发愣,后来才发现他其实一直在用余光看自己。 心间刺痛,他却不敢直接戳破,只道:“睡会儿,我在这儿,哪也不去。”他握住唐松灵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许是有了真实的触感,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但没过多久池律便发现,病房外传来的任何稍微大一点的响动都能把他惊醒,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见还在身边,就又睡过去。 池律静静坐在床边,视线停在他脸上很久,心不住的下沉,从今天早上就觉得他哪里不对,似乎比平常敏感许多。 中午时池律看着他吃了点东西,见他精神好点了,便试探着道:“我下午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上才回来。” “没关系,你忙吧,不用管我。” 池律握着他没扎针的手,大拇指无意识得摩挲着他的手心,低声道:“不耽误,我请了十天假,这段时间不去公司。” 唐松灵又有些惊诧,“真的不用,我什么事都没有。” “你不用,是我想在这陪着。” “......你是董事长,还要请假吗?” “要啊,长陵是合资公司,我虽然是老板,但是一公司大大小小都等着我负责呢,也没你想得那么自由。” “哦....好辛苦....” 池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翘起的头发,低声道:“不辛苦....”他顿了下,又道:“我雇了护工,一会儿就来了,有什么事跟他说,晚饭按时吃,多吃点。” “好....” 走出病房前,唐松灵突然将他喊住,嗫嚅道:“你昨晚说的话,会、会记得吗?” 池律愣了一秒,心里摹地痛了下。 他转身看着唐松灵,认真道:“会记得。” 出了病房门,池律嘴角温柔的弧度渐渐变淡,拿出手机又看了下。 白心效率不错,午饭刚过就发来消息:【犯罪档案已经调出来了,你午休时间过去,那有人等你。】 中午行车还算顺畅,没一会儿就到公安局大门,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心跳,才抬脚走进去。 池律按白心说的找到一个小办公室,里面果然有人等着,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前。 他没心思说多的,直接道:“在哪?” 戴眼镜的男生将他带到办公桌后,屏幕亮着,电子档案早已打开。 办公室很静,那个带路的男生已经退出去在门外站着。 他握上鼠标的那一瞬间手在发颤,只是他自己根本注意不到。 最上面是韩庄早年的一些无关痛痒的记录,大部分是打架斗殴,再往下是九年前那次,那是他奔跑多日收集很多犯罪证据才把他送进去的,刑期两年零三个月,按时间算应该是当年八月才刑满释放,但档案上写的四月就出狱了,理由是,服刑期间表现突出,积极改造,并且检举监狱内重大犯罪活动获得的减刑。 池律只扫了一眼那个“4月”冷汗就下来了。 时间太近了。 滚轮滑动,页面继续往下,是一起刑事案件,犯罪人韩庄,故意杀人罪,受害人穆怀英、唐松灵。 四月十五。 犯罪嫌疑人至今未抓捕归案。 “咚——”心脏猛地往下坠去,好像半天都没再跳一下。 电脑屏幕煞白的光映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眼珠颤动着盯着那个受害人看了一遍又一遍,足足两分钟,池律没有任何动作。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字了。 好久,脑袋中的剧烈的嗡鸣声才变弱。 四月十五,那天晚上他们约着见面的日子,犯罪时间九点半左右,刚好是唐松灵赶来的路上。 呼吸频率变得越来越急,汗珠颤动着从脸侧滚落。 当时他妈妈住院的地方离老广场很远,为了方便照顾,连零工都不找远一点的地方,平时根本也不可能来这边。韩庄却在距离老广场不到三条街的巷子里堵到人,这只能说明他对唐松灵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池律大口粗喘着气,使劲闭了下眼,头痛欲裂。 那天他收到消息之后便立刻出去了,期间没有和任何人见面,消息为什么会泄露,难道是唐松灵那边? 他掐着眉心使劲揉了下,轻微的刺痛给他混乱不堪的脑子带来一丝清明。 七年前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细渐渐在脑中浮现,可能是那时候想见唐松灵的心太急切,以至于现在都能清楚的记起。 那时唐松灵快半个月没回消息,因此刚看到置顶栏里的头像上出现三个点时就要立马点开,但还未动作,突然被秦玉贤喊去厨房干什么了。 身体轰然炸响一道惊雷。 公安局门口,池律被下午一点的太阳刺得眼睛生疼,他脚步有些虚浮,走到门口一颗大树边,伸手撑着树干弯下腰,不一会儿,地上出现几滴液体,砸在地砖上,炸开一个小小的水花。 