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深吸一口气,笑出声,“我小时候总是觉得他们很厉害,很高大,什么都懂,所以什么都说了算。长大以后才发现,他们就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下班以后除了玩手机就是看电视剧,从来不学习也不进步。我爸还经常喝酒,喝多了就开始在家里砸盘子和碗,吼我和我妈,说要不是因为我们,他早就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 “失败者总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借口。”牧冰说。 “是啊。”时夏笑笑,“但是你知道吗?有些很简单的道理,在遇到你之前,我都不懂得。比如人并不一定非要考第一名才算成功,比如遇到不想做的事也可以拒绝,比如老师和父母说的话也并不都是真理。” 牧冰静静地看着他。 “我还记得我跟他们出柜的那天,他们俩像疯了一下,对我说了很多特别难听的话。说起来有意思,那些话难听到我当时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结果才过去七八年,就已经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们俩歇斯底里的表情,我爸从厨房拿了把刀,一边挥舞一边威胁要砍死我,我妈在旁边不停地哭,说什么都没反应。然后我就跑了……再也没有回去。” 时夏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那时候我真的好害怕,但是又特别爽快。我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但是我又特别恨他们,尤其是我爸,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还幻想过很多次,等我毕业以后,我要找一个特别好的工作,还要找一个很有钱的男朋友,然后把offer甩在他脸上,告诉他我离开家以后过得更好,告诉他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然后时夏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向牧冰,声音像漂浮在半空,“但是他好像已经死了。牧冰,我爸爸死了。” 潮水一样压倒性的情绪就是在这时候突然袭来的。 他甚至分不清这应该叫做悲伤,还是痛苦,还是某种未知的混乱。起初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然后身上也跟着发冷,止不住地颤抖,就算拼命压抑也控制不了喉咙里哽咽的声音。 牧冰伸手抱住他,掌心在他后背上用力搓揉了一下,低声说:“哭吧,没关系,这里没有别人。”
第64章 “当然。” 时夏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没有哭得这样痛快过。 压抑的抽泣在听到牧冰的话之后逐渐变得放肆,不再压抑声音,也不再忍耐颤抖,他抓着牧冰胸前的衬衫布料像抓住黑暗里的一根稻草,哭得昏天黑地,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牧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夏的情绪才慢慢平复,哭声也小了下去,一种尴尬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牧冰那五位数的西装已经被他的眼泪弄得一塌糊涂,他甚至不知道这衣服是不是必须得干洗。 “哭出来是不是好受一点?”牧冰用指腹拭去他脸上残留的泪水。 “对不起,你的衣服……”时夏开口说话时,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抽泣。 “你真有意思。”牧冰叹了口气,“这时候还有闲情操心别人的衣服。” 不等时夏再说出什么,牧冰已经撩开他鬓角的发丝,低头吻了上去。 大概是夜风的原因,牧冰的嘴唇很凉,但也很软。他撬开时夏的齿关,舌尖轻柔地扫过内壁,在这个过程中,温度渐渐攀升。 时夏鬼使神差地忽然想到白天工作时牧冰说过的话,然后睁开了眼。 牧冰放大的脸庞映入眼帘,鼻梁高挺,眉眼精致。闭阖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恰到好处地将眼型修饰得完美。 温热的吐息在极近的距离萦绕,时夏第一次感觉到从牧冰身上传来的气息这么真实。 以及原来人在接吻的时候,表情真的会比平时更丰富。 就在时夏怔神的时候,牧冰忽然睁开了眼睛,墨一样漆黑的双眸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盛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和戏谑。 时夏被吓了一跳,脸一下就红了,一把推开牧冰,“你干什么!” “不是你先睁眼看我的吗?” “我那是……”时夏语塞。 牧冰笑了起来,“时夏,你是真的很好猜。” 这个烂人。 又在逗他。 “滚滚滚。”时夏没好气地把他推开,从地上捡起那瓶矿泉水,把剩下的一口气喝完了。 他的眼眶还红着,鼻子还发酸,但是那阵突如其来的悲伤已经渐渐平复了。 牧冰好像总有一种神奇的,令人安定的能力。 尽管很多时候他嘴巴很毒、没情商、能把人气出心脏病,但他也总有办法带他从一段情绪里走出,重新回到现实。 “再坐一会儿,还是回去?”牧冰问他,“或者我带你再飙一圈,小五他们十一点以后才走。” 时夏摇摇头,从草地上站起来,“回去吧,已经挺晚的了。” “好,你什么时候想来,我们随时都可以再来。”牧冰说。 时夏吸了吸鼻子,努力把重新涌上来的酸意压下去。 -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超过十点半了。 时夏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牧冰停车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他的男朋友正盯着面前某个虚空的点发呆,如果不是眼睛还睁着,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了。 “时夏。”牧冰叫了他一声,“到家了。” 