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铖锐咳了两声从地上起来,这地方可比S市冷太多了,他心里想着,眼睛却瞥到不远处的回廊处站着几个人。 傅铖锐不认得他们是谁,谢晴冲着那老太太喊了一声“妈”,又说道:“大哥大嫂,弟妹他们呢,锦平那些小孩儿呢。” 谢晴话音刚落,傅铖锐就看到那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比傅铖锐大几岁的年轻人,后面跟着的有几位少年和少女,大概都是傅铖锐一个辈分的兄弟姐妹。 “婶婶。”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对着谢晴点了点头,身后的小跟班也都喊了谢晴“婶婶”,脆生生的。 “锦平。”谢晴眉眼弯弯,“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婶婶是不常见我才这么觉得。”年轻人言语颇有些疏离。 年轻人名叫傅锦平是傅铖锐的堂哥,傅锦平朝眼前这眉目清朗的年轻人伸出了手:“铖锐,一转眼你已经长成了我不认得的模样。” “铖锐,”老太太叫他,“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傅铖锐握了一下傅锦平的手,便向老太太的方向走去。老太太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慢悠悠说:“你比你父亲长得英俊。” 傅铖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由着老太太对着自己的脸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他心里慢慢叹了口气。 入住老宅的第三天,傅铖锐已经认识了这老宅里的所有人,有伺候老太太起居的小淑,有大房傅锦平他们全家,有二房的平乐和平意双胞胎妹妹,四房的成思,成安姐弟……只是认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傅铖锐依旧是独来独往。 舟车劳顿让他的身体更加虚弱,T市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在他心情有些忧郁、神思闭塞的情况下,他得了气管炎,吹了风就一直咳嗽个不停,因此在饭桌上没少被人明里暗里的嫌弃,傅铖锐就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夜间的老宅亮着一盏一盏的小灯,傅铖锐经常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拿着笔记录着一天的种种,有时候他就把纸页当做是和龙瑛的对话框。想对龙瑛说的所有话都写在上面。 他接连几天都窝在小院,老太太便差人来问傅铖锐怎么了,傅铖锐说自己病了谁也不想见。这话传到桌上,他的那几个婶婶、大娘说他是少爷脾气,谢晴说他是病得难受,到了这又水土不服。老太太听了,就把经常上家里给自己看病的医生请了过来给傅铖锐看看。 “用得着请老赵吗,年轻小伙子抗一抗不就过去了,娇气得很。” “行了,你给我闭嘴。”老太太差小淑赶紧去办,小淑麻溜地跑出去去给傅铖锐请医生。 老宅上下最近为了处理傅钦的丧事倒是顾不得傅铖锐的身体,谢晴自己也经常为了疲于应付,到了屋子里到头就睡,她叮嘱傅铖锐要好好吃药,却不知道傅铖锐每晚上都跑出去跑到阁楼上和房顶上看星星和月亮,她不知道现在连学校都不能去的傅铖锐有多无聊。 小淑带着赵大夫来的时候,屋里连傅铖锐的影子都找不到。小淑经常看到傅铖锐在房顶上歇着,便蹬蹬地爬上去去找,找到傅铖锐的时候,他裹着大衣向东望着发呆。小淑喊了他一声,问他在干嘛,傅铖锐说自己在看星星。 其实他是想龙瑛了,可他也找不到其他什么思念龙瑛的方式,他想龙瑛应该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治病。 “你这人真怪,”小淑招呼他下来,“你这样天天站在这上面吹风可不好,下来了,老太太给你找了大夫来看,输几天液就能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傅铖锐跟着小淑顺着台阶下去,赵大夫拎着药箱子进了屋,三下两下望闻问切就了解了傅铖锐的病情。他看出傅铖锐心情不好,就随意跟他聊着天,聊着聊着,他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石榴递给傅铖锐:“看前院石榴树结的挺好的,就带了一个给你,听老太太的语气,还当你是小孩呢,我见了你才知道已经这么大了。” “谢谢。”傅铖锐把石榴放在床头。 针扎进手背,赵大夫安慰他:“我也不怎么常来后院,一般都是只给老太太看病,这老宅上下人心不齐,你也不要因为他们一时的言语不与你奶奶亲近。转眼间,你们这一代都到了要接班的年纪,谁的能力出众,底下的兄弟姐妹就都要听他一个人的,你妈妈不远万里带你和你爸爸的骨灰回来,你要争口气啊。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接济过我,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说,去你奶奶那里找我就好。” “谢谢。”傅铖锐诚心谢道。 “你刚来T市,闲暇时间可以和成思,成安姐弟出去转转,他们俩从小脾性就好。”赵医生又给他配好这两天要吃的药,“这边没有S市那么发达,但好在交通方便,去哪也都容易。” “好,有时间,我就出去转转。” …… 挂了水,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但傅铖锐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第二天一大清早,傅铖锐就背着书包准备出去转转,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老宅的车接送堂弟堂妹去学校,当然还管接送傅锦平去上大学,小孩叽叽喳喳能闹一片,傅铖锐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听见他们议论自己怎么不读书,傅铖锐只安心等接送自己去市区的车。 