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高于生活。 艺术……见鬼的艺术!他愤恨地朝着石碑踹了一脚,随后又紧张地四下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然而那块石碑却仿佛有魔力似的,把他的目光紧紧黏在上面。他以一种怪异复杂的眼神盯着石碑,如果眼神可以穿透实体,恐怕现在石碑上就要多出两个花生大的小洞出来。后来他又抬头看看眼前的仿罗马式的建筑,就仿佛是打量着一座真正的罗马神殿。他用目光仔细勾勒描摹它的形状,过程堪比画家正在画布上绘制一幅动人的美女胴体——瞧,多么伟大的杰作!这是人类古典主义建筑的结晶,孕育过整个西方的精神与文明!他有些陶醉地眯起眼睛。艺术高于生活,这话说得不错,艺术不能沾染世俗的尘污,必须捍卫这片净土。重新注视着石碑的目光愈发坚定,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艺术”一词,同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的只剩一句话—— 我不能关停剧院!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他十分厌恶的名字。 “王耀,明天回来上班。” 没等电话那头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刚做完饭的王耀,此刻一脸问号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机。这个法国佬……是不是更年期了啊?知道的是通知他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上刑场,既然不想听他回答,还不如直接发个消息,至于特地打电话吗?是不是有病? 解开围裙,王耀把做好的最后一盘菜端进餐厅,迎面正好撞见人形金毛摇着尾巴偷吃。 “阿尔弗!你都快把我做的饼干吃光了!另一半是留给亚蒂明天带走的!” 王耀放下菜盘,狠狠朝贪吃鬼身上来了一拳;对方也不闪躲,硬生生挨下这拳之后,还不忘把手上剩下的半个塞进嘴里。 “怀(还)有一个。”他指着饼干碟里最后的掌心大小的独苗,可怜巴巴地朝王耀眨眼睛。 “你俩的兄弟情也只值这一块饼干了。”王耀无语地摇摇头,然后把装着独苗的碟子塞进阿尔弗雷德手里,吩咐他上去叫亚瑟吃饭并且饼干也一定要带到。 但……这无疑等同于“肉包子打狗”事件。 阿尔弗雷德一边啃着饼干,一边走到亚瑟门前,见门没关于是用手肘一推,“嘭”的一声,把坐在椅子上正看手机的亚瑟吓了一跳。而此时,独苗的一半已经“不翼而飞”。 “要吃饭了吗?”亚瑟问。 “嗯。”说着,剩下半个也被塞进了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他还做了饼干。” 亚瑟眼前一亮:“哦太好了,我正想着他做的甜点。” “但是最后一块刚被我吃了。” 刚要起身的亚瑟顿时黑脸,眼神如果能杀人,他恨不得把这个无赖千刀万剐。 “快点吧,他等着呢。”阿尔弗雷德又端着空碟子自顾自地走下了楼梯。
后来,当王耀问阿尔弗雷德是不是把饼干给亚瑟了,后者拍拍胸脯,信誓旦旦说自己端上去了,而这一切都完全发生在当事者本人眼前,于是亚瑟毫不犹豫地揭穿了无赖的谎言,最后等待着又贪吃又撒谎的金毛的当然是一场来自王耀的“爱的教育”,为可怜的柯克兰先生伸张了正义。 围坐在餐桌前吃饭的过程中,王耀随口提起自己明天可以回去上班了。一旁的金毛可能是被打傻了,一个劲儿埋头苦吃,没有说什么有用的,倒是亚瑟朝他点点头,祝贺了几句。 王耀在他们的身上看了个来回,问:“你们——不好奇为什么我上司突然叫我回去上班吗?” 握着刀叉的兄弟俩,身体同步静止。 最后是亚瑟最先反应过来,及时接话:“我们都替你高兴,一时忘记问了。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所以我才奇怪。你们都不知道我那个上司的脾气有多古怪!我觉得八条腿的蜘蛛都比他顺眼。” 阿尔弗雷德被他的奇妙比喻逗得“噗”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连忙捂住嘴,十分有眼色地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木头人状态。 “也许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让你感到奇怪才不奇怪。” “呃,说得……也有道理。” 王耀成功被亚瑟说服了,于是放下心里的疑惑,开始专心和他们干饭;而他不知道的是,餐桌对面的二人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暗中交换了好几波眼神,在确定他是真的不再怀疑了,才纷纷松一口气。 ----
第50章 干戈玉帛
坐电梯也是分三六九等。 王耀第一次来到这家公司的时候,就像爱丽丝掉进兔子洞一样,迷失在一楼的六台电梯之间。后来经好心人指点,才知道靠左边且朝着公司大门的两台电梯分别通向A座的1-24楼以及25-35楼,而右边的两台电梯除了通向B座也是如此。“那剩下两台是干什么的?”当时他问那个同事,同事回答:“那两台都要刷卡进,一台是公司领导们的直梯,一台是货梯,全楼层都能去。” 后来有一回,王耀照常在一楼里一圈外一圈的人潮中等电梯。炎热的天气蒸透了他的西装外套,衬衣像水蛇一样在后背游来游去,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不约而同抬头盯着电梯门上嵌在大理石里的数字,他记得上一次这样万众瞩目的场景还是上学的时候升国旗。 