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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院在哪一边

时间:2023-12-09 14:00:11  状态:完结  作者:安尼玛

  丘平满腹疑团,雷狗最近行动诡秘,一问三不答,不知道藏着什么事。他特想把雷狗手脚拴在床头,晃着鞭子道:“你招不招?”不招,倒转鞭子,伸到他衬衫纽扣和纽扣间的缝隙,一边摩挲着一边说:“真是个硬汉。没关系,爷有时间陪您慢慢玩。”

  哼哈:“嘎子怎么笑得那么恐怖?”

  丘平赶紧收摄心神,严肃道:“干活儿干活儿,那么多废话呢。”眼睛瞥向湖岸,眨了眨,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看到有人从湖里来吗?卧槽,水鬼?”

  湖岸有个慢吞吞的身影,在大风中移动,佝偻着,拖泥带水的。丘平和雷狗迎了上去,一个拿着扫把,一个拿着垃圾桶盖。待走近,丘平喊道:“我的天呐,你认出来了吗?”“谁?”“宗先生!”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圣母院,大家都花了一些时间,才认出这个多年前的常客。宗先生在圣母院住了好几个月,直到用尽最后一分钱,投湖自杀没成,形单影只地悄悄离去。他比走之前老了许多,头发稀疏,身子瘦得像煮熟的虾子,这几年估计过得不怎么好。

  康康给他倒了热茶,又给他找来个毯子,叹道:“降温了,你穿着这单衣怎么行?”宗先生沙哑着声音,腼腆笑道:“我在树林里睡了十几天,实在受不了,才来这院里。”

  众人大惊。雷狗问,“你睡猫女的房子?”宗先生羞惭地看了女孩一眼,“抱歉,我实在……没对方落脚。”丘平道:“天冷得早,我们不让她回小屋住,里面的发电机也关了,你就这么将就着?真行!老哥,有啥困难的,甭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有吃有住的,多你一个不多。”

  宗先生感激道:“那……”康康说:“你在这儿先住下,以后的事再说。”

  宗先生真是名副其实的两袖清风,即没行李,也没手机。这半个月以来,靠着猫女储存的饼干面包填饱肚子。他在圣母院极不自在,吃饭只扒两口米饭咸菜,走路溜着墙,怕碍别人的道。雷狗对丘平说:“他这样不行吧。”“必须不行啊,这老哥有自杀的前科,看样子随时会上吊。”雷狗一惊:“这样吧,你跟他说,我们正式雇用他,他干活儿,我们给工资养着。”

  丘平咬咬唇:“我们不能雇用他。他没身份,没手机,就是说他妈没法做核酸,没有健康码,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要不他说自己没地儿可去呢?”

  雷狗眉头深皱,这事儿可难办。丘平又道:“疫情前,我们可以打打马虎眼,现在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得做核酸,所有客人登记恨不得比面试工作还烦琐,你说,我们怎么藏得住一个黑户?”

  “他有身份证吧,让他去做镇里登记做核酸行不?”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两字:不行。宗先生是潜入森林里“偷渡”过来的,身上没有任何行迹记录,是不折不扣的外星人啊,从天而降的,来历不明的,危害大大的。

  “先不管了,让他缓缓再说吧。”两人都硬不起心肠赶人走,只能心存侥幸:这里山高皇帝远,不会有人为难一个影子吧?

  客人都在吃晚饭时,丘平趁着空档打扫温泉。外边儿雨始终没下痛快,毛乎乎的雨丝,似有还无,把外面染得像老式电视机。温泉内暖光笼罩,让人倍儿感安全温馨。他见宗先生帮忙着洗水桶收毛巾,劝道:“您歇会儿吧,我一人能行。”宗先生摆摆手,似乎多说一句话就会让他油尽灯枯。

  丘平看不得这惨状,提着拖把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差点跟人撞个满怀。

  丘平想,这一定是在梦里,落下门帘,给了自己一巴掌。门帘再次掀开,那个人还在那里。丘平大声道:“你敢不敢告诉我今天是几年几月几日?”这是大姨教给他的,如果做噩梦,那脑子里想想今天的日期,就会立马脱困醒来。

  那人笑道:“你还是一样神经病。”

  “我没有病!”

