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了吧。” 管嘉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搞得李喆有点不对眉头了。 “阿喆,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回去吧。” “我回去干嘛?”李喆说,“你不想搞清楚张因扬的事了?还有,为了避免你像昨天一样,我还是在这里陪你比较好……” 他一直在留意着管嘉明的状态,很显然的,这小子只知道强撑着,而且演技特别差,明明黑眼圈都快成眼影了,还死命不休息。 但他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因为管嘉明一但坚持,谁也说不动。 现在已经是齐寻入住病房的第二天,还没有醒来的征兆,昨晚医生已经来瞧过,说今天有可能会有改善。 好在有了这句话,给管嘉明喂了一颗定心丸,所以他片刻不离医院,在病房里待了一整夜。 李喆忍不住说:“你要不也回去休息一下?” 管嘉明:“不用,我没事。” 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李喆咽下后半句劝阻的话,盯着管嘉明起身走进了病房内。 他看着管嘉明握着齐寻的手,轻轻地擦拭着齐寻满头的冷汗。 晨间的阳光很好,照得脸都有些发热,虽然医院总是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可这般压抑的情境之下,这种味道反而成了一丝希冀。 大多数人总觉得,生病的人好像到了医院,就会有一个好结果。 李喆不忍打扰两人的独处,拎着早餐去找医院的微波炉了。 屋门关上了。 窄小的病房里,蓦然只剩下呼吸机和心电监视器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管嘉明听了一整晚,他总是想要打起精神,给自己一点宽慰的念头,可一看到齐寻躺在床上的样子,他就感到格外无力。 就在管嘉明几乎快要被疲倦感没入的时候,握在手心里的指尖竟然轻微地动了动。 管嘉明被千斤顶砸醒了一般,眼睛扫描着齐寻的神色。 他看着他微长的睫毛,那里分明动了一下! “阿寻?”他激动地站起来,“阿寻?!——” 他喜出望外,不停地喊着齐寻的名字,然而这些举动并没有让齐寻彻底醒来。 茫然无措之时,齐寻突然呼吸急促,一阵咳嗽声隔着呼吸面罩断断续续地传来。 管嘉明慌乱地抓着齐寻的手。 一句浅浅的、宛如清风的声音敏锐地钻进管嘉明的耳畔。 “嘉、明……”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开始波动。 警报声趁乱四起。 齐寻的手再次没了温度。就这么软弱如柳枝般坠了下去。 管嘉明愣在原地,猛地冲向门口,大喊:“医生!” 不一会儿,一波又一波的医生闯进病房。 管嘉明被支走了。 他还想待在齐寻身边,嘴里不停恳求着“别让他离开我”,但是没有人听到他的话。 离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在门缝间看到一束不偏不倚的光照在了齐寻的面庞上。 他看得不真切,因为门很快就关上了。 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念头密密麻麻。 那种害怕的,宛如身处孤岛的冰冷传遍全身。 几个医生护士轮番上阵,一位护士靠近管嘉明的时候,本来还想说一句“不要拦路”,结果话才说完,男生就倒在了地上。 随着病房内医生各种紧急治疗的声音,管嘉明终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他倒地前,眼中竟然浮现出齐寻的影子。 阿寻…… 他浑然不觉地想起多年前的一切。 不是北京,也不是上海,更不是在这个小小的病房。 而是在清丰镇。 在那里,在家门庭下的桂花树下,他们彼此相望,闻着浓浓的桂花香,喝着阿婆煮的热气腾腾的桂花茶。 阿寻。 求你了, 别离开我。 …… “医生,他真的没事吗?” “只是营养不良,有些低血糖,我已经给他输了液了,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放心吧。” “可是,医生,他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不像普通症状啊。” “不用太过紧张……” 是,李喆的声音? 管嘉明睁开眼,白光让他格外不适应,他用了好一阵才缓和,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插着针管,四肢僵冷,他想用力,可完全使不上劲。 他听到李喆和医生说话的声音,医生很快就离开了,最后只剩下李喆在病房内来回踱步的声音。 管嘉明很想把眼睛完全睁开,可强烈的疲倦压着他,他无法做到。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出现了断层,一个念头瞬间浮在心间。 阿寻呢? 阿寻怎么样了?! 李喆还在跟脑袋上的刀周旋,步子没折返过来,眼睛就先看到醒来的管嘉明。 管嘉明直接从病床上坐起,被子掀开,想要下床。 李喆眉毛一跳,蹦到他跟前阻止。 “你要去哪?” “阿寻呢?阿寻在哪?!” 管嘉明的声音虽然虚弱,可力度比他大两倍不止,李喆耷拉着嘴角,说:“你看看你现在什么状态,你和齐老师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能不能多关心关心自己?