时夏这才猛地回过神,“哦”了一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这个时间小区里很安静,连遛狗的人都已经回家了。时夏跟在牧冰身后走进楼道,楼道门在身后应声关闭,但他们这个单元一楼的声控灯不知道怎么出了毛病,这一声巨响也没能让顶灯亮起来。 其实走廊窗户里透进的光也足够人看清脚下台阶,以往时夏回家的时候从来没有在意过,可是这一瞬间,莫名的不安感忽然包围了他,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前面两步远的牧冰的胳膊。 “怎么了?”牧冰放慢脚步。 时夏发现他很难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 “没事,就是……有点黑,一下子没看清,现在没事了。”时夏含糊地说道,慢慢松开手。 但是牧冰在他的手要离开的前一秒,忽然反握上去,拉了一把。 时夏猝不及防,一下摔进了牧冰的怀抱,后者借着这个力道,用手托起他的屁股,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 “牧冰!”时夏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这一嗓子倒是把二楼的声控灯给喊亮了。 “这样就不怕看不清了啊。”牧冰勾着笑,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放我下来!”时夏脸颊通红,又不敢喊得太大声,生怕哪一层楼的邻居听到动静出门查看。 “别乱动。”牧冰在时夏屁股上拍了一下,“在这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拍的这一下声音不大不小,但在无人的楼梯间里不断回响,耻得时夏只想找一条缝钻进去。 他怎么……他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就! 脸皮也太厚了! 但是时夏骑虎难下,只能抱紧牧冰的脖颈,尽可能把脸埋下去。 这混蛋成天坐办公桌前敲代码,也不知道到底哪来的一身腱子肉,竟然就这么抱着他连气都不喘就上了三楼。 房门在身后关闭的一瞬间,牧冰压着他往沙发上倒去,然后就是他熟悉的混乱、滚烫和一发不可收拾。 接吻的间隙,牧冰抬起头看着时夏。他的刘海被身下人抓得乱七八糟,一滴汗水从前额滑下,墨色的瞳孔专注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要做吗?”牧冰说。 时夏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他认命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永远不可能拒绝得了牧冰的邀请。 从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栽在这个男人的手里了。 于是战场从客厅移动到卧室,时夏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把自己赤条条地全交给对方。猎鹰却不疾不徐,耐心地盘旋、观察、让步、操控,逼得时夏埋在枕头里红了眼眶。想逃离的手还没碰到床头板,就被牧冰一把握住,按在松软的床铺上。 “别躲。”牧冰胸膛下压,声音低沉有力,“这次我会很温柔的。” “骗人!”时夏嚅嗫着抗议,“你哪次不是……”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牧冰低下头,跟时夏额头相抵,声音放低。 又是这句话。 听起来像哄骗,感觉上像谎言,从那双如刀锋似的薄唇里说出来,像什么蓄谋已久的阴谋诡计,悄悄地潜伏着。 可是时夏现在知道了,牧冰只是在说出事实。 没有诡计,也没有阴谋,和某个暴雨的夜晚,那杯只有一根吸管的奶茶一样,是停留在漫长岁月中的既定陈述。 时夏妥协了。他红着眼瞪向牧冰,“那你今天必须戴——” 牧冰拉开床头柜抽屉,撕开一小张塑料包装,然后塞进时夏手里。 “可以。”牧冰的声音慵懒地拉长,听上去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但是你要帮我。” …… 牧冰言出必行,真的没有骗人。 这一次,他自始至终都很温柔,时夏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温暖的泉水里,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被温和地托起,珍惜和爱护。连快乐也是温吞的,迟缓地流进大脑,让他很轻易地陷入其中,漂浮和沉溺着。 牧冰最后咬了他的后颈一口,慢慢地拔出来,把盛满液体的套子打个结丢进垃圾桶。 时夏吃痛地“嘶”了一声,伸手捂住被咬的地方,“你是狗吗?” “是狼。”牧冰从身后抱住时夏,低下头,精准地在刚才烙下的牙印上又补了一口,贴近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公狼在交配的时候会用牙叼住母狼的后脖颈来防止她逃脱,同时标记气味和宣誓主权。自然界很多哺乳动物都有类似的习性。” 时夏觉得好笑,转过头看他,“那你是想标记我,还是想防止我逃跑?” “都不是。”牧冰吻了一下留着牙印的地方,“我想把你留在这里。免得你总是把话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自己去面对狂风骤雨,然后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孤零零的,什么都做不了。” 时夏顿时一阵心虚,“说什么呢,我哪有……” “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葬礼?”牧冰轻咬一下他的耳垂,揭穿他。 “我,呃,也没有……”时夏硬着头皮解释,“主要是这件事跟你又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应该我自己处理,没理由把你给卷进来……” “时夏。”牧冰打断他,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朝自己转过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你的事都没有关系,那谁还能跟你的事有关系?” 时夏眨了眨眼,没说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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