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绪礼貌地道谢,带着林观砚进了顶层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厚重的实木门上,还残留着点点凹凸不平的痕迹,像是被人拿什么东西砸的。 “你的夏师兄,为了能出去找你,跟他爷爷和爹杠上了,被打得头破血流,还不死心的拿锤子砸锁砸门。最后夏老爷子实在气不过,就把他锁在了床头,那链子,啧啧,短的只能到卫生间上个厕所,也是够可怜。” 江绪嘴上说着夏景逸可怜,嘴角却是不受控制地露出讥讽的笑容。夏景逸这种一辈子活在家族的荣光下,被迫承担起唯一继承人责任的太子爷,是最没有资格做主自己的婚事的,他不考虑自身情况就招惹林观砚,日后,有的他后悔。 林观砚听着江绪说的话,越听越心惊,不免舔了舔嘴唇,眼底涌起一阵浓重的苦涩。 踌躇半晌,他轻轻敲了敲门。 “滚出去!” 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怒吼,伴随着一阵摔杯子砸碗的哐当声,林观砚微微一愣,贴着门小声道:“夏师兄,我是小桉。”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便响起急促的拖鞋踩地的声音,实木门被猛地拉开,夏景逸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小、小桉?” 夏景逸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连带着眼睛也肿成一条缝,右腿半瘸着,远没有平日里潇洒帅气,怔忡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我是在做梦吗?” “没有,夏师兄,没有做梦,是我。”林观砚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伸手抱住了他。 江绪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强忍住想上去把他们拉开的冲动,直接将抱在一起的两人都推进了屋,然后反手“咔哒”一声,将门关上。 叙旧归叙旧,要是待会儿让别墅里的其他人发现不对劲儿,他们可就遭殃了。 夏景逸欣喜不已,一遍遍抚摸着林观砚柔软的头发,还是沉浸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小桉,你来看我了?你怎么进来的?我爸,我爷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林观砚紧紧抱住他,摇了摇头,“没有,是江绪,江绪带我进来的。” “江绪?”夏景逸犹如兜头一盆冷水,立马就清醒了,这才看到旁边还站着个脸黑的吓人的江绪。 “你怎么会跟小桉在一起?”夏景逸将林观砚死死护在怀中,厉声喝道。 江绪指指自己,气得瞪大了双眼,“你脑子被打坏了吧?要是没有我,小桉能进来看你么?” 夏景逸这才冷静了些,但眼神依旧如狼般机敏,照他对江绪的了解,这人无赖又无耻,万不可能帮着林观砚来看自己,该不会...... “小桉,他又强迫你了?!”夏景逸死死抓着林观砚的双臂,焦急地盯着他问道。 林观砚被他箍的生疼,连忙笑着解释:“夏师兄,你别紧张,他没强迫我。” 那就好,林观砚应该不会在这个事情上骗自己。夏景逸松了口气,这才握着林观砚的手,带着他一齐坐到了柔软的大床上,眼角微红:“小桉,能再见到你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我想你想的快要发疯,连梦里都是你的影子。” 林观砚心疼地点点头,夏景逸一个月前瘦了太多,连肋骨都突出了,抱着硌人,看来是吃了不少苦。腿上、脸上、头上到处都是伤,青青紫紫的没一处好肉,手腕上一条不粗不细的铁链,磨得平日里不沾阳春水的白嫩肌肤破皮出血,一动就疼得厉害。 “夏师兄,你好傻,怎么能顶撞你爸爸和爷爷呢?我之前听过夏老爷子的威名,知道他手段最是狠厉,你作为他的亲孙子,难道就不知道服个软吗?” 林观砚关心则乱,指尖抚过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大颗大颗的泪水不禁顺着脸颊滑落。 夏景逸笑笑,余光瞥到眼神冷的好像要杀人的江绪,就更高兴了,撒娇似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身后就是你,我无路可退,也绝不会服软。” “嗯,你不服软,难道等你家老爷子伤害小桉吗?”江绪讥讽地扬了扬嘴角,抱着手看他。 夏景逸被他踩到痛处,恼怒地大吼一声:“江绪,这没你什么事儿,能不能滚出去?” 他居然敢对自己颐指气使的?要不是他,夏景逸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林观砚!江绪气得不轻,撸起袖子便要动手。 “好了,江绪,你出去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林观砚赶紧制止,他们今天来已经很惹人注目了,要再闹出点动静来,别墅里的人肯定会怀疑。 “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儿上,今天我不跟你计较。”江绪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摔门出去了。 见这个煞星终于不再打扰自己和林观砚,夏景逸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把林观砚搂在怀里亲了又亲,抱了又抱,好像一件珍宝般爱不释手。 林观砚静静地由着他闹,能看到夏景逸没事儿,他心里真的比什么都高兴。 但余光落在他那些可怖又狰狞的伤疤上,林观砚怔愣几下,心疼和苦涩在心里蔓延。夏景逸从小千宠万爱长大,别说挨打了,家里像宝贝似的呵护着,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 “疼吗?夏师兄。”林观砚轻轻触碰他那条有点瘸的腿,上面还裹着纱布,点点血迹从里面洇出来。 夏景逸一愣,旋即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害,这算什么?当年我在国外的时候,跟几个哥们玩翼装飞行,有一次出意外,腿磕在岩壁上了,打了好几个钢钉呢。” 