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地点头,没再聊下去,等吃完苹果,脸上忧色依然不减,连早就坏了的左眼都仿佛染上了情绪。 我妈左眼看不见,眼珠颜色淡浊。听舅舅说她生我前得过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怪病,最先起于脑部,因为在脑部,差点连命都保不住。治疗费用很贵,以家里的条件只能等死,后来不知从哪里搞来一笔钱治好了,那毛病最后只进了左眼。 我明白她在想钱和人情,就摸了摸她的手。“妈,我会处理好的,你就好好养病,别的什么都别想。” 我心里有愧,出此下策,也怪我自己没混好。 病人都睡得早,探完病,李元还没回家,等他回家吃夜宵的功夫里,我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李沫一到夜里比白天还活跃,要么出去花天酒地,要么就在家打游戏,听手机发出的声音,也不知道充了多少钱。 我读书。 当初放弃进大学,为了说服我妈,我表现得无比坚决,好像上大学没什么了不得。可即使白天再嘴硬,晚上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通知书拿出来看。 果断不代表没有遗憾,只不过那点遗憾很快就被后来谋生的艰苦掩盖了。 如今每天看着李沫上下学,心里又不觉发痒。 说出来或许丢人,我虽是个学渣,但我爱学习。我只是脑子没长在这上面,技能全点活着了。 对李沫,我是既羡慕又叹息。羡慕他无牵无挂地拥有,叹息拥有的人不会珍惜。 投胎的参差。 开第二家店,由于资金相对充裕,我打算上也便活络很多,总想弄点新花样。想法一多,就感觉自己眼见和本事跟不上,该修两门课学点什么,给自己充充电。 具体选哪些课,我又非常迷茫。我从学校脱节太久了,这些年摸爬滚打,学会的也全是实用性的本事。比如算账,看人招人,跟供应商杀价,跟外卖平台的人打交道。更高层的手段因为用不着,我从没摸索过。我的营销手段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小小的店又没必要拉赞助,更别说追随潮流搞概念了。 李元对此很热心,帮我物色了各类课程和书籍,又从大饭店里挖来厨子,我搞定了新的供应商,他特意去那家供应商郊外的农场上考察。 重新学习虽是好事,可这么多年没读过书,无论状态还是学习能力,跟学生时代完全不能比。我学得很费力。 店马上要开张,前期李元又帮了这么多,我得跟上,我很着急。不看书觉得欠了别人二百五十万,翻开书觉得欠了五百万。 我从小做功课都在餐桌上,我家没有专门的书桌,更别提书房。因此李元的书房我用不惯,学习仍旧在餐桌上进行。 李沫看我在餐桌上读书,他打游戏也非要挪过来跟我面对着面。 这下好了,我抓头挠腮恨不得把自己吊起来的窘态被他尽收眼底。他视线屡屡从手中的平板屏幕扫上来,嘴角像填馅过度的饺子皮随时都要裂开来。 我想这时的他要是挨上一拳,天灵盖都会飞出快乐两字。 我被他看得怒火中烧,没忍住问他:“你想笑什么呢?”想到他刚才手机里不断传出支付的声音,又问他“要给你唱个好运来吗酋长?” 他笑得像一只打嗝的兔子。“天呐金穗,你看上去好绝望。” 不过他心情好时也会帮我,态度极其严厉,多少有点以牙还牙的成分。 “我说金穗,你只会用你的四肢吗,动动脑子行不行?” “看着我干嘛,看书啊。”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倒霉,金穗?” “李元还夸你眼神清澈,原来是缺乏知识的清澈啊。” “脸色这么难看?缺氧了吗?” “……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热爱学习,是自我折磨吗?” “这很难评,我祝你成功吧。” 我受人的好,自然不好多言,挨了骂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挨骂就挨骂吧,至少学到了东西,不亏。 我和他之间发生着微妙的转变。 过去,他一眼都懒得瞧我,我的名字像什么脏东西似的,他从来不叫,现在一口一个金穗。 从爱答不理的没礼貌到没大没小的没礼貌,从好的角度看,不可谓不是一项飞跃。 还有只要我抱着电脑和书本到桌边坐下,不出五分钟他就会出现,然后开始乐哉哉地指指点点。他确实教了我一些东西,不算多,但有就是有,这点我承认。 不管怎么说,有转变就是好事。——这个想法维持了不到半个月,就被一通电话打破。 电话打过来时,李沫正好在洗手间。 是看新店的店员打来的,声音很慌张。 “老板,店被砸了。那帮人看样子像黑社会,报了警一直没来人。” 我愣了下。“他们说什么了吗?” “说……让你们那个姓金的过来。” 我在社会上从没招惹过人,没跟任何人结梁子,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那帮兔崽子想要秋后算账。 这还有完没完了。 李沫会牵涉其中吗? ——他是所有的中心和起始。 不知情,他也帮不上忙,知情,更会捣乱。无论哪种,他都还是在洗手间里呆着比较好。 凭心而论,我照看他的生活起居,偶尔关心他在学校里的情况,都是为了李元,再往大了说,为了这个家。我目前唯一能报答李元的办法,也只有好好经营这个家。但我对李沫没有丝毫感情,他是个麻烦还差不多。 可这一通电话打下来,莫名的失落感还是抽了我一耳光,我被我短暂盲目的乐观打了脸。 我闷闷地按掉电话。此时理智告诉我要少安毋躁,最好先打电话通知李元。上回半夜里发生的冲突,李元表面上说不追究,实则留舒怀意喝茶的时候,他把李沫叫下来敲打了一通,阿姨事后是这么透漏给我的。 李元出面肯定能妥善地解决问题。 李元今晚开会,如果找他,得再等等。 可是几近完工的店面被人砸了,我吞不下这口气,我没法等。再说店员怎么办,万一有危险呢? 我内心在发出另一个声音。 它告诉我,我他妈要去战斗。
