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遂正要过去, 却看到一个身影, 缓缓停下脚步,隔着几颗茂密松树的距离, 盯着那人的背影。 是时舟南。 他穿着件黑色的风衣,怀里抱着一束纯白的花,他弯下腰,把花放在一旁, 从温遂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看到他不顾还有些湿润的草地, 直接跪坐下去。 太阳渐渐落下,金色的阳光打在他剪短的头发上,让温遂看不清他的侧脸,却看得清一切被阳光反射的光。 这种时候,他再过去就不合适了。 可是他盯着时舟南的身影,见他一向挺直高傲的背弯曲弓起,低着头沉默,安静得只有偶尔响起的鸟叫声。 温遂想抱一下他,就像是当时在AERX的宿舍一样。 他目光落在时舟南身上,看得很认真,仿佛要从时舟南身上看出他自己的真心,是在看他痛苦的根源,也是看他无疾而终的初恋。 时舟南跪了多久,温遂就看了多久。久到时舟南慢慢起身,转过来,才看到一直站在树后的温遂。 他眼里闪过些许诧异,又很快压了下去。 温遂没说话,默默地把那束花放在另一边,墓碑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还很年轻漂亮,只是难掩疾病对她造成的摧残,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很悲伤。温遂只看了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还没想好措辞,就听见时舟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一直病着,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出国,是因为国外安乐死合法。” “你来这里留学,就是因为这个吗?”温遂并没有表现出来太多情绪,只是放轻了些语气。 “嗯,”时舟南说道,“我想来看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万幸的事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应该是自由的。” 时舟南说完这些,看向温遂,想从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中看出他的同情,可是并没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温遂突然抬起手,掌心覆上时舟南的额头,另一只手挨上了自己的,停留片刻后松了手,“退烧了,你出院了吗?” “今天中午出的,钱我转给你。” 温遂本来想说别转了,转念一想,又怕被时舟南曲解成“可怜”,就没吭声。 “吃晚饭了吗?”这次换温遂开口约,“没吃的话,一起去吃点东西。” 时舟南就算是吃了也会说没吃,他摇摇头,跟温遂并排走出公园,就近找了一家人少的西餐厅。 这次没有喝酒,点的也都是比较清淡好消化的菜,温遂晚上吃不了太多东西,吃饭之余,就是想到了Arlen昨天说的话。 “过几天,”时舟南主动开口,“下周一左右,我可能还要回国一段时间。公司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会尽快,一处理完就出国。” 温遂听这报备似的一连串话,没忍住笑了,“你的行程没必要都和我报备吧,时总。” “离你近点,我会安心一些。” “时舟南,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如果是想要哄他开心,这就是个特别好回答的问题,花言巧语温遂从小听到大,他想听时舟南怎么说,也想度量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可是时舟南却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温遂都有些犯困了,他才终于想好措辞一般,望着温遂的眼睛开口:“对我来说,应该是止痛药。” 在时舟南沉默的这几分钟里,温遂想过很多个答案,包括Arlen昨天随口一提但很夸张的“吗啡”,和一些稍微想想就让人浑身鸡皮疙瘩的描述,但他没想到时舟南想了半天得出来的结论是止痛药。 “因为,”时舟南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很小的时候,我的生活一直都是痛苦的,失去和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折磨着我。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止痛药是舞台,在遇到你之后,就是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后面就算在舞台上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我就算在舞台,注意力也在你的身上。” 温遂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些时舟南的舞台,当时不了解时舟南的他觉得时舟南的舞台有生命力,鲜活,带着股劲,但当时的温遂总觉得现实里的时舟南和舞台上不一样。 只要时舟南站上舞台,他就是最吸引人的那个,所以他的粉丝一直一骑绝尘。后来,尤其是温遂快退团、他们在准备演唱会的时候,这种感觉却少了很多。 当时的温遂以为是自己对时舟南太过于失望,彻底祛魅了,可是后来他单独跳的那一次,温遂自认为已经消气了,还是觉得和以前有点区别。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舞台就那样的。” 