就在那时,在一片沉闷焦灼的氛围中,他清晰地听到一声清脆的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哒,哒,哒”——如果是那种急促的“哒哒哒哒哒”,他只会当她是和自己一样的打工人而充耳不闻。但他现在听到的却不是如此——铿锵,轻快,不急不缓,从容自持,甚至在她从背后路过时,都会捎来一阵与季节不同的凉风。 正当他要好奇地回头瞧—— “借过,借过。” 一个身材壮硕、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推着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子在人群前吆喝,见没人当回事,于是不由分说就要把推车挤进来。在一阵又一阵“对不起”和“哎哟!”的叫喊声中,那个男人终于挤过人群,来到货运梯前。 王耀刚站直,有些恼火地回头瞪那个男人,正好看见一个女人正隔着大约有一米的距离跟他讲话,她脚踩细高跟,戴褐色墨镜,扎高马尾,一身米色的扎腰职装,嘴角噙着自信的微笑,光彩照人。两人的对话忽而终止,转过身背对着背刷卡,分别走进了他们不用等待的专属电梯。 王耀又回头瞅了瞅头顶的数字,竟然还停在10楼没有动。 在一阵阵焦虑的抱怨声中,王耀忽然悟到一个道理:社会是橄榄球型的,要么当人上人,要么就不当人。
再一次回到公司,王耀一眼就望见了电梯间前的人满为患。好在调岗之后他不用再挤第一台人最多的电梯,而且十分惊奇的是,等待第二台电梯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一个……呃,他不是很确定那个戴着墨镜、手臂防御性很强地抱在胸前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想搭电梯,因为她站在两台电梯之间一直左顾右盼,还时不时看一眼表。 出于好心,王耀走上前问她是不是要搭电梯上楼。 对方愣了一下,刚要摆手,忽然动作顿了一下,“你是商务部的?”她狐疑地摘下眼镜,栗色斜刘海下露出一双猫似的绿眼睛,眉毛修得有棱有角,于是平添几分锐气。 她的问题反倒是让王耀本人愣住了。低头一瞧,原来她是看见了自己的工牌,于是他一边点点头,一边本能地打量了一下对方,她夹着一个黑色的反光的单肩包,但以她的气质,王耀更相信下一秒她会从里面掏出一把利剑而不是一些胭脂粉黛。 “你是中国人?”她接着问。 王耀迟疑了一下,点头。心里突然犯嘀咕:这不会好人好事还搞出种族歧视了吧? 然而对方快速审视了他一遍,竟然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你的同事。我的姓不好念,你可以直接叫我伊丽莎白。” 惊讶之余,他也连忙握住那只白皙的手:“你好,我叫王耀。” 这时电梯“叮”一声到达一楼。 “要一起上去吗?”他问。 “好。”说完,她径直走进电梯。 因为从一楼到二十五楼也是个漫长的过程,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王耀决定主动说点儿什么。 “你平时是负责哪部分的啊?感觉没见过你。” “我负责统筹,之前一直在出差,今天才回来。” 负责统筹?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商务部除了他们组,还有好几个组,加起来三四十号人,所以一时也没有深究。 “哦,原来如此。我是刚调来不久的……呃,今天天气不错?” “嗯,不错。”说完,伊丽莎白盯着他紧绷的侧脸轻笑了一下,脸上的严肃和压迫感顿时减轻了几分。她张了一下嘴,但抬头又瞄到已经快到25楼了,于是又重新戴上了墨镜。 “很高兴认识你王耀,也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 电梯到达,两人在门口分别。伊丽莎白两只手插进上衣口袋,目送着那个黑发偏瘦的男人走进商务部,隔着一堵玻璃墙,她看到他微笑着和路过的每个人打招呼,尽管不是每个人都会回应。他的工位上贴着几张各种荧光色的便利贴,因为贴的地方都非常散乱,所以大概不是他本人的行为——果然,当他坐下之后,桌上的便利贴被他一张一张揭下来,阅读之后,又一张盖着一张妥善地收起来。 他甚至都不忍心揉皱扔进垃圾桶。 伊丽莎白正在这边翘着嘴角,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是说在楼下见面吗?” 弗朗西斯朝她走过来。就在一刻钟前,他收到伊丽莎白发来的约他在楼下咖啡厅见面的消息,于是他一进办公室就把今日的任务布置下去,刚推开门,却发现她就站在离电梯间不远的出口处。 “这不是来迎接你嘛。别总一脸谁都要来谋害你的不耐烦的模样,可以吗?” “一朝被蛇咬。” “不识好人心。”伊丽莎白轻哼了一声,“我这次是真的有事要和你说,关于我们在中国找供应商的事,我们先下楼。”
亚瑟如约参加了罗伯特宅邸的私人派对。派对本身当然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所以他从一进门就目标明确,与许许多多名流政客们擦肩而过,直奔派对主人的所在。 罗伯特一直在露台上看着他。当他在三五成群的人流中穿梭时,一种难言的第六感令他蓦然停下脚步并抬起头,目光穿越嘈杂与喧嚣,与一双深不见底的灰眸恰巧对上——他像猎食老道的鹰隼盘旋在高空,俯瞰着攒动的人群像极在巡视他的领地。没有猎手喜欢这种毫无防备被一览无余的感觉。 罗伯特晦暗不明地注视着他,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四指缓慢地向里勾了三下。于是五分钟后,亚瑟出现在了同一个露台上。罗伯特问他要喝茶还是喝酒,亚瑟两者都婉拒,站在欢快的爵士乐与轻柔的月色交织缱绻的晚风中,他只对罗伯特今日鸿门宴的目的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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