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这之前,我和你妈发怀疑你和男孩在一起的时候,找人查你们,也有个虚拟号,你当时看到的那两张照片就是那个虚拟号发过来的,后来我找人查了很久,但对方几次沟通都像鬼影一样,根本就捕捉不到。” “其实我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天,所以这部手机我一直留着。”池肃叹了口气,似乎瞬间变得苍老:“爸爸知道,你这孩子性子虽冷,骨子里却很善良,从小是非对错分得清,这个手机,你拿着吧,所有的东西,由你处置。” 池律盯着那部市面上已经没有了的老古董,目眦欲裂,“除了这些事,你们还....还做过什么?” 他问的很小心,可笑的是他并没做错什么,但池肃的答案对他来说,却像是朝堂上法官对犯人做出的判词一样。 闻言,池肃的目光重终是灰败下来,“还有.....那孩子当年继急需用钱,要卖房子,当时房子是我们买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池律已然崩溃,嘶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他问完,就明白了,还能为什么?为了让他再也找不到唐松灵。 “还有呢?” “就这些,这辈子的孽,都在七年前做完了。” 池律看着他,眼里尽是荒芜,“....我还能信你们吗?” 池肃眼中的微光倏然摇曳了下,灭了。 曾经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他,在池律问出这句话之后,多年来维持的威严和自信瞬间坍塌。 当年得知唐松灵那期案件时,他后悔过,但只是已经结痂了的老旧创口,不碰就没有感觉,但在这一刻,这个创口被亲生儿子掀开,开始溃烂流脓。 多么讽刺,他从小教导池律做事要光明磊落,要问心无愧,然而当年那颗赤子之心已然在私欲里干瘪了。 池律推门出去的时候,秦玉贤往外追了几步,低声叫了一句,“律儿.....” 他脚步踉跄,对身后小心翼翼的呼喊充耳不闻,大门被拉开的一瞬间,朦胧雨声瞬间变大,整个天地都被包裹在这样的雨声里。 他迈步走过门廊,走进漫天雨幕里。 秦玉贤拿着慌忙找出的伞追出门廊时,池律早已走远,隔着茫茫大雨,看着竟苍凉得让人心慌。 他踩在雨里的每一步,都在细数着自己还有几分资格对唐松灵说爱,数到最后竟什么也不剩。 什么也不剩,唯有一腔深情,却再也拿不出手。 晚秋的雨水虽不刺骨,寒意却能一寸寸渗进皮肉里。 池律站在医院大楼下,迎着漫天大雨仰头去看顶楼,在心里数着去找唐松灵住的那扇窗户,他找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唐松灵住的那间是朝南的,窗户在另一边。 对着那个人竟生出些怯意,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他有些无所适从,自虐般站在雨里,低头愣愣盯着脚下被雨水打落的枯叶。 很快,过盛的雨水在石砖上汇成水流冲着那片被虫子咬的到处是洞的叶子向低处流去。 池律的视线不自觉的得跟着这片枯叶走,它走的很慢,磕磕绊绊走到墙角就不动了。 因为那块石板破碎凸起,漏出下面的泥土,土里站着一株被雨打得歪七扭八的野花,那片枯叶正好被它脆弱的花茎挡住,不至于到处飘零。 池律枯焦的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惊喜,没想到晚秋还能看到野花。 他快走几步过去,附身仔细看,这野花他叫不出名字,淡蓝色的,小小的,有两片叶子被雨水打落,已不见了踪影。 不知为何,池律心中蓦地疼了下,蹲下身,手掌撑在花朵上方。突然想到什么,他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点进加密相册,找出其中一张照片。 愣愣看了许久,池律突然笑开,眉眼间尽是喜色,没想到九年前唐松灵拍给他的那朵野花和这朵是一样的。 本想叫唐松灵下来看,又想到他前天还发烧呢,池律思索片刻,挽起袖子,从小花周围开始挖,野花根本身就浅,地面被雨水泡得湿软,没费什么功夫这花就被他连根带泥一起捧在手心。 房门被人用胳膊肘压着门把手打开的时候,唐松灵正攥着手机偏头看从中午就开始下个不停的雨,编辑好的短信躺在输入框里迟迟没有发出去。 于是当他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池律轻手轻脚近来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
第137章 晚秋野菊 唐松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池律满身都是雨水,额前一缕头发被打湿,垂下来荡在眉骨前,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却愈发如美玉一般。 唐松灵愣了两秒,立刻翻身下床跑到池律跟前,“没带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没事。”池律将手往前递了递,“我在楼下看到的。” 唐松灵这才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落在手心那朵还长在土里的野花上。 见他有些愣怔,池律抿了下唇,解释道:“本来想叫你下楼看,但是雨太大,我就挖上来了。” 唐松灵看着这朵歪歪斜斜,还掉了两片叶子的野花看了半晌,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先进来。” 唐松灵关上房门,拽着池律走到床边,抓起床头柜搁着的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两口喝完,又翻出剪刀三两下剪出一个迷你花盆。 “放这里。” 池律按他说的,托着湿润的土块放进去。 他问唐松灵,“还记得这朵花吗?” 唐松灵摇了下头,将小花盆搁在窗台上,全程没有去看池律,做完这些又抓起池律的手臂往卫生间跑,把龙头拧到热水,自己又跑出去翻箱倒柜得找着什么,没一会儿便抱着一堆衣服进来。 “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池律刚好洗完手,见他扭头就要走,一把将人拉住,“那朵花,你还记得吗?” 