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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太太被小树弄得眼眶发酸，好像被风吹进沙子，顺着眼周血管一路飘进心脏，连胸口都是酸酸胀胀。 小树更纳闷了：“奶奶哭什么？” “奶奶没哭。”马老太太觉得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却又不能说什么，“小树，你爸爸是个大好人啊。你将来有了本事，可得好好孝敬她才是。” “我知道，爸爸只有我了。”小树是个小男子汉，一边说着话一边揉揉眼睛，强忍着没哭，“我爸爸说我妈妈生下我就离开了人世，她很爱我的，可妈妈太害羞了，不爱照相，所以爸爸也没她的照片，只能口述我妈长什么样。” “是吗？那你爸爸怎么跟你说的呀？” “我爸说我妈长得可漂亮了，像咏梅阿姨。” “哪个咏梅阿姨？” “唔，就是拍《地久天长》的咏梅阿姨。” 马老太太不知道说什么好。 咏梅确实美丽。她身上有一种来自于地母的温婉大气，又好像是大自然中随手可捉的一缕清风，让人感觉那么舒适，那么畅快。 有些东西是面向和骨头里天生带的。 付北陆小时候受他爸爸熏陶，经常看咏梅的电影。可能在他心底。从父亲口中得到的赞赏就是对咏梅和最美丽女性的一道等号。 然后他长大了，也将这种观念不知觉间传输给下一代享受，让小树去分辨真正美而自然充满气息的女性。 他可以没见过生下自己的母亲什么。但至少他有一个确定的形象。 付北陆说，妈妈很爱他，妈妈是像咏梅一样的漂亮。 所以小树从不难过：“虽然我不像其他小孩那样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可我是个幸福的儿童。我爸爸真是对我太好了，我和爸爸在一起最高兴。” 马老太太听孩子这么懂事，很是欣慰。 摸了摸小树脑门，她带着孩子进屋，给小树拿糖球，“对，你是个幸福的小孩，奶奶也为你和你爸爸高兴。” 付北陆把白色皮卡当成飞机来开。 这条街他从小到大走了几千次。若非如此，一定会撞到护栏上。 一个大转弯将皮卡停在仅有的白色划线区域，付北陆顾不上锁车，熄了火，撒腿就往店里跑。 晚一步，二手货店就关门大吉了。 祖产啊，他可不想这样。 他还得养儿子呢。 真他妈关门，到时候一切都完了，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第11章 无以为谢 === 小树趴在窗户边看马路上的自行车。 呼啦一阵风卷过，他的小刘海都被掀起来，差点眯眼睛。 小手用力揉了揉，小树疑惑地爬下塑料凳，找马老太太，“奶奶，我好像看见我爸爸了。” “是看错了吧？”马老太太带着老花镜缝一件旗袍，缝纫机踩得嘎吱嘎吱响，线轮不停往前冲，“你爸应该还没回来呢，肯定赶不上。” 付北陆确实没赶上。 他前脚刚进店里，后脚工商局检查的人就笑呵呵走出来，看样子还挺高兴。 他的二手店很少关门，就算出去拉货也会敞开大门。 避免邻居有事，来家里拿个钳子扳手什么的。 付北陆摸不清状况，也没敢吭。 等领导们都走了，拔腿就往屋里跑。 走的时候屋子里乱糟糟的，收来的二手家具在客厅里摆成一排，简直没地方下脚。 一进门，门市整整齐齐，不光家具靠墙摆好，就连柜台上的三证一器也都挂上。 丁清冬把老式桌台挪到二楼去。 一下来，就见付北陆正站在那儿看自己的营业执照。 “上午工商局检查，我知道你没在店里，就过来把证件挂上。” 收拾他那些二手家具可费了不少功夫。 付北陆东西不乱放，证件和灭火器倒是好找。 可这满屋子的家具实在太沉了。 丁清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挨个挪到指定位置，把门市整理的亮亮堂。 “小丁。”付北陆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你。” “谢我就算了。”丁清冬干一上午活，脸上黑的像只花猫。 拿手背蹭了下眼角，说：“幸亏你那些证件没有乱放，要不然我真找不到。” 付北陆虽然收来的家具在一楼随便扔，他的重要证件还是存放的很整齐，就在睡觉柜的第一层。 “吓死我了。”付北陆心有余悸，“我接到马老太太电话就赶紧往回走，还以为得关门大吉呢。没想到有你这贤内助帮忙收拾，躲过一劫。” 丁清冬那个理发店很忙。 照平常这个点，他根本抽不开身。 “你怎么有空跑过来帮我捣腾？”付北陆问，“从头再来今天不忙？” “我请假了。”怎么可能不忙，丁清冬低眼，“本来今天照常上班，工商局先去我们店检查，我一看危险，干脆翘了班往你这儿——唔。” 他话没说完，付北陆控制不住，捧住小丁的脸，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充满感激的亲吻，没有那么色情。 丁清冬还是面色发红：“大白天的干嘛呢。” “无以为谢。”付北陆看他像看媳妇一样，“今晚我请你吃酱板鸭。” 丁清冬：“……” 丁清冬叹气，推开付北陆去洗手：“酱板鸭就算了。