我说你——” 他话没说完,管嘉明蛮力十足,将针管一拔,鞋都不穿,冲出了病房。 李喆眼疾手快地擒住他,眼下这个模样,要是不早点说齐寻已经醒来的事,管嘉明恐怕会把医院闹翻。 他扯住管嘉明的手臂,又怕用力过度,于是松了力,说:“你别激动,齐寻老师已经醒来了。” 身子一僵,眼前这个高个子叛逆人士总算安定下来。 李喆喘了口气,继续补充:“他现在需要静养,今天晚上才能开放探视,你现在去不了的。” 管嘉明不说话,往前冲的蛮力也一一卸了,只剩下一具相当单薄的骨肉,不倒翁般站在那里,灵魂好像被抽了条似的。 “你突然倒在了病房外面,把我吓死了知道吗?”李喆把管嘉明送到病床,给他盖好被子,“好在你没什么大事,医生说你就是低血糖了。” “低血糖……”管嘉明喃喃。 “是,所以别这么造了。”李喆拉着椅子坐到床前,“以前你还能当当大象,现在你就是只蚂蚁,蚂蚁知道吗?稍微一碰,就能死。” 管嘉明面无血色,他看着李喆递来的饭盒,仍旧没有胃口。 李喆叹了口气,也不逼迫,“我把吃的给你放在这里,你想吃就吃,不过最好还是吃了。” “你也不想去看齐老师的时候是现在这个样子吧?他要是看到你病容满面,肯定高兴不起来……反正要我我就这样。” 李喆知道,他得给管嘉明留一个单独思考的空间。现在他插手根本没用,因为管嘉明压根就没想好。 在他印象里,管嘉明一直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的聪明就是体现在这些地方。所以他会自己把事情做好,哪怕艰难无比,他也不会放弃。 只不过,李喆唯一担心的是,管嘉明会因此走入极端。 眼下就是最浅显的例子,如果因为齐寻,把他自己也赔进去,这也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哎……难啊。 就在李喆预备离开房间之际,管嘉明喊住了他。 “阿喆。” 李喆转头,眼睛定住。 病房里只有一盏灯,这灯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在烤肉店时,第一次碰到管嘉明时候的情景。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孤零零地吃着一盘冒着油花的烤肉,孤零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眼睛带着微妙的底色,是耀黑?钴黑?还是象牙黑? 李喆以前学过美术,对各种颜色都很敏感,但他却分辨不清那时管嘉明眼里的色彩。 只觉得很有故事。 而此刻,他眼里的色彩几乎与当年重叠了,除此之外,还冒出一抹淡淡的清冷,像一轮皎洁的月,一轮灭了的太阳。 李喆很少多愁善感,可此时他不禁想到,或许这些年管嘉明眼里的色彩似乎从未消失过,只是藏了起来,而且藏得很好,让所有人都看不见。 “阿寻是我最后的家人了。” 李喆头顶冷冷的。 “我不可能再失去他了。”管嘉明说,“你的话我都记得,谢谢你。” 李喆吞了口唾沫,走到病床前,伸手试探般地碰了碰管嘉明的肩膀。 “快吃饭吧。”他说着,突然有点想哭,“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几天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 李喆咬着牙说:“真是,都病倒了还嘴硬……”说完一抹眼睛,清朗道:“嘉明,放心吧。有帮得到的地方我肯定都在。” “嗯。”管嘉明点点头,拿起饭盒吃起来,没吃两口,想起什么,对李喆说:“阿喆。” “咋了?”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喆盯着管嘉明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李喆吐槽:“这工作狂属性……你还真是闲不住。” * 工作室三人战败而归。 住院部旁的花园里,龙谦给王珂丢了根烟,说:“根本进不去,他爹的。” 何申帮他把话说全乎了:“本来都看到后门开了的,结果没几分钟就全是警戒,全京城的保安都去那上班了吧?” 龙谦扯着嘴角,问王珂:“接下来怎么办?找不到人,原因也弄不到手。” 王珂:“你们先回酒店吧。” 龙谦:“啊?” 王珂坚持说:“等齐寻恢复好了再找他们算账。” 龙谦抠抠耳朵,“那你呢?” 王珂:“我一人在这里就行,你们现在先回上海也行,延雨那边的竞标还没有下来,要不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李一梓瞄了一眼王珂,又瞄了一眼龙谦。 不妙。 他赶忙拉着何申漂移到一旁。 龙谦不爽道:“这么着急把我们支走干吗?你又单打独斗啊?” 王珂心态好极了,也有了解释的耐心:“不是把你们支走,是咱们分头行动。” “头在你这,我们几个群龙无首的,上哪行动去啊?” “……” “H不是要起诉我们吗?你忘了?” 王珂努努嘴,不说话了。 龙谦:“那我表态了啊,咱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不就是起诉嘛,真当我在北京这几年书白读的。” 他按住王珂的肩膀,点了点,又道:“先回酒店可以,回上海免谈。H公司的事情可以晚点再处理,但是不能你一个人。” 龙谦的声音格外像法官,洪亮如常,底气十足。 “不用等我们收到律师函,先发制人懂不懂?” 王珂不解:“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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