他问的很小心,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唐松灵的侧脸。 唐松灵脚步顿住,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池律,“大雨天的弄什么花啊。”他捂住池律仍然冰凉的手,声音都在发颤,“冷不冷啊,以前不是洁癖吗?” 池律愣愣看着他迅速湿红的眼角,心口颤了颤,“不冷,就是....想让你也看看。” “以后不要这样了,什么都没你重要。”唐松灵挭着脖子僵硬道。 池律灰败的眼眸猛地闪了下,开口时胸口痛的厉害,“.....好。” “快洗澡吧。” 唐松灵关了浴室的门,在原地站了会儿,走到窗边低头看着那朵被雨打得歪斜的小花。 怎么可能不记得,七年前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 直到身后又传来响动,唐松灵才回神,跑到床边掀开被子,“进去暖暖。” 池律未说话,视线定在床头搁着的一束白花上。 唐松灵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立刻紧张道:“那个是、是贺旗送来的...”全然不见刚才的强硬气势。 “贺旗来过?”池律喉结上下滚动,偏头看向唐松灵。 “对,他刚走...” 池律紧绷道:“他没对你说什么吗?” “呃...有说....” “说什么?” 他声音有些僵硬,唐松灵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半晌,吱唔道:“他问我...追你追到哪一步了...我、我也想知道...” 池律沉默片刻,视线落在野花上,“这朵花,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发给你的” “我也记得,从未忘记。” 唐松灵背着窗户站着,双眼倏然闪动,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显而颤动。 池律偏过头,视线凝在唐松灵身上。 “松灵。”他叫了一声,声音暗哑干涩,“等所有事情结束,我会告诉你我是个什么人,我身边又都是什么人,到时候,你再决定....”他停了一下,喉头攒动着,“你再决定,还要不要爱我。” 话音落下,渐渐变暗的室内安静异常,窗外沙沙的雨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不用等啊。”唐松灵压着心跳,继续说:“你身边的人,于我并不重要,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我爱你,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我只爱你,无关其他。” 池律仔细看了唐松灵很久,很轻微得摇了下头,“不,这次不一样。” “松灵,我想给你一个交代,再等我一段时间,不会很久。” 唐松灵动了下,走到床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很久前发生过的事,已经来不及补救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像是没有力气般,透出明显的颓意。 天黑得太快,唐松灵已经有些看不清池律的脸,他凑近了点,轻声道:“既然很久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不要被那些事牵绊。” 池律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凝视在昏暗中闪着微光的温柔眸子,涩声道:“那你呢?以前那些不好的事,真的过去了吗?” 唐松灵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望着池律的眼睛没有挪开,池律觉得自己等这个答案等了很久,等的得血都快凉了,唐松灵才说:“我在努力让它们过去,而且,我就快成功了。” 他笑了下,轻声道:“只要有你在,我就没空想那些事情,满脑子都是你,腾不出地儿给别人。” 说完,踟蹰了一会儿,小心道:“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吗?” 池律搁在腿面上的手动了下,唐松灵立刻抓住,将他发颤的指尖紧紧攥在手心,“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坎,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 “那时候想跟你分开,只是因为我受伤了,很重的伤,我用七年时间治它,就在今天,我痊愈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健康的唐松灵,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真脏,人脏,事也脏,我厌弃过我自己,很长时间,我以为....我这辈子好不了了。” “可是前天我刚醒来的时候,看见你眼睛里满是血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沉疴旧疾已经拖累了我最爱的人,所以这两天你没在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不想拘泥于过去了,那些脏人脏事就让他过去,才是对自己和身边的人负责。” “你说的那些过去的事,只要不是你做的,又何必在意呢?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错移驾在自己身上,真正做错事的人却逍遥自在,自己却身陷囫囵,无法解脱。” 唐松灵笑了下,竟有些亲昵,“现在的你就想刚刚过去的我一样,不要再伤心啦,我好心疼。” 他说完,就静静站着,站在池律身边,听他深又重的呼吸声。 池律像雕塑一样坐着,一动不动,很久,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未出口,眼泪先一滴滴落下来,砸在唐松灵紧握着的手上。 天彻底黑了。 平时还有月光可勉强视物,今晚下着雨,比伸手不见五指稍微好一点点,勉强能看见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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