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是我们先打一枪,这子弹疼不疼的,打了再说。” 王珂目送着龙谦一行人潇洒离去,心里有点复杂。 倒不是因为进不了H公司,讨不到说法这件事。 而是就在刚才,管嘉明的经纪人李喆请他帮忙的事情。 王珂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黄昏了,天黑了一边,还有一边埋在云端,朦朦胧胧。 他接着昏黄的光线深吸一口气,走到齐寻的病房外。 敲门,轻声推开,齐寻已经醒来了,正坐在床头发呆。 他穿着一身病号服,脸色很淡,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样子。 那身病号服很宽大,穿在齐寻身上不太合身,给人一种强行塞进这件衣服里的错觉。 齐寻已经醒来近一个小时了。 王珂问过医生,医生告诉他,齐寻的病症很奇怪,可能跟心理问题有关。 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医生也不知情,如果要深入治疗的话,只有等齐寻精神状态变好后才能进行。 可齐寻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精神状态变好,就连睡个安稳觉都是问题。 王珂只能看到,齐寻这个病非常严重,但是齐寻却好像在强行支撑着什么。 从美国回来后,他的意志力就不同以往。 王珂感觉,现在的齐寻好像更坚强了一点。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 王珂进了门,脚步悄悄的。 他答应了李喆的事,但是不知道李喆和管嘉明到底在筹谋什么。 算了。 王珂能做的,也就只有相信了。 他抿着嘴,来到齐寻身边。 齐寻还在揉搓着身上的部位,他的脑袋有点发颤,不过一直在克制。 见到王珂,他像是从漫长的梦里回了神,声音小小哑哑地问:“王珂?” “阿寻。” 王珂大气不敢出。 “我……”齐寻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珂摇摇头,“不用,你没事就好。” 齐寻:“我现在能出院了吗?” 王珂:“还不行。” 齐寻:“那多久能出院?” 王珂:“阿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 齐寻停了手,话也不说了,低头将自己埋在膝盖里,摇头,“没有,没什么事。” 王珂顿了顿。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他满脸怜惜地看着齐寻,心想,对不起阿寻,希望你能原谅我。 “阿寻,再过几天再出院吧。”王珂琢磨着说,“H公司我们不打算跟进了,等你好了,咱们就直接回上海。” 他原本想看着齐寻的眼睛,这样会显得更真诚一点,可王珂却心软了,他根本就不敢看,因为他怕一看,自己就会露馅。 “不拍了吗?” “不拍了。” 齐寻拉住被子小小一角,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手抓得很紧,“其他人呢?” 王珂立马说:“龙谦他们先回酒店了。管嘉明他……” 王珂瞄到齐寻的小动作,心里紧巴巴的,右手埋在裤兜里搓了几下,想要极力掩饰。 “嘉明他怎么了?” 王珂吐了一口气,说:“他……他病倒了,现在情况很不好,还没有醒过来。” 齐寻终于将脑袋抬起来,死死地看着王珂的眼睛。 王珂被吓得耳朵一热,话也哆嗦了,“那天你被送到医院之后,他突然就倒在了地上,医生抢救了很久,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他现在在哪里?” 齐寻的眼里沆出一股气,几乎要把王珂吞没。 王珂吓呆了。 嘴瓢道:“就在隔壁的病房,阿寻,要不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吧,管嘉明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齐寻哪里还听得到这些,他抽痛地从床上站起身,想要找到床底的拖鞋。 可他没看到拖鞋,因为病房黑漆漆的,灯也没开。 他急了,身子因为没有完全康健而跌落,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王珂心惊肉跳地想要扶他,还没碰到人,齐寻就伸手制止了他。 “我没事。”齐寻说,“带我去找他。” 最后王珂借来了两根拐杖,齐寻就这么颠簸着去了隔壁病房。 李喆正在门口站着,见到齐寻,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 齐寻拄着拐杖停在门口,李喆在一旁说:“齐老师,你病好了吗?” 齐寻反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喆:“情况不是很好,他长期失眠,导致精神欠佳,可能……” “可能什么?” 李喆眼睛眨了眨,有些心虚地回答:“可能需要长期待在医院了。” 齐寻嘴唇一抖,眼泪止不住掉了。 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擦掉泪水,直接进了病房。 廊道里的两个人见大门一关,皆是一颤。 王珂:“阿寻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李喆:“你放心吧,我问过医生。” 王珂:“医生不是说他需要再康复几天,不能下床走动吗?” 李喆:“我问的又不是这里的医生。” 王珂有点没听懂,“啊?” 李喆说:“齐老师这个病,我听嘉明描述说,已经有些年月了。他这个病病因不明,所有的治疗手段都试过,效果都不太明朗。” 王珂不解:“那这次就明朗了吗?” “许医生说要试试嘛。”李喆回答道,“不试试怎么知不知道结果?万一这个办法就是行得通呢?你放心,嘉明的病房里放了监控,一有问题咱们立马就能请医生过来。” 王珂这才舒了心。 “你们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啊?”王珂沉思几秒,又问,“虽然我也知道阿寻心里有秘密,但是这种事他会随便告诉人吗?” 李喆淡然道:“咱们是别人,但管嘉明不是。” 王珂一呆。 李喆接着说:“有种坑叫好坑。好坑得设计。刚才演技不错。” “……” 面对这夸赞,王珂实在是笑不出来。 