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门缓缓合上,池律和贺旗被挡在门外,大口粗喘着气,刚才急救医生进去时听了简单描述,沉重的脸色让门外两人心不断得往下沉。 时间被无限拉长,焦灼和恐惧持续堆叠,一寸寸挤走这里的每一丝氧气。 额头有汗流下来,池律想抬手擦一下,却发现四肢太过僵硬,根本不听使唤。 不知道多久,门开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池律都以为他们在门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但一次偶然机会了解到这种突发病症的有效抢救时间往往只有十几分钟,当时知道的时候惊愕了好久。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喘了口气道:“救回来了,是剧烈刺激引起的神经源性休克,听你们说中途醒过一次,应该是那次之后才开始休克的,不然根本来不及救。”他叹了口气,微侧头,下巴往身后扬了下,“再观察一会儿就可以推出去了。” “那以后怎么防护,需要注意什么?” “注意不要刺激他就行了,刚出来得吸一阵氧,保持呼吸通畅,剩下的护士会交代。”许是眼前这俩人面色太糟糕,又补了一句,“救过来就没什么大事,不用太紧张,以后注意点就行。” “哦好.....谢谢医生。” 看着医生走远,贺旗扭动了下脖子,咬肌微微鼓动,下一瞬扑上去揪住池律衣领猛力将他贯到墙上。 “听见没有,差点没来及。”他双目充血,死死瞪着池律,牙齿咬得咯咯响。 池律没有防备,被这一下震得后背生疼,他本来神经就紧绷着,恰好贺旗送上门来给他泄气,哪有手软的道理? 他一把攥住揪他衣领的手臂向贺旗身后拧去,与此同时迅速离开墙面绕到贺旗背后,一个巧劲似使得贺旗踉跄着往前扑。 动作太快,贺旗来不及反抗就被从后背怼到墙上,池律一只手拧着手臂将他摁住,压着声音道:“我和他之间轮不到你来发表意见,以前怎么对他的忘了?这会儿跑到我面前装深情。” 他声音太沉太狠,恰好这又是贺旗的死穴,本来还在挣扎,听到这句话突然蔫儿了。 “之前唐松灵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打算来找我的对不对,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为什么没来?” 贺旗被他摁着,脸紧紧贴在墙上动弹不得,闻言嗤笑一声,“你问我啊?想知道自己去查啊。”他敛了笑,狠道:“我倒是想问问你,韩庄在监狱呆的好好的为什么会提前出来!” “!” 池律猛然听见这个好几年不曾听过的名字,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猛地瞪大眼睛,手上因太过震惊而失力。 贺旗趁机挣脱,嘲讽道,“松灵还想彻底把你摘出去,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池律眼神阴鸷,盯着他沉声道。 “说过了,想知道自己去查。” “所以这件事和韩庄有关。”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池律感觉心脏都在颤抖。 “不知道。”贺旗偏头,一脸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样子。 晚上九点,单人病房。 窗户紧紧拉着,将外面的杂音阻隔开,房门紧闭,周围静谧又压抑。 池律僵坐在凳子上,黑沉的眼睛一动不动。 他像是在看床上躺着的人,又似乎只是眼神放空,透过唐松灵盯着虚空发愣。 贺旗瞥了好几眼,有池律在这儿,他浑身不得劲,见人像个雕塑一样往那儿一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阴阳怪气道:“你那什么眼神?困了就回睡觉去。” 池律静止的眉眼微动,撩起眼帘淡淡扫了眼贺旗,“声音小点。” “......” 贺旗被他一句话怼回去,憋的脸都青了,要不是现在在病房,他高低要和池律切磋一下。 池律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贺旗要吃了他的表情,只垂眼看着还在昏睡的唐松灵。 灯光刺白,照的唐宋灵本来就没血色的脸更加苍白,静静垂落的眼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衬得他看起来越发乖巧。 池律指尖动了下,落在唐松灵脸侧,轻轻蹭动,他动作轻柔又眷恋,但再看他那张脸时,又分辨不出更多的情绪,一直都静静的。 贺旗盯着这张冰雕似地脸,越看越不爽。 不久之前他还以为池律真的还喜欢唐宋灵,但自打人从急救室出来他反应就淡淡的,一点没有爱人死里逃生的喜悦和激动,更别说像电视里一样哭天抢地了。 他循规蹈矩地做该做的事,记录注意事项,办理入院手续,买住院要用的东西。 看起来太冷静了,和两个小时前抱着唐宋灵话都快说不出来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贺旗甚至怀疑那都是他装的,越想越不爽,便梗着脖子道:“你能不能出去?这儿有我就行了。” 池律起初没反应,还是定定看着唐松灵,两分钟后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 贺旗一脸震惊地看着池律,他本来只是嘴一下,没想到人这么听话,还真要出去。 “不是,你.....” 池律走到门边时侧头扔下一句,“你也出来。” “你他妈......” 池律猛地顿了脚步,回头盯向贺旗。 他这一眼太摄人,给贺旗看得一激灵,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两分钟后,贺旗果然乖乖跟着出去了,只是在心中把池律祖宗问候了一遍才觉得舒坦。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出来我就出来?”贺旗一脸不爽道。 池律挑眉,“那你这是?” 贺旗脸都绿了,粗声粗气道:“有话快说,人医生说了,松灵生身边不能离人。” 