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上又开始飘起雨夹雪,落到身上尽成了水滴。他甩了甩发顶,重新钻进车里,握住方向盘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道:“陈愿,人相处将心比心,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们的相处,我到底有没有值得你信任的能力。你只需要考虑我,不需要也不应该去考虑其他任何的人和事,听到没有!” 陈愿笑了:“不行,因为我不再是钓凯子了。” “那你就还当你在钓凯子!”周行逸吼道,“睡我的人,花我的钱,骗我的感情,这很难吗?” 陈愿不解道:“为什么这样你也可以接受?”他面色越发苍白,觉得自己仿佛在这场角力中奄奄一息,“我想好好爱你不对吗?还是说,你这样有钱有闲爱多到需要到处施舍的人,不在乎这点感情到底是真是假,到底多深多浅?你就是喜欢救我这样的风尘?” 他这这番话说完,周行逸原本凝重的表情忽然消失了。 车子油门加满,周行逸面无表情地在深夜的车道上疾驰。陈愿几乎以为他想两个人同归于尽了,然而在这种窒息的氛围中陈愿甚至生出了就这样没有明天也好的感慨。他清醒过来后一阵后怕和迷茫,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痛苦? 周行逸一路把车子开到陈愿住的小区门口,然后冷冷道:“陈愿,你给我滚。” 第一次被他这么冷待,陈愿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打开车门,迎面一阵夹着水汽的寒风,在关上车门前,陈愿回身轻声道:“谢谢。”
第32章 三十二 那晚的雨夹雪潦草地停了,回家以后伫立在窗前等一场白茫茫大雪的陈愿很是失望。他以为自己这场感情的结束会有些不同寻常的纪念,却原来是这么平淡的一夜。 这一晚也确实结束得很平淡。肖媛带着萌萌睡下,给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陈愿留了盏小灯。陈愿站在灯前晃神,屋里很静,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合理的理由现在去敲肖媛和孩子的房门。因此窗前伫立失望而去后他平静地洗漱睡觉了。 之后正是考试周。因为上次食堂相遇、陈愿跟着室友们去了趟津大,原本沉寂的宿舍群又活跃了一些,陈愿问他们要去年的题,知道大四的最后一场考试已经结束了。因此他和一个已经回家的室友商量,借了他的床铺在学校安心复习。 宿舍里如今只剩下留守的寝室长,对于陈愿借住很是欢迎,陈愿一来他就感慨道:“哎,就像时光倒流似的,我们又回到大一。” 陈愿之所以搬到宿舍,一方面是想好好复习,另一方面是不想留在熟悉的环境和肖媛身边。他现在只想独自整理情绪,不想泄露给任何人,假装一切如常、什么都好。 奔波在宿舍、图书馆之间,天越来越冷,寝室长白天起不来晚上睡不着,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都难得见几回。等他终于买到火车票要回家了,提出临走要请陈愿吃个饭放松放松。 两个人去的就是学苑广场。 外面风大,两个人下了地铁站就往商场里头钻,去吃一家小火锅。来的路上陈愿只一味低头把自己埋在羽绒服里,等进了店里脱衣服,他下意识佝偻着背,怕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被人瞧出来。 所幸屋里头人挤得满满的,一人桌前一个小火锅,雾气袅袅都差点看不清对面。 寝室长叫蔡鑫,是当初寝室里除陈愿外年纪最大的一个,被他们排序喊老二。每个男生寝室里的老二必定是最憋屈的那个,他也不例外,还被安了个吃力不讨好的寝室长职务。他是个西北汉子,酒量很好,和陈愿说了以后点了瓶江小白,佐着面前的牛肉火锅吃。吃着吃着人就生出了情绪,他忽然对陈愿说:“好快啊,大学就要这么过去了。说起来,你没来报到的时候我们都在想这人不知道是什么社会大哥。” 陈愿噗嗤笑道:“什么社会大哥?” 蔡鑫继续道:“就是你不比他们大两岁吗?超子他爸早就打听了我们的情况,知道你不是复读也不是复员的,所以他来了以后和我们说这人不知道什么情况。” 陈愿问道:“然后呢?看我像社会大哥吗?” 蔡鑫笑道:“不像,像社会大哥旁边的剥蒜小妹。”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幽默,哈哈大笑道,“是真的啊,不都夸你长得好看吗?” 陈愿摇头:“你要早和我说,我就把蒜头拍你脑袋上。不过都现在了,就给你剥点蒜让你做老大吧。”说着他起身去调料区舀了点蒜末给蔡鑫的调料碗续上,说道,“吃肉不吃蒜,滋味少一半。” 蔡鑫又仰头喝了一小杯酒,撂下酒杯道:“他妈的,做什么老大,工作还没着落。” 陈愿看着他,想起和这小伙子初见的场景。当时自己拎着装被褥的袋子走进宿舍,徐展从身后上前问道“这两个床铺都空着吗”,里头那个上铺有人把头歪出来,两手掰着护栏冲徐展道:“兄弟,就等你了。” 徐展说:“你兄弟是这位。” 陈愿抬头望着他笑了笑。 分明是仿佛还在昨天的事,徐展却已成过去,这个同学兼室友也要离开了。陈愿宽解道:“春招机会也很多。” 蔡鑫点头:“是呢,到时候再说吧。” 陈愿注视着他,回想起那时候自己在周行逸办公室俯瞰全城狐假虎威志得意满的虚荣,不由得感慨抽身尚早,总算还能记起自己是几斤几两。正因为他把周行逸视作了捷径,当天梯一般的距离赤裸而真实地展示在面前时,他才会觉得自己遭受了无情的辛辣的嘲讽。 