林观砚见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心里根本不信,来之前江绪跟他说了,是因为夏景逸不老实,几次三番想跑出去找他,夏鸿卓那个暴脾气,一怒之下把亲儿子腿打断了,害得夏景逸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你骗我,肯定很疼。”林观砚盯着他头顶的纱布,这打的一定很严重,连他的右眼都红肿充血了,可见他爸和爷爷下了狠手。 只是因为要和自己在一起,就得遭受这样的毒打吗? 林观砚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可以接受自己受委屈,可以接受所有人都抛弃他,但唯独不能接受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夏师兄,因为自己被这样虐待。 他那么好的人,应该像他的前半生一样,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的如同草原上的骏马,而不是一个忤逆不孝的逆子,整日里为了自己对抗家族。 可他真的不甘心呐...... 林观砚扯扯嘴角,勉力朝他笑了笑,心里好像在滴血,面上却云淡风轻:“夏师兄,如果你的家人实在不愿意你跟我在一起,我觉得,其实......我们做朋友也挺好的。” 夏景逸闻言一怔,张着嘴巴半晌回不过神来。 “啊?你说什么?” 林观砚内心里天人交战,把后槽牙咬的咯咯响,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夏师兄,我觉得,既然这段感情得不到你家人的祝福,我觉得,这么苦苦坚持,可能也没什么好结果。” “我们可以继续像之前那样,做知无不言的朋友,不好吗?” 夏景逸眨了眨眼,终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嘴唇轻颤。 “你......小桉,你要和我说分手吗?” 听到那两个字,林观砚崩溃地低下了头,眼泪难以抑制地夺眶而出。 “夏师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要明白,感情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酒一样,你情我愿就可以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同意!”夏景逸怒吼一声,林观砚眼前一黑,便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夏景逸手足无措地抱着他,带了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的味道,哽咽地说:“小桉,求你,信我一次,我可以给你一个未来!别跟我分手好吗?我已经跟我爸和爷爷对抗了那么久,只要再坚持坚持,小桉,我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啊!” 林观砚在他怀里颤抖,死死拽着他的衣角,无声地哭泣。 “我信你的,夏师兄,我真的很相信你。” 可我真的好怕你再受到伤害。 夏景逸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他想通了,旋即破涕为笑,捧着他的脸,轻声安慰道:“小桉,我向你保证,再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后的今天,你在民政局门口等我,我们领证结婚。” 林观砚不禁浑身一震。 “小桉,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在国外疗养的时候?”夏景逸笑着亲吻他的额头,眼里满是爱意,“你那时候刚做完手术,全是并发症和后遗症,折磨的你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一度想轻生。” 林观砚点点头,那段日子真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化疗、吃药,每一项带来的剧烈疼痛都让他难以忍受,加上走不出江绪带给他的伤害和外婆去世的阴影,他一周之内暴瘦了二三十斤,整个人像一具骷髅。 夏景逸见他整日以泪洗面,很怕他会想不开,每天二十四小时守在他床边,一刻不停地跟他说话、给他唱歌。等他病好了些能下床了,就带着他逛街、去游乐园、出海钓鱼,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他去爱。 林观砚的心结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渐渐纾解了,甚至愿意主动跟他谈起江绪的事儿,苦笑着对他讲述自己从前受过的种种委屈。夏景逸听得震惊又气愤,咬着牙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要给林观砚一个家。 “你跟我说过的,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安定下来,在漂泊无根的京城有个依靠。”夏景逸埋首在他颈窝,眼泪洇湿了他的领口,又哭又笑。 “小桉,你再陪我坚持坚持,求你了。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觉得遗憾。” 林观砚心脏震颤几下,抚着他后背的手微微攥紧,一股深深的无力和挣扎涌上心头。 “......好。” 他最终是妥协,不是因为夏景逸,而是因为自己。 他这辈子过得已经够遗憾了,不想再有更多。既然夏景逸不愿意退,那就算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陪着他不退。 人总是贪心不足,又不甘命运的。 从千山庄园别墅出来时,林观砚异常沉默,江绪开着车,偷偷斜眼看他,只见人鼻头红红的,羽睫上还挂着泪珠。 “你都见到你的夏师兄了,为什么还那么难过?” 江绪难得没有话里带刺,语气平和地问道。 林观砚扯了扯嘴角,“夏师兄说,下个月的今天,让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他,我们领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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