病房内除了呼吸机的声音,还有心电监控滴滴答答的响声。 齐寻亦步亦趋地来到病床边,他不敢相信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看着病床上的少年,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坚持没有撑住,眼泪还是止不住了,淅淅沥沥地落在衣襟上。 都是他的错。 因为他,管嘉明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齐寻止不住地想,如果他没有去H公司该多好,如果他怯懦一点该多好,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可还能怎么办? 他还是没办法,还是在原地踏步,还是没能冲破那层面如壁垒的城墙,哪怕他醒了,只要再见到那个人,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脑子里只剩下那个狰狞的夜,以及无数残破的梦。 他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哪怕借走了管嘉明传来的力量,他也懦弱如纸糊的一样。 在这个世界他谁也面对不了,他的勇气被打得七零八落。他胆小如鼠。 齐寻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尽管他知道管嘉明一个字都听不到。 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他坐在了管嘉明的身侧,看着病容满面的心上人,他不愿把这样充满伪装的样子藏起来。 管嘉明因为他,都付出了这么多,他竟然还要隐瞒这些事情。 他不该这么自私,他爱他,他必须亲口告诉他。 齐寻望着管嘉明的眉宇,手不自觉地牵住他的食指,像是在画一个契约,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一碰到管嘉明的手,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就将他包围起来。 屋里没开灯,黑暗给两个人提供了交心的场所。 “嘉明……” 他叫着他的名字,沉沉地呼吸一声,他的话里没有任何力气,可心却很踏实。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我不是个正常人。” 管嘉明的脸躲在呼吸罩后,齐寻擦擦眼睛,轻轻地在他脸颊边碰了碰。 随后他扶正身姿,望着对面的监控仪器说:“我是个被领养的人。我真正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我都不知道。” “五年前,我试着去寻找他们,但是他们的名字和住址都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虽然现在的父母对我都很好,我还有一个很爱帮忙姐姐……她也很好。他们都想帮我,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很努力,可我帮不到他们。 “嘉明,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总把咬字放在第一位,他希望在梦里的管嘉明能听得清楚。 “或许我一直在寻找什么真相,但是当我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真相的时候,我用再大的力气都没用。 “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用到那么小,那么懵懂的时候,就被一个家庭老师——” 齐寻捂着脸,埋着眼睛,他不敢再看管嘉明一眼。 “他那么体面,爸爸妈妈都很喜欢他,他教我数学、教我英语,什么都教。 “他……他还教我身体健康,可是——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衣服脱光了教我? “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告诉我人体构造,可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难以安定。 “那天爸爸妈妈都不在,姐姐也不在,他把我衣服脱光了,然后——” 话很无序,齐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像从身上一刀一刀地割肉,他残破不堪地想着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表情无比痛苦。 “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很不舒服。 “嘉明,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对错,所以哪怕得病了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长大之后,我发现我不是他们真正的亲人,所以他们的关心是真是假我也完全不知道。 “我一直想做一个全能的人,想要保护自己,想靠自己改变这一切。 “可……可我做不到。 “嘉明,我一想起那个晚上,就会变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那天我在H公司再次见到他,我以为自己能够独自面对这一切了,可还是一样,我还是失败了。” “他说他想见我,我看到他的时候,病情就会发作,我就会变得控制不住自己。 “嘉明,你还记得吗?五年前在上海,我给你打过电话的。 “我很想你的。很想很想。 “那天在上海,我也碰到他了,就跟昨天一样。 “我错过了很多事,也把你错过了。 “对不起,嘉明。 “……谢谢你还能喜欢我。” 屋子好像变得更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碰到你,我才找到一点可能性,认识你是我在这世上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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