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楼会客厅门口,头儿驻足,对里面说:“人到了。”门从里面打开,下一秒我就被粗暴地推了进去。 会客厅里乌鸦鸦十来个人围着张偌大的圆桌站立,只有一个人背对门口坐着,狭窄的椅背两侧露出他宽阔的肩膀。 不用转过来都能猜到是谁,我朝那个背影打招呼。“你的狗腿子活干得很卖力,把我店都拆干净了。”我决定取缔双开门这个绰号,给他个新的。“哈士奇大将军。” 他那晚在酒桌上那副横眉竖目又憨批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像个什么动物,结合他今日所作所为,这下破案了。 椅背那头的呼吸骤然沉重,哈士奇他发怒了。 “让他过来,到对面。”他喉咙都粗了。 身后人连推带踢把我送到他桌对面。我站定,朝四周看了看,这回只有程策在,程简并未出现。铺着梅红桌布的圆桌上摆满了茅台。 程策打量我片刻,歪起嘴角笑了下。 我这一路被折腾得够呛。上车,像被捉拿归案,上楼,是押赴刑场。搞得衣衫凌乱,落魄到家了。 “就你这样子,还想让我管你叫爷爷?”他又补了句。 我可委屈了。“我又没掰开你的嘴巴逼你,你不是自愿的吗。还中英双语呢,百度翻译成精了一样。” 立刻,他身边有个手下向我这边前进了一步。他抬手制止,又让那个司机把枪掏出来,用宽慰的语气对我说:“你也别太怕,逗你玩的。” 他朝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按下扳手,是空枪。扳手按下的瞬间,我还是禁不住抖了一下。 “看把你吓的。”他笑得满脸得意,就差来根雪茄了。“放轻松嘛,我一个大学生,怎么能随便搞到军火?” 仅管我说程策挑眉瞪眼像极了某种暴力蠢狗,但其实他模样生得不差,就是那股“小样,还不看我”的劲,够榨一桶油。 我露出了曹可凡吃下九转大肠的表情。 啊对对对,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有能耐,打砸绑架一呼百应。 仅管这么想,直觉还是告诉我,他的话可信。 今天中午陪李元去应酬,我特意戴了他送的金表,还没摘,金链表带蟒蛇似的盘在手腕上,我看了眼手表。“我还得赶回去吃夜宵,有什么屁快放。” 程策睨着眼,朝桌上点了点下巴。“你不是很能喝吗,喝完走。” 我点了点数,十五瓶茅台,这要是全喝下去,当场就得富贵地暴毙,尸体点火还能当灯烧上一天。 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不喝呢?” 他半张着嘴,从眼神看,他陷入了沉思。 这家伙是真没考虑过这种不合理要求正常人都会拒绝啊。 “你揍我一顿?”我给他支招。 他迟疑地点头。 我放松身体,坦然立即地接受。“揍,尽管揍。” 又不死人。 他急了,眉角又戳起来。片刻后,大约有了其他主意,他笑了笑。“这间屋子除了你我,还有十个人,都是我的人。我可以叫他们把你按住,掰开你的嘴,把酒一瓶一瓶灌进去。或者,你自行方便。选吧。” 我突然想到小说书里会写的一句话。形势急转直下。 “我自己来吧。”我认命地说。 “好。”他再度抬手,手下人先开了一瓶。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增加了要求。“先表演个节目,穗穗。” 一说到表演节目,我脑中立即灵光乍现。“我确实有样绝活。”我双手攥住桌布,“我可以不让酒瓶翻倒就把这整张桌布抽下来。” 所有人半信半疑地望向我,其中几个还露出肉疼的表情。 李元在储藏室里就囤了不少茅台,我问过价格,一瓶两万、五万的都有,拜访重要人士才上手。程策带来的这些不知道价格多少,但加在一起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程策脸色明显没方才快意,不过转变得并不露骨,他舔了舔嘴唇。“摔坏了你赔吗——” 他话没说完,我一把揭下了桌布。没有技巧,只用蛮力。我没那个绝活,我吹的。我就是想把桌掀了,从源头解决问题。 十几只酒瓶顷刻间如同被保龄球击倒的球瓶翻倒、朝地上跌落。 赔你妈呢。
第12章 === 程策噌地跳了起来。不,他不是跳起来,他是一蹦三尺高。 他的整个身体,连同竖立的头发都在发出呐喊。 茅——台——! 抽桌布前,我就已盘算好了接下来做什么。酒瓶倾倒朝桌下滚落的瞬间,我以最快的手速去捞它们,捞一瓶算一瓶,统统朝他们头上投。 先砸程策。见酒瓶如手榴弹一般飞向程策的脑门,他手下人便争相扑过去保护他。趁这个间隙,我再攻击其他人。 场面酒香四溢,一塌糊涂。 我从地上捡起桌布,上面满是玻璃碎块和渣子,全被我扬了过去。最后桌布不偏不倚,裹住了程策。 混乱中我冲向大门,开门。 门外守着一排人,大约有五六个,刚带我进来的那个头儿就在里面。看样子是听见动静刚抵达现场,一堵墙似的把门口围住,有几个手上还抄着家伙。 胜算极小但我还是出手了,出不出得去,不拼拼看怎么知道。 结果就是拼得很凶,打得很险。 也不知程策事先在怎么妖魔化我,他手下不但拿超高规格接待我,围殴更是给足了尊重。我必须趁里面的人整合出来前逃走,因此下手也比格外凶狠。 然而有句话叫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是为了完成堵截任务,而我却要活命。 