  “今天2022年8月11号,市里下暴雨,我堵了四小时车才来到这里看你。”

  “你……”恰好宗先生在身后,丘平问:“你看见我对面有人吗?”

  宗先生傻了眼,他身体虚弱,精神颓靡,听了这话很是害怕。立即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这不是人类是什么?为了确定他的结论,他怯怯问道:“先生,你是要泡温泉吗,已经洗干净了,您进来吧。”

  丘平拦住他,“不能进来!”

  “樊丘平,你想怎样?”

  “你怎么回来了?”

  嘎乐道:“我们坐下好好谈行不?”

  “不行,”丘平受到的惊吓太大了,以致脑子屏蔽了一切思考,只剩下愤怒,“你出去!”

  “诶……”

  丘平不由分说,把嘎乐推出门口,一直撵着他上楼梯,手里的拖把便是武器,一路把他赶到了礼拜堂,直至嘎乐的皮鞋抵住了门槛儿。嘎乐抱着当孙子的觉悟来的,不管丘平打他骂他,他做好心理准备乖乖受着,谁知道丘平牛脾气发作,竟不给机会他说话。到了门口,他们的声音穿插着雨声,更是嘈杂模糊。丘平粗鲁道:“滚蛋!”

  嘎乐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丘平……”

  “你出去!”

  瞄了眼笔直的拖把,嘎乐慢慢退到门槛儿外,又退到院子里。雨大了起来,密密地罩着他,再往后也还是雨。他的衬衫贴着皮肤,水流到卷睫毛上,一颤,绵绵不绝的水顺着眼角流下。丘平放下拖把,在门内冷冷看着嘎乐。

  雷狗闻声而来,一看这架势,赶紧道:“快进来,外面冷。”

  丘平瞪着他说:“你也出去。”

  “啊?”

  丘平烈火焚心,咬牙切齿道:“你早知道丫会来!刚才鬼头鬼脑的,就是在等他。”

  “你他妈冷静点……”

  “出去。”

  丘平平时话密,他说话越简短,越无可商量。雷狗没法儿,投降似的走到嘎乐身边。两人并排站着,特像罚站的小学生。老天爷站在丘平这一边,大雨越发地狂暴起来,随着疾风斜斜地横扫院子,把两人笼罩在水的天罗地网里,

  “怎么啦?”康康挤出人群,诧异地问丘平。只见丘平寒着脸,仿佛他要对抗的是外头的风暴。这模样吓到了康康,她不敢劝丘平,转而对雷狗道:“教练,你们进来吧。”

  雷狗和嘎乐一动不动,任凭雨刷洗身躯。康康撑起了大伞,就要出去给他们挡雨,宗先生却抢过了雨伞道:“我去。”他驼着背迎着雨,踏着小碎步走在嘎乐和雷狗中间,三人形成了个滑稽的凹字。宗先生的手瘦骨嶙峋的,简直跟雨伞柄差不多。

  丘平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越来越愤怒,这是啥意思,道德绑架他呢嘛。他没法收场,留下个冷脸,沉默地回到礼拜堂里。


第88章 旧情人

  丘平不晓得他们几时回的室内,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他心想,乱套了,什么都乱套了。在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遇过的起起伏伏的事里,没有经验能应对眼前的情景。他能原谅见不着的嘎乐,但受不了他回到自己跟前。

  晚餐也不吃了,他拿着换洗的衣服,到温泉去洗澡。到池边,就见到嘎乐和雷狗,正泡在温热的泉水里。

  丘平很有扭头就走的冲动,但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并且慢慢地脱衣服。嘎乐和雷狗的目光黏在他身上,澡堂里无人说话,只有衣服摩擦身体的细微声响。丘平褪下一条裤腿,露出了金属假肢。