出了老宅他穿了一身长款的白色羽绒服和浅色围巾,背着流行的双肩包学生气满满,看惯了他一身黑色唐装的样子,这样的他的确能让人眼前一亮。 看门的老张提醒他早点回来,要留时间给赵医生,傅铖锐听了频频点头,坐在车里、落下窗户的傅锦平拄着脑袋打量他,他问傅铖锐好点了吗,傅铖锐点了点头。 “来了这么久,也没和你说几句话,铖锐不免有些太高冷了。” 傅铖锐不喜欢他,但也开口解释:“嗓子不舒服。” 傅锦平的车终于发动起来,他朝着傅铖锐挥了挥手:“回见。” “嗯。”傅铖锐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白天,他一个人坐在车里,逛了T市一个大概,当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的时候,他都在想,要和龙瑛一起玩,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总是在想龙瑛,内心的酸楚和痛苦粘连成一片。 等他回了老宅,已经是晚上饭点,老太太喊他去正厅和大家一起吃饭,傅铖锐推脱不了就换了衣服赶过去。这顿饭吃得实在是难熬,傅铖锐感觉桌上的每个人都在用眼睛打量他,有人在好奇,有人则是在盼着他出点丑。 谢晴替他解了不少围。婶婶问他学习怎么样,比得上傅锦平么,谢晴也被问得一噎,傅铖锐则淡淡道:“祖母不用替我安排学校的事情,最后一个学期我在学校学、自己学哪里都一样,到时候出了成绩不就知道我学习到底怎么样了。” “我听说铖锐当初转了好几个学校,可把你爸折腾死了。”傅锦平他妈说,“还是我儿子让我们家省心。” 傅铖锐面无表情平静道:“只要我爸我妈不觉得麻烦就好,那时候,不管我想要什么,我爸我妈都能给我实现,他们是无比开明的父母,而我则是被他们一直爱着的孩子。” 老太太笑起来,桌上的人也都笑起来,傅铖锐看到有几个小孩子眼睛亮亮的,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 吃了饭,傅铖锐赶回去输液,哪知这老宅人心复杂,今天就让他知道了个底朝天。 他平日里输的生理盐水和药剂,让人给掉了包,生理盐水被换成了纯净水,刚开始输的时候傅铖锐还没觉得怎么样,但输着输着就感觉特别不舒服,浑身开始水肿。当即他就把针拔了,拿下吊瓶尝了一口“生理盐水”,是水的味道,不是生理盐水的味道。 由于两种液体的渗透压不一样,纯净水引起细胞水肿,会导致红细胞涨破,引起溶血反应。 傅铖锐无力地骂了一句,当即就叫了救护车。
第54章 松原 在医院的时候他的意识很清醒,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也很清醒。傅铖锐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没有委屈自己的遭遇,也没有痛恨背地里的小人,他在想,躺在病床上的日子一定是非常不好过的,他的龙瑛要早早回来见他。 早知道龙瑛已经走了,通过手机传达给他的任何信息他都不会接收,现下没有纸没有笔,傅铖锐便默默打字到那个对话框——打了很多字又删了很多字,最后只留下“很想你”三个字。 谢晴接傅铖锐回老宅那天,T市下了很大的雨,傅铖锐身体还没有好全,裹着严严实实进了老宅的门,刚要去前院见老太太就被人使了眼色先去祠堂看看。 傅铖锐从未踏进过老宅的祠堂,即便原主和傅家有着血缘关系,他也承认了与傅钦和谢晴之间的羁绊,但这不代表他认这个“根”。 刚跨进祠堂傅铖锐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除了站在一旁的傅锦平,同辈的小辈全都跪在地上,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来看,看见傅铖锐的一瞬间也都各怀心思地扭了过去。 “老太太近两天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她老人家吩咐我,您回来务必先来祠堂一趟。” 傅铖锐住院这几天,赵大夫和老太太算是摸清了事情的大概,老宅里故意有人这样做。老太太几番在餐桌上指着他们的鼻子点他们,先就指着那群当爹当妈的骂,男人又推给女人,女人又推给小孩,反正没人承认。 “那就每天晚饭后跪两个点,跪到铖锐回来那天!他自由处置你们。”老太太怒不可遏,她又话锋一转,看向傅锦平,“锦平,你最识数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底下这帮小孩跪着,你给我看着他们。” 她最后又道:“检举揭发的不用跪,你们彼此互相监督。” 小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滴溜溜地转。 “敢做不敢当,既然如此,那就安生跪着吧。” …… 傅铖锐无心跟他们搞宅斗,他此刻心烦到了极点,有时候他真想朝着天空大喊:“我只是个恋爱脑。” 不过此时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那以后的麻烦事更多,傅铖锐想起自己在机甲学院的时候整治那些刺头,倒不用和他们骂爹骂娘,打作一团——慢慢折磨他们就好,这底下的小孩还不如那群人三分之一难对付。 傅铖锐差人搬了一套桌椅、一盏台灯、一把伞、一碗茶过来,东西备全以后他便坐下,把自己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上。 茶杯压着年前的高考卷,傅铖锐点亮台灯,掐表,开始安静地做卷子。 傅锦平的表情有些错愕,地下那帮小孩也是,傅铖锐像是注意到了傅锦平,他慢慢抬起头来问他:“奶奶没罚你么?” 傅锦平挺直着腰杆说:“罚了,不过事情又不是我做的。” “那事情就是底下那帮小孩做得了?” “我不知道。”傅锦平面色有些愠怒。 雨点噼里啪啦开始往大了下,傅铖锐坐在祠堂下的檐儿里一点雨也淋不着,只能感受到一股湿意,他把伞扔给傅锦平:“拿着,看谁撑不住了就给他打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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