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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洲看着他，缓缓道：“没有别人，我也没有经办过类似的事。如果你想问周总的近况，我可以向你描述。” 陈愿每听到他说“周总”这两个字就心头一颤，整个人也越发晕眩，喃喃道：“我不想知道。至于我，你都找到这里了，就不用我说了。”说着陈愿心想我刚才被物管的阿姨吓出来了，这事多值得难过多心酸啊，于是他哭了出来，举起热水袋捂着脸哭。 梁洲递纸给他，他垂头谢过，扯着哭腔说：“刚才我去找阿姨充电卡，她莫名其妙说了我一通。我知道借住宿舍不对，但是问大四借住的不止我一个人啊，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每天就是想睡一觉然后去图书馆看书。她还看了我的学生卡，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记下来，要是连累我室友他们快毕业背处分，那真是太冤枉了。” 他絮絮叨叨说着，抽抽搭搭满脸泪水。 梁洲明白这些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给他递纸巾。 过了一会儿陈愿哭完了，对梁洲说：“别告诉他我这么难看的样子。” 梁洲平静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他会在意？” 陈愿闻言怔住，梁洲继续道：“我不是挖苦或者取笑你，我是在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觉得他还会在意？” 陈愿陷入大哭一场后的茫然中，梁洲见状道：“这个文件留给你怎么样？你再想想，不管签还是不签，通知我来取就可以了。本来不该打扰你期末考试的，但我不得不说实话，我要替他来看一看你。” 陈愿忽然平静了许多，他重新接过那份协议，看过那些严谨的格式条款后道：“我不应该给你增加工作负担的，这些事应该我们两个解决了就好。房子我不要，还有我家里的珠宝，说实话，锁在保险柜里都是我巨大的精神负担，我想麻烦你带我回去取走。今后再有什么事，我会避免再麻烦你的。” 梁洲看着他，默默收起了协议，许久以后说道：“可能对他来说，这些并不算太大的负担，你放弃的话以后或许会觉得可惜。” 陈愿摇头：“我现在就觉得可惜，那又怎么样呢？我不会为自己考不上清华北大难过的，就像我不会为得不到这些难过，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更不用说它们背后的人，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关系，他那么难过，好没有道理。 梁洲来过又走了，考试周也结束了。肖媛和陈愿商量起回不回家过年的事。去年那会儿肖媛离婚还没多久，家里仍旧在嘀嘀咕咕埋怨她，陈愿的妈妈跟着他继父留在打工的浙江，所以他们都没有回老家。第二年了，肖媛也想带孩子回去看看两个老人，因此问起陈愿的想法。 上回梁洲找她问过陈愿的去向，她隐约知道陈愿和周行逸两个人的关系生变，也能反应过来陈愿后来住到学校去的原因。既然陈愿回避，她也没有开口问起，只是越发想从别的方面开解他。 陈愿很久没和妈妈联系了，或者说是妈妈很久没联系他了，这时候肖媛说起回她家过年，陈愿笑道：“别，村里又要误会。” 肖媛叹道：“不然你家的屋一时也不好住啊。” 陈愿想了想：“我去找我妈妈，我和她一起过年。”说这话的时候他低下头去择菜，肖媛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知道陈愿的继父脾气不太好，一个女人要走进同一个错误两次，她对此感到无奈，也告诫自己。 等着上车回家的日子里，陈愿整天抱着手机玩消消乐，觉得好闲好快乐，不由得想难怪人人都想无所事事。来驿站帮忙的阿姨虽然是周行逸之前让人安排的，但对方确实是要找工作补贴家里，人就住在后面的小区。因此陈愿也没有辞退人家，自己去设法联系招人的领队。年末各个公司、单位有年会和各类年终庆典活动，大学生们又都纷纷回老家去，正好有这个缺口。陈愿蹲守了半天终于抢到一个活，是市道德榜样人物的颁奖，大剧院各个门都要有人站着迎接，陈愿如愿当上了这场活动的门神之一。 当天他照例假发一盘淡妆一扫，分得了一件毛披肩勉强盖住上身后就婷婷袅袅地往门口一站，专业素质还算过硬。 整个剧院开了暖气，身上旗袍单薄不算致命，但可怕的是当晚上七点各路嘉宾和观众开始入场后，陈愿不得不守在洞开的入口向所有进来的人微笑鞠躬致意，那时候维持笑容全靠一股职业精神和一口仙气。 他被分配在G口处，是个侧门，但因为旁边有个小型的地面停车场，所以也会有人从这里进来。 这时有个穿着某单位制服的姑娘蹦蹦跳跳地走过来，问他入场券上的座位从哪进去。陈愿扭头望向里面向她说明，忽然门外一阵骚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同时有人从各门前的通道匆匆忙忙跑出来，边跑边道：“周总周总，感谢您对我们青联工作的支持！” 陈愿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去，于是转过身和那个问路的姑娘继续说明座位的位置。 与此同时，被人簇拥着转向礼宾区入口的周行逸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个背身向他的人身上。 多么可笑，周行逸想，我们又这样见面了。