昨天刚吃的，今天再吃肯定会腻。” 付北陆粘过去，从后边抱他的腰，“你拯救了我的祖产，养活儿子的经济支柱——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不用报答我。” “那怎么能行？我这个人一向赏罚分明。” “那我下次惹你了，你不要生我气就好。”丁清冬洗干净手，关上水龙头，“这样的话就是将功补过，挺好的。” 他在二手店折腾了很长时间。 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上班，总不能真的请一天假，会被扣两百块钱，满勤也扣掉。 “脸没洗干净。”付北陆瞧着丁清冬脸蛋上一片黢黑，叹口气，重新打开水龙头，“马虎包。” “我脸上也蹭上了？” “还是挺大一片。” “……” 那应该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付北陆最新收回来的家具没有清洗，上面全是灰。 丁清冬原本以为付北陆是要给他指脏地方，结果下一秒，付老板却一只手轻轻捏着他的脖子，示意他低头，然后大掌接了一捧水，像照顾小树那样，很温柔地亲自给他洗了洗脸。 付北陆身上有种很好闻的清香，虽是夏天，他也出了汗，但那种气味非常好闻。 两个人离的很近，丁清冬稍一低头，发顶就能蹭到付北陆的腹部。 很结实的几块，藏在T恤底下。 他昨天晚上还亲自领略了这几块肌肉大将风范。 想起昨夜，丁清冬耳朵发烫，往后缩了缩：“洗干净了，别洗了。” 付北陆的手掌很大，给他洗脸像照顾小猫。 丁清冬很不习惯：“你这是把我当儿子养呢，小树都不用你洗脸了吧？” 付北陆笑道：“当儿子养恐怕是白费，我17岁还在用功念书，恐怕没时间谈恋爱，找人生小孩。” “我又没说有血缘，只是行为像而已。”丁清冬抬起头。脸上的水珠顺着尖下巴落在短袖上，眉毛睫毛根根分明，眼睛沉而透亮。 忙活一天，现在门市检查完，不需要他再待着，就回发廊。 付北陆知道丁清冬认真，拿了个苹果，洗干净，给小丁。 “没什么给你的。送你个苹果，先吃着吧，补充一下体力。” 这话丁清冬不想说，琢磨完，还是小声说：“我一直觉得收二手货不是什么技术岗，今天体验一把才发现，它比搬砖还累，是个纯粹的力气活。你每天给人拉货送货，都是自己搬东西啊？” 付北陆靠着立柜，“那当然了，不仅得自己搬，还得会检查。比如有些电器客户说不能用，拆开挡板要么是线路问题，要么零件失修。这种情况我一般不收，毕竟稍微维修下还能继续用，没必要低价卖了。” 丁清冬对付北陆的了解又深了几分：“那你是不是还会修家电？” “会。”付北陆说，“我学的是自动化，对各种电路很感兴趣。” 他不想吹牛逼，但想和小丁说个自己的秘密。 于是道，“r大的自动门，你见过吗？” “见过，很长，很好看，而且滑动起来就像折扇一样。” “那是我设计的。” 丁清冬质疑：“你不要骗我，大学里面的硬件设施肯定是要最好的，不会让私人制造三无产品来用吧。” “那不是三无产品。”付北陆说，“我念大学时提交了一份作业，就是关于自动闸门的设计。那个时候我爸身体不好，住院花不少钱。我不想跟他要生活。就把这份设计画了施工草图，然后挂专利网上卖了。后来被人买走，然后就造出来，用在了r大西区校门。” 他停了停，一刮丁清冬鼻子，“骗你干嘛呢小丁，都是真的。” “……” “付哥才不骗你。”
第12章 老师您说 === 丁清冬听他说这些，眼睛很慢才眨一下。 付北陆今年三十六岁，他上大学，至少也是十几年前的事。 如果他能自己发明专利，然后拿到网上去卖，又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收二手东西的地步的？ 手机嘟嘟响，辉哥在催。 “我先回去了。”丁清冬摁掉电话，往外走，“工商局的人说检查合规，不过近期要评选优秀城市，挂到墙上的东西你就别拆了，怕他们突袭。” “晚上一起吃饭吧，去大排档。”付北陆跟他一起出去，“你还是10点下班？” “不一定。看客户多不多吧。”丁清冬说，“你别送了，我偷摸来的，不想让他们知道。” “谢你了冬冬。”付北陆定在门口，“要不是你，我们爷俩得成无业游民。” “你下次自己留意，要是出去收货，就别开着门——”丁清冬猛地停下，才反应来似的，“你叫我什么？” “冬冬。”付北陆又念一遍。 他头回发现这两个字从舌尖上滚出来，竟然如此朗朗上头。 就像一颗糖苹果，嘎嘣脆，又甜蜜到心坎里。 丁清冬脖子都是红的。 像糯米糕放锅上蒸化了，犯别扭：“别瞎叫。叫谁冬冬，我们俩又不熟。” 这话付北陆不爱听，“不熟？不熟你跟我睡。” 丁清冬光的左右乱看，确定没人听见这句，才捡几颗石头子，冷冷扔付北陆：“去你丫的，跟你睡是喜欢你的屌，不是跟你熟。” 付北陆偏头躲过，笑的脸都抽筋了：“冬冬可爱，贴心，付老板喜欢。” “喜欢就留着过年。”丁清冬真没时间跟他耍嘴皮子，丧里丧气撇他一眼，冷清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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