咎由自取,无所怨怼。 吃完火锅一身热气腾腾的,两个人像有了护甲一样敢慢悠悠走在外面了。这时湖心的音乐喷泉到点点亮了,一排排水柱打上光,在夜空中摇曳飘动。 蔡鑫惊奇道:“大冬天的也喷?再过半个月都要结冰了吧?”他驻足观赏声光变幻,不由得笑道,“刚大一的时候还陪女朋友来等呢,现在都分了快有两年了。那时候我站这儿就想这有什么好看的呢?你说是不是?” 他回头,正见陈愿仰头失神一般望着湖上的景致。过了很久,陈愿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送走蔡鑫,整个宿舍里就他一个人。眼看还剩一门,陈愿稍稍松了口气,又担心自己前面两门必修考得不好。他复学的时候就问过辅导员,按照学校的管理规定他大三这年开始就能重新参与奖学金评定,以他的成绩冲个二等奖学金还是可以的,奖金1000元。不管是冲着奖状还是奖金,他都不能懈怠。他也很感激这会儿能有这么个目标让他专注精神。一千块,他做礼仪一晚能挣,他收2000个快递件能挣,他在工厂做车边工长白班半个月能挣,可惜赚快钱的机会太少,他也不该去做平白发财的美梦。 眼看自己也快走了,陈愿去找物管多充点电卡谢谢室友。今天在物管值班的人不是平时熟悉的那个阿姨,她看了眼陈愿的学生卡,先是冷冷道:“app上不会啊?” 陈愿不知道现在app上能充值这件事,明显一愣,她便不耐烦道:“你是这栋楼的吗?” 陈愿语塞,她继续道:“我把你登记下来哦。” 陈愿急道:“阿姨,我就借同学的宿舍住一下,你看我也工管的,我没几天就走了。” 那人不依不饶道:“我就烦你们这些借住借住的,都违反规定的知道吗?你自己有宿舍不住,你跑别的楼栋干嘛?” 陈愿连忙夺回自己的学生卡,解释道:“我退宿了,想借宿舍住方便复习的。阿姨,我是为了期末,我马上就走,你不要登记。” 物管的人不说话了,陈愿见势边退边确认:“阿姨,不要登记我。” 他出了物管的门撒腿就跑,把情况告诉了蔡鑫。蔡鑫在微信里大骂事精,让他别怕。陈愿却很害怕她上报,匆匆忙忙回宿舍理东西。 等他背起书包抓起桌上的热水袋冲出宿舍楼,迎面刮来一阵大风,他连忙背身往图书馆走,冷得直哆嗦。 考试周整个校园里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大家争分夺秒步履匆忙,麻木机械地往返于教学楼图书馆和宿舍之间。陈愿埋头走着,只看得到自己的鞋尖。这时身后有人唤他,他一下子就听出那是谁,只迟疑了一下就加快了脚步。 身后那人追上来:“陈愿,你等一下。” 陈愿抱着热水袋转过身去,身后是梁洲。 陈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梁洲看他整个人蜷缩的样子,问道:“很冷吗?要不要先到车里?” 陈愿摇头:“我坐不起迈巴赫。” 梁洲笑了:“一定要这样吗?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 这么一说,陈愿跟他走进了车里。 梁洲让司机把车开到此刻人烟稀少的体育馆前,然后如陈愿预料的拿出了赠与协议,陈愿看了看内容,是套面积不大不小的房子。 梁洲看他在认真看协议,于是解释道:“这个协议是必须你本人签的,后续公证、过户这些手续我这边会负责,到时候再把房本交给你。” 陈愿问他:“这个房子值多少钱?” 梁洲把笔递给他,回道:“市场价800万左右,每平7万2。这个面积和户型在津市很好出售,所以、我代周总选择了这套房子。” 陈愿认真看地点,房子在瑞安开发的科创新区那里,升值空间有,附近还配套新教育学校,算是在回应他给萌萌找学校这件事。那里多是在津市打拼初初站稳脚跟的新市民,大概是周行逸给陈愿设想的最妥帖的安身之处,虽然主意是梁洲出的。 陈愿想起家里保险柜里那套珠宝,于是对梁洲道:“我以前收过他很贵的东西,我不知道该不该还怎么还。这个房子我该收吗?” 梁洲便道:“对你没有坏处。” 陈愿把笔和文件夹还给他,重新抱起已经冷却的热水袋,缓缓道:“我以为他会送我一个大别墅。” “你有需求的话我和周总汇……”陈愿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梁洲,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梁洲便扯了扯嘴角:“确实挺多人这么说我,我会努力。” “你这样就比较幽默了。”陈愿笑容放大,“那个珠宝就特别特别特别贵,我后来上网去搜都没搜到具体的价格,现在锁在保险柜里。哦,你应该知道的吧。” 梁洲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陈愿继续道:“我确实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些事。梁洲,你说要我把你当朋友,那你帮帮忙告诉我呢?” 梁洲把身前的桌板收回,缩进了一些与陈愿的距离,说道:“不论从你们哪边的角度,我可能都不能给出很有效的建议。” 陈愿无力地倒向车门,笑道:“这房子不是你选的吗?我还以为我富贵不能淫,悍然同他分手了,转眼却又要被这诱惑了。梁洲,别人一般是什么反应,我想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不管要还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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