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眼神在纪向晚身上流连了几回,说:“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我知道你家境好,我们家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这么个病人,但是不会拖累你们,只要你能多对他好一点就行,我就放心了。” 纪向晚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又说:“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他巴不得天天伺候您呢,他乐意做的,我也乐意,您不用多想,好好养着,我们以后会有婚礼,什么都会有,他很优秀,和家境没有关系。” 竹青愣了愣,半晌才说:“我都忘了,你们都二十多岁了,是大人了,我老觉得他才十四五岁,天天带着一堆人出去打群架,谁都劝不动。” 纪向晚看她似乎有些放空,没打扰她,等她自己缓过神来,又说:“阿姨还有一个事跟你说,你们在一起这两年,都还在学校里,以后工作了,说不定会有变故,万一真的走不下去,就好聚好散——不是不看好你们,只是未来的路还长,谁也说不准。” 纪向晚说:“您说的我都理解,也记住了,我就喜欢过他一个,以后也是,除非他不要我。他要是真不喜欢我了,我也不要纠缠,您是这个意思吗?” 竹青拍拍他的手背:“这话我也跟他说过,不是针对你,他说的跟你差不多,不用这么紧张。” 纪向晚刚刚有点喘不上气,又放缓了声音:“我知道,您放心。” 竹青眼神似乎突然有了光彩,说:“那你今天改个口,我就把他交到你手里,以后就都是你们的事情,不必过问我的意见了。” 纪向晚被她这番话说的后脊发凉,笑说:“还没结婚呢,这也不合适,以后在婚礼上跟您改口,不然他知道该骂我不要脸了。” 竹青张了张嘴,纪向晚又说:“再说了,改口了也得过问您的意见,他珍视您,把您看得比什么都重,您把身体养好,以后的日子还长。” 竹青浅浅地笑了笑:“好,那就以后再说,你叫他进来吧。” 纪向晚应了,起身去外面找他,探头就看见叶秉烛抱着葡萄坐在长廊上吃上了。 纪向晚走过去摸他的头:“进屋。” 叶秉烛一边抱怨一边进去:“把我晾这么久,密谋什么呢?” 竹青笑:“夸你呢。”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时间也到了,就告了别要走,走到长廊的尽头纪向晚突然拉住他,说:“阿姨的医生是哪个?你认识吗?” 叶秉烛看他这个表情忍不住也严肃起来:“是我小姨一直在联系,怎么了?” 纪向晚叹口气:“找个时间去问问病情,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叶秉烛往那间屋又看了看,拉住了他的手,说:“怎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纪向晚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可能是我想多了,问过医生再说吧。” 叶秉烛有点紧张地去握他的手:“到底说什么了?” 纪向晚抱他:“她说,让我不要跟你动手,真要是走到头了就好聚好散。” 叶秉烛看他:“还有呢?” 纪向晚皱了皱眉:“让我改口,说以后把你交我手上,就不用去问她意见了。” 叶秉烛没说话,抿了抿唇。 纪向晚吻了吻他的额头:“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你别太担心。” 叶秉烛怎么可能不担心,竹青可是有过自杀未遂的经历。 他们沉默着往外走,叶秉烛突然说:“陪着我,是这么累的事情吗?”
第45章 柔软 纪向晚伸手把他捞进怀里,说:“怎么会,你别瞎想,问过医生就知道了,我就是怕你多想才跟你和盘托出的。” 叶秉烛有点疲惫地靠在他怀里:“其实我不是感觉不到,她很勉强,对我都是强打精神,就最近觉得她精神好了些才带你过来的。” 纪向晚拦了出租车,把他塞了进去,坐好后又去抱他,跟他开玩笑:“我知道,起码说明她对我挺满意的,说不定是太满意了才这么说的。” 叶秉烛低着头没说话。 纪向晚把他抱在怀里揉脑袋:“回去我给小姨打电话,麻烦她问问医生,问过才能知道,你别想太多。” 叶秉烛倒在他腿上,纪向晚直接蒙了他的眼睛:“还挺远的,你睡会儿也行。” 叶秉烛点点头,不再动了。 纪向晚感觉到他没睡,手心被他的睫毛蹭来蹭去,有点痒。 他们到家后纪向晚就给竹溪打了电话,叶秉烛坐在一边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眼神跟着他转。 竹溪知道他们刚从疗养院回来,也赶紧去联系了,说下午就给他们回复。 纪向晚挂了电话坐在他身边,说:“下午就有答复了——饿不饿?想吃什么?” 叶秉烛又倒在他身上,抱着他不撒手。 纪向晚就让他抱着,空着的手去摸手机:“好,不做饭了,叫个外卖。” 叶秉烛抬头看他,似乎想说什么,眨了眨眼,一滴眼泪坠在睫毛上掉了下来,纪向晚慌忙去给他擦眼泪,说:“怎么哭了,这不是好好的。” 叶秉烛声音有点抖:“哥,我是累赘吗?” 纪向晚抱他:“瞎说什么呢,没人这么想,你这么好,多少人想跟我抢呢。” 叶秉烛说不出话,伏在他怀里哽哽咽咽地又掉了几滴眼泪,纪向晚拍了拍他的背,说:“吃椒麻鸡好不好?上次你说了之后我想好久了。” 叶秉烛慢慢平复下来,只点头,也不说话。 这顿饭他们吃的心事重重。 