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了一瞬,穆宁又想起什么,“对了,另一个施暴的人被我哥捅死了,五刀。” “那天晚上我跑到医院的时候,他就剩一口气,一直撑到我进急救室,我进去的时候松哥也在,他浑身是血。” “是我哥的血。” 穆宁停了一下,用力吸了一口气,“我哥让他照顾我们母子。” 他偏头看向窗外,街边种着不知名的大书,看样子应该是种挺久了,有些树干的皮都脱落了,倏然,伸到窗前的枝丫颤了下,上面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往远处飘去。 穆宁定定看着,又道:“对了,那天到医院的时候刚好贺旗也在,要不是他,我可能连我哥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后来呢?” “后来,我哥葬礼结束第二天,松哥就不见了,那时候我非常恨他,整日浑浑噩噩,以泪洗面,胎也不稳,贺旗给我顾了个保姆,再后来听说苗阿姨那边也是贺旗照顾的。” “大概一个月之后我才又见到他,他瘦了太多,到现在我都记得他的样子。” 穆宁突然笑了下,只是笑容太过苍白,“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到现在那个杀人放几天火的恶人都逍遥法外,警察到现在都没抓住他。” 话音落下,周围变得死寂,只有池律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很久,穆宁才将投射在外的目光收回,落在池律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轻声道:“我哥是因他而死,他也背着我哥临死前的嘱托走了七年,从前我一直觉得他欠我的,后来发现,所有的事其实都是因果轮回。” “高中那次车祸,是你救了我哥,后来我哥又把这条命还回去了,只是没有直接还给你,而是还给了你爱的人。”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街灯已经亮起,下午掉落的树叶在人行道上铺了满地,黄灿灿一片,煞是好看。 池律沿着街边慢慢走,枯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他想了很多,想唐松灵有没有好好吃晚饭,烧退了没有,他下午休息的时候有没有再被惊醒,如果醒了,找不到自己该怎么办。 突然又想着两月前唐松灵蹲在他家门口的时候冷不冷,他起身时扶腰的动作和苍白的脸色,是不是腰痛,那天雨那么大,他浑身都被浇透,自己为什么没让他进家里洗个澡,他彻夜未归的那次,唐松灵等到第二天都不肯离开,他看起来那么疲累,当时为了没让他进家里好好睡一觉。 想得太多,心口就想插进一把满是倒刺的荆棘,搅得血肉模糊。 因果轮回。 他突然想到这个词。 如果那天穆怀英没有及时发现刺向唐松灵的刀,或者后来韩庄没有刺偏,那现在...... 还没想到那个可能性,池律突然弯下腰猛烈地干呕,他浑身发着抖,扶在树干上的指尖快要抠出血,冷汗从透白的脸侧不断滚落,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像是要把心都吐出来,可他只早上陪唐松灵吃了点早餐,胃里早就没东西了,只剧烈地痉挛抽搐,呕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再直起腰时,那双爬满血丝的眼里翻涌着惊恐,他抖着手掏出手机,快速打开通话输入一串数字。 铃声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惊喜,喊了一声池律,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池律无声得张了张嘴,努力缓了好一会儿喉间的颤意,才道:“松灵.....” 眼泪应声而落,只这两个字,便痛不欲生。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唐松灵听出不对,急道。 池律想回他,可喉间哽咽得厉害,他只能努力呼吸,努力压抑太过酸涩的心绪,好久,才沙哑道:“没事,就是....想问问你睡了没有。” 唐松灵听他这么说,吊了一半的心放下来,“还没有,想等你回来。” 说完,似乎想起什么,又立刻补了一句,“你还是回家睡吧,今天看着好憔悴。” 池律将听筒紧紧按在耳朵上,压得指节泛白,怕错过唐松灵的说的每一句话。 唐松灵的声音低软温柔,像带着温度一样,池律愣愣地想,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他仰起脸,泪水又从眼角滑落。 “快睡吧。” 夜晚十一点,环城高速上掠过一辆黑色古斯特,池律单手打在方向盘上,眼睛黑沉沉盯着前方。 车窗全部打开,剧烈流动的冷风灌入车厢,随着温度的急剧降低,池律混乱不堪的脑袋开始冷静。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医院停车场,池律将所有车窗关上,四周瞬间变得安静。 他仰头靠进椅背,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浊气,开始整理今天接受的所有信息。 现在看来,从韩庄九年前有人捞开始,背后那个人就已经开始下这盘棋了。 有利用贺母挑拨谋害的事在先,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操控这一切并且从中获利的人只有他父母。 池律眉心皱起,两分钟后,猛地睁开眼,快速打开手机搜索当年关于贺廉的案件,发现从有人举报开始到判刑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速度太快了。 