他身体在不自控得细细发着抖,低垂着脑袋,露出一节覆着细汗的修长的脖颈。 这么多年,他做了那么多梦,梦里来来去去都是四月十五那天漆黑又空荡的广场,他被困在那个广场七年之久,怎么都走不出。 恐惧、害怕、绝望、慌张,让他整晚整晚睡不好,后来或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不管梦里是什么,只要一睁眼便立刻忘记,只有心悸的感觉告诉他睡得并不安稳,后来白心问他梦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才意识到不是梦不到了,只是醒来之后不记了而已。 现在再回想刚过去的七年,池律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硬要说,只能说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没有阳光,没有颜色,永远都是死寂。 他一直都觉得唐松灵是个有点固执的人,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比他固执多了。 爱的时候恨不得把骨血都变成唐松灵的养分,只愿他脸上的笑容能像永生花一样永远不凋零,后来被伤狠了,放不下,却又固执得不肯回头,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不然又会像七年前一样重蹈覆辙。 于是折磨唐松灵,也折磨自己。 七年前四月十五的晚上像扎在他肺里的一个钢钉,每每想起呼吸都不顺畅,他介意了这么多年,然而一份犯罪档案告诉他,这根钢钉根本就不存在。 他来找过你,为了能早点相见,他饶了近路,穿越一条早已废弃的、离你不到四公里的到处都是垃圾的黑巷子里,被人伤害,他或许喊过救命,但没有人听见。 而伤害他的人,到现在还未抓捕归案。 池律弯着腰,大口喘息着,但不知为什么,一呼一吸间整个胸腔痛得厉害,口腔里似乎塞满了血腥。 他其实已经思考不了什么了,耳边铺天盖都是轰隆炸响的声音。 脑中犯罪人一栏那两个字一出来,所有的意识就被普天盖地的恐惧席卷,恶寒沿着脊柱一寸寸爬升,连心跳都要冻住。 所有的细节都在告诉他,有人布了一张天罗地网,要将他和扼杀。 不,被扼杀了的只有唐松灵。 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要怎么面对。 有微风掠过,头顶树叶莎莎作响,一缕气流钻进微敞的衣领,本是绕指柔的暖风,然而拂过身上的冷汗时却化作绵绵细针,一根根往肉里钉。
第135章 怀英死因 今天是周二,人流量本就不大的咖啡厅更加冷清,池律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偏头看着窗外。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有十来分钟了,像被按了暂停键,连来往的服务生都忍不住频频侧眼看他。 手机震动,有新消息进来。 五分钟后,二楼楼梯口出现一个女生,左右张望了下便快速往这边走来。 在看清那张脸时,穆宁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她在池律对面坐下,喘了口气道:“不好意思,等公交等得时间有点久了。” “没事。” 穆宁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有我的号码。” 池律没接话,只道:“我想着女孩子应该都不爱喝太苦的,就帮你点了一杯焦糖拿铁。” 他声音不似往日平顺,嘶哑得厉害。 “谢谢。”穆宁的视线从池律脸上挪到咖啡花上,“你今天约我出来肯定不是为了喝咖啡吧,有时候觉得挺有意思,如果不是松哥,谁能想到一个端盘子洗碗的女人会和站在社会顶层的人坐在一起喝咖啡。” 短暂沉默了一瞬,她继续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除了犯罪记录上写的以外的事情。” 穆宁偏头看向窗外,她脸上没有太过激烈的表情,眼神有些木楞,深深吸了口气,又顺着从肺部挤出的气体,缓缓道:“我猜你最想知道的是我哥为什么会被韩庄杀。” “他纯粹是运气不好,回家抄近路,不想撞到韩庄施暴,对方有两个人,他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根本没机会报警,当时那把刀是刺向松哥的,被我哥先一步发现将那人推翻在地,扑上去夺那把刀,本来是抢过来了,但躲闪不及,被韩庄一脚踢翻,松哥被喂了药没劲,刀又被夺走,接着就插在他腹部,韩庄并没停手,又返回去找松哥,但那一刀没捅到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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