第33章 三十三 会场里熙攘的声响不断灌进人的耳朵里。陈愿悄悄问对面的同伴冷不冷，同伴是个高挑漂亮的姑娘，做口型说不冷，然后指了指自己小腹和后背，意思是贴了暖宝宝。陈愿不大好意思再看，点点头回身站好。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还在消化之前那算不得重逢的一瞥。 大概是看他这会儿没什么精神，人也在微微发抖，旁边的女孩儿忽然快步凑到他身边，附耳道：“你是不是冷？要不要我分你一张暖宝宝？” 陈愿惊讶地抬头望向她，她瞥了一下周围这会儿没人来入场，于是从身后披肩遮挡的地方撕下一片暖宝宝来：“喏，你快贴上，不要冻着了。” 陈愿摇头，含糊地说着“不冷不冷”。她干脆掀开陈愿的披肩，啪啪两下把暖宝宝贴到了陈愿的后背。 她又怕撕过一次的暖宝宝贴得不严实，于是用掌心按了按他的后背，笑道：“你都不贴暖宝宝，这多冷啊。” 陈愿很感激她这样的好意，连声说谢谢。女孩连忙站回自己的位置。 这时陈愿才看到有人在他身侧几米远的地方接电话，是周行逸。 周行逸挂了电话径直往里走，陈愿望着他的背影想怎么周总周总的还要亲自出来接电话呢？ 等7点半活动开始，所有的入口大门都被关上，陈愿这些门神就跟着一道进去守在门口，以防有人要出入。 活动是由两个著名主持人主持的。陈愿离得远，几乎看不清人脸，只觉得声音回荡在整个会场，就像自己在新闻联播摄影棚一样。因为终于不用挨冻，他心情很好，又特别想谢谢那个送他暖宝宝的女孩。于是他悄悄潜出去，找到在后台帮他们保管衣服和手机的领队，因为是熟人，就在对方无奈的唠叨中拿着两个人的手机回去了。 等他把手机交到正无聊地打哈欠的女孩手中，对方立刻精神了不少，小小地发出一声欢呼。两个人便很默契地各自往座位后面挪挪，偷偷盘起手机。 一打开手机发现有微信提示，陈愿便心里一咯噔，一看果然是周行逸给他发的：“看见我了吗？” 陈愿对他这种主动的撩拨感到很恼火，不知道为什么怒气就起来了。然而冷静了下，陈愿又觉得他们两个人很无奈。并非虚情假意，偏又怕用情是真，陈愿其实很后悔当时失言说周行逸就喜欢救风尘，这样的话大概也是他最后异常恼怒的最大原因。但是当自己想结束这段感情时，所谓的过错错过都不再重要。陈愿不肯走回头路，他像脱离母亲和族群独自探险的幼兽，走来的一切坎坷和痛苦都是成长的经历，这些东西教会他的大多是什么不能做。他不能回头，不能重复曾经的错误，不能再一次打碎自己。陈愿想，我好不容易救过自己一次了，未必还有第二次完好修复的机会了。 于是他忽略了这条信息，并在和周行逸的对话框那里犹豫了很久，该不该删掉呢？ 陈愿想了很久，默默退出了微信。 权衡许久，他还是不舍得。 他放任自己把目光投向前排，忽然福至心灵，想到周行逸就算接电话也该从礼宾区那个出口出去，为什么会绕着几乎半个会场走到自己这里？ 陈愿想明白这节，心里一动，回了一条消息过去：“看见你了。” 周行逸假装镇定地等了那么久总算等到这条回信，整个人都立刻坐直了。 他迫不及待地回道：“吃晚饭了吗？” 陈愿对着屏幕盯了很久，然后锁了屏。 整场活动下来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交流。陈愿听着大音响满场回荡着周行逸的一长串社会职务，然后看着他上台为新设的青年榜样人物颁奖。 陈愿望着遥远的舞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挪动了几下自己酸软的腿。 和他一起的女孩叫冯君怡，已经和他加上了微信，这时候发来消息说：“好啦，再等一个讲话就解放啦！” 从晚上6点多开始到现在将近9点，陈愿他们站了近三个小时，腿酸得不行，只等解散跑路。 陈愿松了口气，无意中就看到前排那个熟悉的人影离座走了出去。陈愿猜他好不容易熬到颁完奖，这会儿就赶紧跑路了。 妈的，他心里暗骂道，只许资本家跑路，打工人还得在这儿坚守。 他越想越恨提前退场的周行逸，什么爱恨情仇都是假的，此时心里赤裸裸的嫉妒和愤怒是真的。 等主持人欣喜地宣布本次颁奖典礼圆满结束后，散场的人潮汹涌而出。陈愿和冯君怡跑在前头，冲到后台去拿自己的衣服。 陈愿为了换衣服方便，找了身春秋款的连衣裙，把自己圈在大衣里头一脱一套就结束。 等他走出大剧院，心里有些后悔。外面正下着雪、鹅毛大雪，很讽刺，那晚他等了很久的大雪竟然在重逢的这天来了。 陈愿脚上还穿着运动鞋，踩在雪水化开后的地面上激起一阵水花。他怕把大衣弄脏，不得不放慢脚步，停在门口踌躇自己应该怎么回去。正在这时，远处一排车灯齐齐打亮，陈愿下意识闭上眼睛，隐隐约约听到那里有群人在匆忙、热烈地高低呼唤着什么。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被人前后拥簇着走出来的周行逸。 在那个瞬间，他看到漫天纷扬的雪被那前前后后错落有致的人群无端截断在周行逸周围，仿佛财富和权势傍身的周行逸风雪都不能近。 陈愿想，怎么样，溜号还是被当场抓获了吧。 身后的冯君怡追上来，问道：“你怎么走？” 陈愿一边把大衣的扣子全扣上一边道：“坐公交，正好还没停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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