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他认真思索了会儿,给白心打了个电话。 “喂?您老人家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帮我再查点东西。” 白心嘟囔,“切,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查谁。” “当年贺廉的那个案子,最好能有举报人的信息。” “没问题。”白心顿了一下,担心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听着不对劲?” “我没事。” “行吧,有消息了第一时间call你。” 挂断电话,池律偏头看向窗外,眸色越发黑沉,片刻后下车,脚步平稳地走向医院大楼。 顶楼病房的走廊格外安静,池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病房里灯光大亮,床上睡着的人蜷缩成一堆,将被子顶起一个不算大的包。池律慢慢关上门,动作轻了又轻,门锁落扣时发出一声轻响,池律立刻去看床上睡着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才抬脚继续往里走。 轻声走到床边,池律弯腰看了看,唐松灵的脑袋早已脱离枕头,大半张脸都埋进池律宽大的睡衣里,眼睫静静垂落,睡得正熟。 目光在这半张脸上停了很久,久到将他每一个细节描绘了一遍又一遍,久到视线变得模糊,才抬手按了按酸胀的胸口,想要碰一下熟睡的人,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怕扰了他清梦。 灯光太亮,池律怕他睡不安稳,伸手关了顶部大灯,手还未触到夜灯开关,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池律猛地转头往床上看去,但太黑了,眼睛还没适应昏暗光线,一时什么也看不清。 池律心中蓦地一跳,立刻伸手往病床那边摸索,下一瞬一只胡乱挥舞着的胳膊落进手里。 “不要害怕,是我。” 被他握住的手臂抖得厉害,恐惧似乎能透过皮肤传过来般,池律胸口骤然痛了一下,脑子还未做出反应,人已经被他拽进怀里了。 手臂牢牢将人圈住,池律低头贴着他的发顶,低低道:“不怕,不怕....” 唐松灵脸庞紧紧贴着池律胸口,呼吸急促,手脚并用往池律怀里缩。 他似乎想说话,喉间咕哝着,但一张嘴只有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息。 池律收紧手臂将他牢牢箍在怀里,突然想起他后腰还有伤,又不敢太用力。 “不害怕,有我在....” “不怕了...” 他腾出手一下一下顺着唐松灵的背,低头轻吻着他的发顶轻声安慰着,可想到他为什么怕黑,又痛得心都快痉挛了。 等眼睛能适应当下光线时,唐松灵也渐渐平静,池律拨了拨他额前汗湿的碎发,轻声问:“好点了吗?我去开灯。” “不!”唐松灵急喘着气道:“在等会儿,就一会儿.....” “....好。” 四周漆黑又安静,因此近在咫尺的心跳和气息都变得清晰,他们都没用动,就那样拥着。 唐松灵闭上眼睛,屏息细听敲击在耳边的心跳,很久,才沙哑道:“不是说回家睡吗,怎么来这儿了。” “你没在家,我回去干什么。” 唐松灵呼吸凝住,刚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变快,他想问池律什么意思,又不敢问,怕得到的答案和心中期盼的不一样。 能骗骗自己也是好的,有时候人也要学着给自己点甜头。 良久,唐松灵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继续在池律怀里赖下去了,才道:“开灯吧....” 说完,不等池律反应,就退开身。 本来暖热的胸口瞬间变凉,池律的身体不自控得缩了一下,黑暗中条件反射去拉唐松灵的手指仓惶收回。 “啪”一声轻响,灯亮了。 床头灯不似顶灯那般刺眼,是很柔和的暖黄色,池律望向退到床另一边的人。 刚还抓着池律不放手,灯一亮,又变得胆怯拘谨。 唐松灵怕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池律眼前黑了一瞬,他向唐松灵伸手,沙哑道:“松灵,过来。” 唐松灵垂着的眼睫抖了下,迅速看了眼池律又移开视线。 池律伸着的手微微发抖,“过来.....” 沉默几秒,唐松灵动了动,朝池律挪过去。池律将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会儿,道:“烧退了。” “嗯。” “快睡吧。” “那你呢?” “我陪着你。” “不行。”唐松灵有些着急,“你不能再熬了,我知道昨天晚上你也没睡。” 池律惊讶道:“你怎么....” “我知道你在旁边,我能感觉到,但就是醒不来。”他说着,低头看了看,一翻身从床上下来,“你睡床吧,我睡沙发就可以。” “.....” 见池律不说话,又赶紧道:“真的没事,我睡沙发好多年了,有经验,不用担心我。” 池律眼中倏然闪过一抹痛色,沉声道:“听话。” 唐松灵梗着脖子在原地支棱了一会儿,到底顶不住池律沉沉压过来的眼神,又可怜兮兮躺到床上。 他一点不困,白天输液躺了一天,掐着手指头算池律走了多久,晚上打电话那会儿其实很盼着池律来医院,这会儿池律人就在跟前,他更没心思睡觉,竖着耳朵听卫生间洗漱的动静,觉得那水流声让人安心得很。 直到人躺在沙发上,唐松灵又赶紧翻身面向池律,一错不错得盯着人看,他眼下的乌青和冒出的胡茬,看得唐松灵心里酥动不已。 但又怕灯光影响池律睡觉,盯着看了几分钟把床头灯关了。 沙发上的身影动了下,好像在转头往这边看。 “怎么关了?” “开着你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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