左等右等正吃着的时候竹溪那边终于来消息了,得到的消息也是一片大好,医生说竹青最近几个月的情况都很稳定,对药物的抵触也下降了不少,饮食作息都很正常。 叶秉烛还是有点怔怔的,纪向晚说:“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吓到你了,我的错。” 叶秉烛说:“那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她只是单纯不想管我吗?” 纪向晚不知道该怎么说,叶秉烛又说:“那也没关系,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纪向晚亲了亲他:“先吃饭吧。” 叶秉烛咬着筷子,突然说:“你今天看我妈,是不是觉得她特内向,还小心翼翼的那种” 纪向晚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说:“是挺温柔的,叮嘱我一句还跟我解释一句,特别照顾我的感受,她可能怕我介意吧。” 叶秉烛勾了勾唇角,却不像是在笑:“你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纪向晚抬头看他,摆出倾听的姿态。 叶秉烛说:“她虽然是搞文字的,但她和我爸都是理科出身,动手能力极强,我小时候家里的各种电器都让他们领着我拆过,有的拆开了能装回去,有的装不回去。” “他们经常会因为一点点的小问题辩论得不可开交,辩不出来就动手去验证,我家都不知道报废了多少大小物什。” “你见过我小姨,性格很跳,其实以前我妈比她还能跳,她俩碰在一起更是鸡飞狗跳,谁都拉不住。”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也有我和你说过的,出版之类的破事,还有别的,我妈以前会收到读者的来信,那之后几乎都是骂她的,网络上的更是不能看,我爸看不下去,不让她写了,但她舍不得,还要写,我爸就替她收了信,不叫她看。” “后面情况越来越糟,越不让她看,她就越想看,结果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我爸就想着带她去散散心,我以为等他们回来了,我以前的妈妈也就回来了……谁想到回来的路上竟然出了车祸。” “小时候别人都羡慕我,因为除了打架,我爸妈几乎不限制我做任何事,更是把东西送到我手里让我拆……” 叶秉烛筷尖无意识地搅了搅面前的东西,声音有点哽。 “可惜没能拆出一个物理学家,我就只会打架,那时候只是单纯想搞破坏罢了,跟他们都不是一个性质……” 纪向晚放了筷子,抬手抱他:“好了,不说了。” 不知道叶秉烛这个表情是要哭还是要笑,他抬脸看了看纪向晚,又说:“哥,我挺害怕的,她让我越来越陌生,我特别害怕。” 纪向晚把他揽在怀里,吻他的发顶。 叶秉烛脸埋在他怀里,声音也闷闷的:“我爸没了,我妈精神更衰弱了,我在医院陪床,她经常大半夜地惊醒,摇着我的肩膀让我快跑,说着火了……” 他哽咽地说不出话,纪向晚感觉到前襟有点湿,只能无措地去抚他的背。 叶秉烛半晌才说:“我真的……特别害怕,怕到待在她身边都不敢睡觉,我怕她尖叫,我怕她让我快跑,我也怕她叫我爸的名字……” 纪向晚去摸他的脸,低头吻他,说:“不用怕,没事了,都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你不用怕。” 叶秉烛抬头去迎合他的吻,说:“我没有你看见的那么英勇,那时候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家睡觉,屋里好空,空到我会耳鸣,闭上眼就会出现幻觉,不是可怕的东西,但是我很害怕,我什么都怕……” 纪向晚只是听他说,一遍遍无声地安抚他。 叶秉烛向来爱窝在自己屋里,最近天热,他也照例只开了屋里的空调,在书桌和门的那一块地界搭了个小桌子,叶秉烛贪凉,还爱赤脚,屋里被纪向晚先斩后奏铺了地毯,他们俩就直接肩靠着肩坐在地上吃饭。 通风口开着,房间里还飘着一些椒麻鸡没散出去的辣味和溅出来的柠檬茶的清香。 叶秉烛自己挪到了一旁蜷着,看着很可怜,像是被暴雨打蔫了的花儿。 纪向晚又把他抓回来,给他捋了捋黏在额头上的头发,不知是被乱揉的眼泪还是哭狠了出的汗打湿的。 纪向晚看了他一会儿:“好点儿了吗?” 叶秉烛抬眼看他,眼神湿漉漉的,收起了一身张扬,露出内里的柔软,更让人觉得心疼,觉得他值得很多个拥抱。 这片柔软落在纪向晚眼里,又锐化成了金石,敲得他胸腔直震。 叶秉烛半晌才贴上来吻他,一触即离,像是在找什么安全感。 纪向晚笑笑,不依不饶地追过去吻,说:“要亲就好好亲,还欲擒故纵?” 叶秉烛明显还没有从刚刚的自白里完全走出来,有点颓丧地用脑袋去砸纪向晚的肩膀,想故意说些俏皮话缓和气氛,但声音里全是低落:“我没有高大的形象了,被我自己毁了。” 纪向晚笑,想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得很,但觉得说出口又像套话,在腹内颠来倒去了一番,才说:“你连哭都好看。” 叶秉烛觉得他在耍流氓。 纪向晚捧着他的脸细细地吻了一遭,说:“真对你耍流氓就不哄你了,那时候是故意把你弄哭的。” 叶秉烛咬他的嘴唇,戏谑地说:“我觉得你喜欢玩强制的啊,啧,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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