池律沉默几秒,沉声道:“前几天,我在医院碰见李阿姨了。” 贺旗懵道:“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池律瞥了他一眼,“你妈。” “......?”贺旗瞪大眼睛,“我妈?所以呢?你没为难她吧?” 池律看智障一样看着贺旗,“我们聊了会儿,她说......几年前贺家刚倒的时候,我妈去看过她。” 贺旗盯着池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又道:“那段时间我记得很清楚,秦阿姨没来啊。” “你再想想。” 过了几秒,贺旗还是摇头道:“没有,我只记得当时我妈刚刚好转,突然有个人去我家跟我妈说.....” 说到这儿,贺旗突然住了嘴,表情变得怪异,又瞪大眼睛震惊得看着池律。 池律知道他顾虑什么,平静道:“苗阿姨和你爸的事我都知道了,说说吧,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秦阿姨?!”贺旗太过惊愕,待回过神来,猛地揪住池律将他抵到墙角,咬牙狠道:“她到底按的什么心思?!明知道我妈受不得刺激还趁我不在的时候添油加醋说那些话,她想干什么?!” 池律并没有因为他粗暴的动作有任何不悦,只紧紧盯着贺旗,“后面发生的事,就是她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妈因为她的话受了刺激,差点丢了性命,我那时候不明真相,把所有的账算在松灵和他妈头上,我那时候.....”贺旗突然梗了一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塞住,半晌才艰难道:“我那时候......恨不能杀了他。” 话音落下,空旷的走廊回荡着贺旗抖动的尾音。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浑身血都凉了。 他从来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什么仁厚之人,但却也不是狠辣阴毒之辈,身处这样的家世和环境,有一些城府和手段,他能理解也能接受,毕竟这是必要的生存技能。 可是,刚刚贺旗的话已经印证了他这段时间拼命忽视的猜测。 当年无意中在秦玉贤手机里发现她和唐松灵的通话记录时,以为这已经是他们做的最过分的事了,没想到,他们想要的居然是唐松灵的命! 虽然没有成功,但这也足以说明他一直尊敬有加的爸妈曾经尝试过去逼死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且以另一条人命的为前提的阴狠手段! 如果当时李阿姨没救过来,如果贺旗真的去报复唐松灵,一旦得手,便是一箭三雕! 一人入狱,两人殒命。 而被算计的人还以为她是好心,还在为当年的姐妹情谊感动不已,正是可笑啊。 池律通体发寒,脑中嗡鸣不断,好久才从激荡的情绪中缓神。 眼角余光突然一闪,池律猛地抬手接住扫过来的拳头。 贺旗已然疯了,眼中迸射出的恨意太过强盛,池律望着眼前这双冒着血光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下,慢慢松开手。 “你打吧。” 话音刚落,池律感到脸上掠过一丝劲风,可并没有拳头落下来。 他偏头看去,脸侧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着贺旗微微抖动的拳头,可能是太用力,池律甚至能听见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他刚要开口说话,眼前的拳头突然调转,一圈砸在墙上。 贺旗恨得声音都在抖:“我是很想揍你,但我也知道算账要找做错事人算。”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说得话有多可笑,道理是对的,但这个迟到七年的帐要怎么算?贺旗在心里翻腾了半天,连一个合适的罪名都找不到。 对啊,她只是在一个天气还不错的下午,找老朋友聊了会儿天而已,她有什么错,就算你再如何愤怒地找上门理论,也只会得到一句不识好歹,她甚至可以给你扣一个诬陷的帽子。 贺旗突然垂下头,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墙上,浑身透着让人窒息的颓丧感,似乎已经被迟到七年的真相摧折得破败不堪。 顶楼无人走动的昏暗走廊里,逐渐响起一道颓落的笑声,一声接着一声。 他平时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行,可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单纯的男孩,一直都爱恨分明,恨的时候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爱的时候就将自己能拿出手的所有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他以为这个世界和他一样简单,其实不是。 他很少再提起七年前的事,看着像走出来了,其实只是不敢再揭伤疤看一眼。 直到现在还会偶尔梦见母亲躺在急救室,病危通知一份份地往出送,有医生嘀咕了一句“不行了”。 贺旗笑着笑着,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和松灵为什么突然关系好了吗?” “真相大白的那天晚上,我们狠狠打了一架,都恨极了对方,可我们都清楚,彼此在那场漫长的浩劫里是最无辜的人,于是我们又觉得亏欠对方,对.....就是这么矛盾,后来,松灵听说我急用钱,把房卖了,钱全部给我。” 贺旗抬头看了眼震惊不已的池律,道:“他就是这么善良又清醒的人,这么多年,我再没碰见比他更傻,也更纯洁的人了。” 他那群所谓的致交好友全都作鸟兽散,只有曾经被他施暴的人愿意拉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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