有点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局,我小小刷新了对战记录。之前这种块头的能打四个,这次是五个。 只不过付出了相当代价,身上脸上都挂了不少彩。 之后,一刻不曾耽误,我高高低低踩着哀叫倒下的躯体狂奔下楼。 飞奔同时,在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楼下又冒上来一批。 第二批人涌上来时,我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爬塔吗?! 此时,会客厅里的人也都追击而出。 我又回去了,被人七手八脚抓回去,按在光溜溜的桌上,像个等待杀头的牢犯。 程策脸上深深浅浅开了好些口子,丝丝流血。看着他的脸,我才察觉到自己也溅了一身的玻璃渣,脸、脖子上也划出不少伤口。嘴角还有不知哪个的拳头落下的瘀伤。这些伤口带来的疼痛感被刚才激奋的情绪所吞盖,静下来才体会到。 程策则还在气头上,一点疼痛都不露。他上来,手放在我半边脸颊上,把我的头死死摁住,手法特别像在杀鱼。 我弱小,无助,忧心,被这么按着,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见我呼吸困难,他缓缓松开手,随后带着认真的态度观摩我的脸。 “你金主眼光还行。”他评价道,接着嘀咕了句“他又是怎么看上你的?” 他是谁?按语境肯定不是李元。 程策像个整形科大夫,把我的脸掰来掰去研究。“小沫最近总念你。说金穗这个傻逼四肢灵活头脑简单,一看到书本吓得人话都不会说了。说金穗晚上跟李元玩得够花的,这么能叫。金穗真能吃,他是饭扫光成精了吗。” ——“你要知道,李沫如果讨厌一个人,他连这个人名字的一个偏旁都不会提起。” 我知道,我可太知道了。刚到李家的那段日子,我叫“喂”,还有“哼”。 可即便李沫从过往对我只字不提到如今成天把我尊姓大名挂在嘴边叨逼叨,那又能说明什么呢?程策空空如也,敲起来咚咚直响的狗脑子推断出这个结论,我听了都觉得荒谬。 李沫对我的嫌弃从未改变过。一看见我,他整张脸上的线条都往下拉,把那些线条拓到纸上,外面框个圆,就是个活脱脱的表情包,鄙夷jpg.。每天对着这张脸我还不清楚吗。 有回吃饭,我实在受不了,吃饭这么美的事居然还有人愁眉苦脸的,我就跟他说:“把你这脸收一收,知道你现在看上去多老相吗,人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才是爹。” 接下去半顿饭,李元始终眼睛盯着碗里若有所思。回房他问我:“你是单纯教训他,还是哪里对我有什么意见?”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误伤了人,身体力行地跟他道歉了很久。 我阴魂不散看似要在李家住到天荒地老,继续作威作福,李元无条件护着我,家里阿姨也向着我,李沫在家有冤难诉,自然就把他们这几瓣绿叶当垃圾桶了。 这个解释是不是合理很多? 当然我不指望哈士奇会懂这个,于是我也给他说了个简单易懂的推理。 “所以呢?”我说,“他都骂我傻逼了,你的意思是说李沫看上了一个傻逼?” 他沉默。 “他跟你上床,他肯定喜欢你,对不对?” 他点头,脸上写着“那还用说,我可迷死他了”。 “他喜欢傻逼,他喜欢你,所以你是傻逼?” 他眼神发懵,被绕进去了。反应了会,他一拳捶在我鼻子前的桌板上。“你再骂。” 他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 人紧张到了极点,情绪就会向某个极端失控。———我发出了闪灵般的笑声。 把他吓了一跳,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不可置信瞪着我看,“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此时我已经不是为了好笑而笑,我只是刹不住车了。 “停,住嘴。”他恼羞成怒得脸都红胀起来,太阳穴青筋直跳“我叫你停下!” 我也想停下来,可我做不到,我快要笑死过去了。 紧接着他的一个动作终于止住了我的笑。他攥住了我后面的裤子,手劲奇大,把我衣摆都顺带撩起来,我感觉到一小片肉在刹那间暴露在空气中。接着他粗糙的手掌开始摸我的腰。 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不笑了?”这会轮到他笑了,他笑得好整以暇,笑得油光发亮。 忽然不再笑,一口气挤在胸膛间,我没忍住打了个嗝。 就……挺突然的。打完嗝,我窘迫地朝他眨了眨眼。 “你刚才……是在打嗝吗?”他似乎也难以相信听到的声音,确认道。 我说是的,又仓鼠点头似的打了个嗝。 他听罢,长长地凝视我,一副想不通又没辙的样子。 完了,我好像……有点收不住。“要不你帮我拍拍背。” 他的眼神像在看一道奇观。“你再说一遍?” 我正要回答,就听见砰一声响,门被人撞开,一个人影大步踏了进来。 我心中呼唤的名字:李元。 一看,是程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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