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因扬神思一定,随后把手套摘了下来,连同围巾、口罩、帽子,就这么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外。 他的动作很慢,一边摘一边倒抽气,他似乎比齐寻还要排斥外界的干扰。 齐寻看到张因扬的全貌,一时呆住,连要说的话都忘了。 “很可笑吧。”张因扬说。 齐寻撇开眼,不看他,过了几秒才说:“都是他干的吗?” “是。”张因扬笃定道,“是他干的。” “那你为什么……” “我没办法。”张因扬说,“他要做什么,我只能听他的。如果他想杀我,我也只能给他递刀子。” 齐寻良久才说:“你明明有机会离开。” “机会?”张因扬像是听到一个笑话,“齐寻,我不像你,我没有那么多机会的……” 他又把三个遮脸的东西快速地戴了回去,声音有些颤抖,“当年你退学之后,黎旭就把我甩了。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很要好,谁知道他又找了几个人,他……他根本就是个畜生!” 齐寻转眼,直视张因扬道:“你以为你很光明磊落吗?” 张因扬胸口起伏,笑了,“我当然不光明磊落,可我就是想找个喜欢我的人,就是想有出息,就是想不被别人看憋,难道我有错吗?” 齐寻:“你简直不可理喻。” 张因扬指着屋外,“齐寻,我家没钱,我家里那么多张嘴要吃饭,我爸妈供我读书上学为的就是这个——你看看这个北京,大家都那么有钱,凭什么就我要穷?凭什么我就要被别人压死一头?凭什么我就要付出千百倍的辛苦,还讨不到一点好?” “你以为大家都像你吗?我没你有钱,男朋友还没你好,齐寻,我真的嫉妒死你了……你为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过得这么好?你——” 齐寻站起身,“失陪。” 张因扬直接堵住他的路。“你别走!” 齐寻瞋目:“你疯了?” “我是疯了!”张因扬打量着齐寻的眼睛,声音又小了,“没错,就是这个眼神,无视一切,谁也不当一回事……” 他像是找到了心里熟悉的样子,好像又松快了,自嘲着说道,“我今天找你,是想来给你道歉的。” 齐寻手指微动,没有说话。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张因扬喃喃,“我知道我这个人不值得同情,所有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也不想得到你的原谅。” 齐寻偏头,对上了张因扬可怕的眼神。 他眼里充满了悲凉,可这悲凉却好像在燃烧,化作了一团怒火。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张因扬说着,将东西拿起,那股怒火外显了,在这冬日里格外夺目。 他临走前又补充,“也当给我自己一个。” * 管嘉明还是没能进入到H公司内部。 他的脸在保安眼里很面生,门还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他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过于冲动了,H公司养的人不全是傻子。 不过这一拳,他迟早要打过去。 离开H公司,他接到了齐寻的电话。 紧张的心情微微松了。 齐寻那边传来几声车鸣,管嘉明先问:“怎么出来了?” “在酒店里太闷了。”齐寻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管嘉明:“也算有收获。” “回来吃饭吗?” “回来。”管嘉明在那头说,“吃饭当然要跟家里人一起吃。” 电话挂断后,管嘉明看着手里的卡,像是捏着张飞牌一般,直接给扔了。 他没留意停在他身侧的黑色轿车。 所以那张卡没有变成垃圾。 * 齐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张因扬在他眼里,还是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他五年前就不在乎的人和事,到现在依旧如常。 所以他没有必要共情,况且他已经很累了。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路旁的新年置景。 火红的灯笼,花红柳绿的宣传画,簇拥的烟花广告,目不暇接…… 上次过年还是在美国呢。 美国…… 他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可是他要告诉家里人吗? 齐寻带着满脑子胡思乱想回到酒店,还没进电梯,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茗站在他身后,身边没人,只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齐寻僵在原地,意外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可脑子里瞬间的空白挤走他的全部语言,最后只剩下生理状态下的不安。 齐茗走到他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了一张格外憔悴的脸。 “阿寻。” 齐寻转身就走。 他急促地按下电梯按键,电梯迟迟不到,他就想要往一旁的楼梯走。 他行动很快,没有一丝顾虑,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点钝感。 他只是随便想一想。 怎么齐茗就出现呢。 他不想跟齐茗说话,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齐茗直接堵住了齐寻的路。 “阿寻!” 一声不太像齐茗的呼喊,踏踏实实地从齐茗口中传来。 “姐姐求你!