第10章 === 我先去店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打电话不见踪影,上门总不会找不着人吧?我不管这群流氓背后是什么势力,总之先让他们滚出我的地盘。 警察出动得还算快,听我描述完情况,便跟着我的车去了店里。 店里惨不忍睹,看下手的魄力,是恨不能砸回毛坯。 三个多月的心血,啪一下没了。 而肇事者,已经逃之夭夭。 还好店里有监控,警察调了监控记录,带我和店员回警局做笔录。 从警局出来,已近夜里十一点钟。我先把店员送回家,还给他发了个红包当精神损失费,然后打道回府。 此时心情渐渐平复,李元人在会场,手机关机,路上我给李元秘书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我只说店被不明团伙砸了,没提及李沫。毕竟先前只是猜测,不好妄下定论。 通话的最后,我告诉秘书,我被人跟踪了。 有辆车一路咬着我。 我尽量走大路,然而很不巧,当中有条大路在修,我赶过来时,这一段就抄了小道,眼下只能按原路开。 那条小路上人影罕见,岗亭里也没人值班,路灯还坏了好几盏,暗黢黢如食道一般,就亮了个口子。 紧张的气氛从窗外弥漫进车里。 一拐过路口,后面的车即刻提速,疯狗似的直追。我将油门踩到底,猛地朝对面的路口冲刺。很不幸,跑了不过百米,另一辆车从那个路口飙了上来。 一前一后,把我卡在了路中央。 我刹车,掏出手机,把定位发给李元秘书,让他多带点人过来。 刚发完短信,前后两辆车上各跳下一个人,上前啪啪地猛拍我的车子。 他们的口型:下来。 我向窗外环顾,有监控吗?看不清楚。 这时第三个人过来,手上拿了把斧子,看架势,我若是不下去,他就要把车窗凿碎。 我只能下车。 他们没对我动粗,说话甚至还挺客气。“上我们的车,跟我们走一趟。请。” “谁指使你们来的?”我问。 “去了就知道了。” “我要先知道。” 其中一个抿嘴,摇了摇头。这人明显是那三人中的头儿,他表态了,另外两个就跟着不语。 “我非要知道呢?” 那个抿嘴的终于开口,连之前的客气都不装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姓程的吧?”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大孙子还是小孙子?还是两个都在?” “少啰嗦。” 等李元来,我需要拖延时间。“程策还是程简?” 那个头儿一声不响,手闪电似的伸了上来。动作极快,而我身体早就进入到戒备状态,因此及时反应了过来,我抬手攥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手掌往外翻折。 他对着我的手露出讶异。“你果然有几下子。” “所以你主人见识过?谁?” 他身旁的小弟嘿了声,“你问题问上瘾了?” 头儿用一个眼神支退他,转而又看向我,轻笑了声。“难怪说你像条小疯狗呢。” 我不睬他,反接他小弟的话:“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说,问阎王去吧?” “哥。”刚才始终保持沉默的还有个男人开口提醒那个头儿,“他在拖时间。”接着他警告我“知道你会打架,可咱们车上还有人,都是练家子,你这点野把式打不过的,识相点。” 话音刚落,对面车上打起了车厢灯,司机从下面摸出个东西,朝我亮了亮。 是枪。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对方带了黑势力傍身,而就我所知,李元再家大业大也只能算企业家,身边没一个人舞刀弄枪的。 算了,这件事还是别让他掺合了,来反而害了他。 我自认倒霉地点头,说行吧,我跟你们上车。 ---- 改了个直白文案。文案文名双废真痛苦
第11章 === 11. 一上车,他们就缴没了我的手机。 车朝着郊区方向开去,一路上灯火渐淡,来往的车也越来越少。 我的手机嘟嘟震个不停,引得那个头儿感叹:“你金主还挺关心你呀?” 车在一处私人别墅门口停下。里头灯火通明,一径进入,上楼,没见到一个客人。要是夜夜如此,得浪费多少电费,我不禁代入了一下自己的店,进门的功夫,脑袋里连帐都算出来了。 他们那两辆车上总共下来八个人,四个在前面开道,四个围在身后防止我脱逃,超高的接待规格搞得我只能进不能退,被前簇后拥着连上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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