温遂有些疑惑:“什么时候?” “你进公司的那一天,”时舟南说道,“站在那个不像样的练习室舞台上,没有打光,但是比我看过的所有表演都好。” 温遂更加不明白了,时舟南也看出他表情中的困惑,继续说道: “在你之前,我没觉得哪个爱豆的舞台表现有我好,说白了,真正因为热爱站上舞台的没几个,都是为了利益而已。你不一样,你自始至终都很纯粹。所以,我后来才发现,相比于舞台,你更吸引我。” 如果说以前站上舞台能让时舟南抛下所有一切不用去想,那么现在,只要有温遂在,他就只有温遂。 “可是止痛药的药效很快,”时舟南苦笑了一下,“药效过去,生活还是这个死样子。” 温遂:“我以前一直以为,舞台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当时知道你退圈,说实话,挺不敢相信的。” 时舟南举起装着白开水的杯子,和温遂的碰了一下,灯光昏暗,他喝水时也直勾勾盯着温遂的眼睛,眼神直白,咽下去后才反问:“我呢?” “什么你呢?”温遂装傻。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温遂并没回答,朝他甩了个“你还好意思问”的眼神,时舟南笑了下,“就算你觉得我是垃圾,也得让我知道吧。” 温遂“啧”一声,正色起来,说道:“这个比喻不太好,但是你对我来说,比较像毒.品。” 时舟南微微一怔。 “百害而无一利,不小心也好,成心也罢,只要沾上那么一次,要戒掉比登天还难。快乐都是暂时的,后续只会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其实温遂想说,只要沾上了一辈子也不可能戒掉。这才是这个比喻中最贴切的地方——戒断反应。 在尝试远离时舟南这段时间,温遂自我折磨,过得很痛苦。痛苦是因为没有办法完全割席,也没有办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这才是他们关系里无解的部分,如果时舟南对自己而言永远都是毒.品这种有害的东西,那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时舟南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转而用轻松的语气说道:“那我多努力,从毒.品变成其他无害还能让你开心的东西。” 温遂没想到时舟南会是这样的回答,皱起眉头这才放松,没忍住,低下头笑了。 这顿饭吃得尤为和谐,饭后,时舟南提出和温遂走走,正好两人今天都没开车,可以走去坐公共交通。 他们都没喝酒,气氛却比之前喝了酒还要更奇怪,温遂想来想去,觉得是因为那句“那我多努力”。 要怎么努力,就不是温遂该考虑的事情了,但他清楚时舟南可怕的执行力。 时舟南一路把温遂送到了楼下,这次温遂租的房子是专门出租的留学生公寓,各方面都安全了很多,门口要专门刷卡才能进去。 温遂在门口停下脚步,“我进去了啊。” “嗯,晚安。”时舟南说道。 温遂转过身,刚要走,就被时舟南拉了一下。 他一转过去,就被拥入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时舟南的一只手飞快地在他后脑勺处按了一下,声音贴着耳边响起:“睡个好觉。” 温遂的双手垂在身侧,正犹豫着要抬起,就听见后方传来一声惊呼。 这声音是叶行安的,温遂立马放下手,时舟南也和他拉开距离,面色不佳地看过去。 叶行安外套里面穿着睡衣,一边接外卖,一边盯着他俩看。 温遂后退一步,耳根发烫,匆匆和时舟南道了别,拽着叶行安就进去了。 时舟南还在原地站着,看着他慌忙的身影,没忍住,又低头笑了。
第94章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 时舟南就回国了。温遂刚练完舞,就收到时舟南发来的一张飞机舷窗外的照片,他这次坐的是落日航班, 窗外的天空是整片的橙黄色,太阳悬在云层中间,明亮又不刺眼。 温遂从舷窗倒影中勉强辨认出来了时舟南的侧脸, 被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温遂动动手指,拍了拍时舟南的头像, 算作回复。 接下来的两个月, 温遂时不时会收到时舟南分享的日常,他似乎真的是单纯在分享, 温遂大部分时候都已读不回, 偶尔回几次, 时舟南也会问问他的近况。 温遂的生活简单又自由,没课也没排练的时候就四处旅游, 不过他也很少发朋友圈,最多发到家里的群里。时舟南这么一问, 他也顺手给时舟南发一个。 这些照片大多数是风景的, 在温知涵的强烈要求之下, 温遂才让同行的朋友帮他拍两张,什么姿势也没有, 温知涵的评价是:“靠脸硬撑”。 时舟南看到这些照片却又是另一种感觉,照片里的温遂大多数时候是不笑的,哪怕偶尔几张嘴角上扬也带着点疏离高冷的感觉。 可是他印象里的温遂似乎不是这样的,不会像照片里一样神色淡然, 那双很标志的桃花眼总是带着光。 时舟南盯着照片许久才回过神,把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桌面。 他想熟悉温遂的每一个样子。 … 时间很快就到了圣诞节前夕, 学校放两周假,温遂没有演出,正在纠结出去旅游还是回国,突然接到了秦言的电话,问他圣诞节回不回来。 “还没想好,”温遂话锋一转,问道:“咋啦,你和贺池临要办婚礼?” 这俩人光领了个证,两家一起吃了个饭,一点仪式感也没有。 “没别的事就回来吧,机票我给你买。”秦言避而不谈,说完就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温遂就收到了一条短信,平安夜一早的票,下飞机直接过平安夜。叶行安听说温遂要回国,也跟着回来了。
96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