跟姐姐聊一会儿好吗?” 酒店大堂的人还是不少,来往的旅客走走停停的。 齐寻盯着头顶的硕大水晶灯,余光瞥向齐茗略显担忧的脸色,很快收回目光,把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 她怎么……苍老了这么多? 有多久没见到齐茗了? 齐寻默默地想着这些,有些恍然。 “阿寻,谢谢你能让我跟你有聊天的机会。”齐茗说着,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齐寻听到了她的啜泣声。 一向顽强不迫的姐姐,竟然也会哭。 齐寻有些慌了,把纸巾推到她面前。 “你找我有什么事?”齐寻的声音有些哑。 齐茗看着他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怎么……” 齐寻刚要说,齐茗就笑道,“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齐寻声音很小,也很淡:“管嘉明告诉你的?” 齐茗的话中带着点解释的意味:“是我逼他要的。你再不见我,只怕哪天你又病倒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齐茗说着,擦了擦红肿的眼睛。 齐寻咬咬唇,有些局促,他不知道说什么,在齐茗面前,他依旧是一副藏起来的模样。 他还是不想把在北京发生的事情告诉齐茗,他觉得没有必要。 他也不需要齐茗的帮忙,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要求她,在她这边,不,或许在他们这边,自己就是个累赘。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阿寻——”齐茗低着头,又决然地抬起,“姐姐想跟你道歉。” 今天发生的事情巧合连篇,他吃力地想了想,想不出什么头绪,“为什么要道歉。” “你和那个畜生的事情,姐姐都知道了。”齐茗说,“是姐姐想得太简单了,没能照顾到你的想法……阿寻,姐姐对不起你。” 酒店大堂人逐渐变少,他这几天日日面对这里,思维很麻木,脑子也很乱。 “你不用说这些。”齐寻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没欠我什么。” “不。”齐茗像是在自省,“我太傻了,傻到现在才知道这一切……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没有帮你,是我的错。阿寻,如果我早点注意那个人,你会不会……” 齐寻有些不敢再说下去。 她第一次在齐寻面前,变得很低很低。 为什么要这样? 不用这样的! 他从没要求过他们为了他而改变什么! 错不在他们,凭什么要怪责在他们身上?! “姐。” 齐茗的眼睛有些诧异。 “我不怪你的。”齐寻说,“你不用自责……” “可我——” “已经没事了。” 齐寻低着脑袋,手在膝盖上扣着,一点一点地摸索,吊灯的光洒落在他的头发上,变得像星星,柔柔的,好像会发光。 “我真的没事了,我也没有怪你们了。”齐寻小心翼翼地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也过得很辛苦,是我要感谢你们才对……我没有勇气告诉你们真相,瞒了你们这么久,你们也很累吧?” 他抬起脑袋,笑了,“姐,我真的没事了。嘉明在帮我,我现在很好了。” 齐茗只是念着他的名字 “阿寻……” “真的。”齐寻说,“我真的很好了。” 齐寻在想什么呢? 他想起了刚才跟管嘉明的那通电话,想起了那句“吃饭当然要跟家人一起吃”。 他不是孤军奋战,他也不是一个人。 管嘉明无意中点醒了他。 齐茗止不住地哭了。 她伸手,想要抱住齐寻,又突然顿住,因为齐寻以前不让人碰,以为这一次也跟之前一样的时候,齐寻直接抱了过来。 齐茗微微一滞。 “姐,你哭的时候,我有点不习惯。” * 管嘉明回来的时候看到正是这样的场景。 姐弟俩抱在一起,齐寻温柔地抚摸着齐茗的后背。 管嘉明笑了笑,有些不忍打扰,可他有些累了,也想抱抱齐寻,于是就在原地等。 没等到齐寻,却等来了李喆的电话。 李喆很兴奋,可电话信号不好,管嘉明正要重新打回去,结果齐寻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 齐寻的身后跟着齐茗。 齐茗对他笑了笑说:“谢谢。” 管嘉明呆瓜一样地点点头。 三人商量着出去吃饭,齐寻还有东西要拿,于是三人便一同到了电梯门口。 电梯门一开,李喆走了出来,抓着手机,他看到管嘉明,着急地说:“嘉明!我发现一件大事!H公司的股份都在信达公司手里,信达公司是齐老师姐姐家的产业吧,那不就——” 李喆嘴巴一歪,看到管嘉明身旁的齐寻,又顺着齐寻的视线看到了对面的女人。 他刚查到信达负责人的照片,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 齐茗打破僵局,认真地说:“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会给你们一个结果。H公司的股份我会直接抛售,届时他们必定会给我一个说法,管嘉明,我要解决他们,就一个电话的时间,现在就可以过去,你要跟我过去吗?” 管嘉明看了眼齐寻。 齐寻说:“姐,你这次来北京……” 齐茗点头:“我知道你们跟他们的事情了,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 齐寻:“你为什么要……” 齐茗:“阿寻,你放心,这些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H公司最近在面对市监局的调查,内部已经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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