  嘎乐大受震动,把眼睛移开。

  丘平大剌剌地坐在他们的对面,三人默默相对。气窗蒙上白雾,外边冷,越发显得澡堂里温暖如夏。泡在热水里,丘平身上渗出了汗,隔着水雾他在心里默念:今天是2022年8月11号。我不是做梦,“我”回来了。

  嘎乐回来了,长着他的脸,眉目俊美,世界第一美男子。这本来是丘平的身体,可现在他在这个身体之外。这是死鬼的视角,只有灵魂才会这样看着自己。他像怨魂那样盯着自己美好的躯体,这躯体坐在同样好看的雷狗身边。两人是一伙的,合着来骗他!

  嘎乐则是另一番忐忑,身躯的残缺深深刺激他,虽然已经做了多次整形手术,被严重烧伤的身体依然能见伤疤,粉嫩嫩的色泽,散布在那白皙的皮肤上。他闭起眼睛,那烧伤的疼痛跨过五年的时光,终于追赶上来。

  他没有告诉过他们,其实他偷偷去过病房探望丘平。一进病房,那药味和焦臭的气味让他作呕。他忍住巨大的恐怖感,靠近缠满绷带的身躯。身体在昏迷中,但感应到他的到来,呢喃了一声:嘎乐……

  嘎乐落荒而逃,他无法面对这一切。这之后他毫不犹豫地筹备出国,理性的理由是他必须找到新生活的落脚点,以便重建他们破碎的命运。实际上催促着他的,却是那声沙哑的“嘎乐”,是身体的臭味和腐烂。

  他疼得不行,恐惧再度袭来,不自觉靠向身边的雷狗。

  雷狗不知所措,内外不是人。他坐直了对丘平说:“你别生气。”

  这话实在让人生气,丘平冷笑一声,“我不生气,故人重逢,我很开心。”

  雷狗不知道如何应答,他本来就不想“故人重逢”,现在两人不但逢了,看样子还要他做和事佬。他推了推嘎乐道:“你自己跟他说去!”

  嘎乐还没反应过来,丘平就趟着水来了。他坐在嘎乐身前道:“你脸色咋那么差,时差没倒过来呢?你回来嘛呢,美国村儿大牛排不合口,想这儿的油条豆浆?”

  听到丘平痞懒的口音,嘎乐的恐慌倒是消散了大半。他定睛看向丘平,那五官之外,神情确确实实是樊丘平的。明快的性子,嘴欠,说好话时像损人,损人的时候像说好话,但他打心眼里不伤害人,一只顽皮聪明的小动物。嘎乐对别人很难有亲近感,丘平是他的反面,谁都能接纳,正是这开朗的性子吸住了他,让他慎密的心网里长满了花草。

  对丘平的爱恋之情冉冉升起,压倒了恐惧,幻觉里的疼痛消失了,移回到丘平身上。他想,那时候丘平想必疼得要命,绝望得要命吧?他愧疚道:“我最想的是你。”

  雷狗在旁边想打人。

  丘平:“肉麻死了。”

  外面响了声惊雷,三人一起看向窗外的亮光一闪。轰的雷响后,回归沉寂,一时之间无人说话。有个客人甩着肩膀进来,被这奇异的气场震住了,默默退出了门口。

  嘎乐缓了过来,他一手抓住丘平的手掌,一手搭在雷狗的大腿上,“爆炸后我们都受了不少罪,尤其是丘平。这事根本上是场错误,之后发生的是错误叠加错误,我们仨一笔勾销,回到爆炸前,重新开始好不?”

  丘平愤愤道:“重新个屁!”他站起来,敞开自己光流的身体,跨坐在雷狗的身上,抱住雷狗的脸便亲过去。不是情侣之间温柔的吻,而是火包友偷青的干柴烈火,情雨绵绵的索求,舌头忝吸着雷狗的嘴,手指鞣弄着雷狗的耳垂,他知道怎样让雷狗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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