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情况下会发抖,能具体说说看是什么时候吗?” 陆小屿停顿了片刻,陈愿也没追问,只是安静地喝茶,他选中一块布朗尼,侧过银色叉子斜了一角,尝了一口,“今天的布朗尼好吃,你也来试试?” “谢谢。”陆小屿也学着他,叉了块儿布朗尼出来,确实味道很好,“很好吃。” 陈愿放下叉子,很是满意,“是楼下咖啡馆送上来的,他们家的甜点师很专业,咖啡却不太行。” 两人安安静静吃了会儿下午茶,陆小屿才开口说,“特珠情况,就是,我…” 他接着说,“我喜欢一个人好多年。”微微停顿后补充道:“和我一样,也是个男生。” “有多久呢?” “十五岁开始吧,十几年了。”陆小屿说,“光是和他说话,就会紧张。距离稍微近一点,心跳就快得不行,然后手就会发抖,感觉呼吸不过来。” 陈愿惊讶地问,“是一直这样?” “也不是,以前虽然喜欢他,但他人不在国内,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今年六月他回国后,来了我们单位,相处期间才发现。” 陈愿眨眨眼,直觉这剧情发展得别样眼熟。 陆小屿接着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好友说我这是叶公好龙。” 陈愿点点头,说道,“这种特定情况产生的心理原因,大多和压力相关。从你的测验看来,你是小时候开始就有焦虑的症状?” 陆小屿终于不大情愿地点点头,“也、也不算吧。” “跟我说说你们家的事情,爸爸妈妈呀或是兄弟姐妹呀,什么都可以。” 陈愿常年接待的咨询对象大多是儿童,说话时也不自觉会带上和孩子说话时特有的口吻。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爸爸是外籍,离婚后回国了,然后就没再联系过。” 父母离婚导致儿童产生心理问题直至成年也无法痊愈的案例非常多,这种离婚后彻底消失的父亲也不常见,陈愿也是头一回接触,不由得问道,“你爸爸,从来没有联系过你们?” 陆小屿摇摇头,“没有,妈妈说他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小孩,我们俩的出生就是意外。他走了之后,妈妈丢掉了他所有的照片,估计他现在就是出现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 “那就说说妈妈和弟弟吧。” “我弟弟他和我是双胞胎,他只比我晚半分钟出生,却得叫我哥哥。”陆小屿说着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他和我妈现在生活在一起,我高中的时候他们移民去了国外。” 这剧情越发熟悉,陈愿内心都快要泛起涛天大浪,面上依旧古井不波,目光中甚至带上几分慈爱,“他们出国没带上你?” “不是,”陆小屿老老实实说,“本来是要带我一起去,我拒绝了。” 陈愿手托着下巴,“为什么?” 陆小屿手搭在后肩,揉了把脖子,不大自在地看了眼窗外,声音低下去不少,说道,“因为遇见了他。” 略去学校和姓名,陆小屿简单说了当年好友带他去附中的开放日遇见司沈然的那一幕。 “那…”陈愿话锋一转,“你的妈妈,没有因为这个事情生气?” “她很生气,”陆小屿说,“但她没有太多的精力花费在我身上,原本就对我没抱什么期望,也不太喜欢我。”说着他自嘲一笑,“虽然大家都说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陈愿笑了,“这话听上去是真的,但不论如何,让孩子感受到父母不喜欢自己的情绪,实际就是一种伤害。” “有很多家长不知道,哪怕是他们的一句话,都能孩子造成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这种影响甚至可能伴随终身。 陆小屿摇摇头,“或许我本身就不讨人喜欢吧。因为小的时候的事,害得我弟弟一直有心理阴影…”他想起那个事件,紧紧地抿起嘴唇,不知如何开始说起比较好。 他久久沉默,一壶红茶两人慢慢喝得见了底。 陈愿知道陆小屿能对他说这么多已到极限,再聊下去只会造成精神负担,于是说,“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需要吃药吗?” “只是聊聊天,又没毛病,吃什么药?” 陆小屿起身已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问道?“…下次聊天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同一时间可以吗?” 陆小屿说,“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近黄昏时分,已是垂垂日落。 回程陆小屿坐了轻轨,返程线路沿海岸线而行,有一段在海里,是有名的旅游观光线路。 陆小屿选了列车最后一节车厢,他占了车门旁最佳风景观赏位置,安静地看着外面掠过的大海。 海面翻滚着雪白的浪花,日光自车窗玻璃折射而入,暖黄的光笼罩在车厢,陆小屿望着海鸟从远处掠过,心情很舒缓,连呼吸都轻盈了几分。 景色太美,他拍了段视频,发了朋友圈。 陆林很快发来消息:看完了? 陆小屿:看完了,对了,哥,你怎么和医生说的呀,为什么他以为我是个小孩子? 陆林:哦,因为我是这么跟她说的。 陆林甩过来一张截图,他和Ken的前妻说:Cherry,帮忙找个心理医生,我家小孩儿感情不顺,想找专业人士聊聊,他想匿名。 Cherry的回复更是简洁:ok,Lim。 陆小屿:哥,我三十了,还有感情不顺是怎么回事! 陆林发来的语音振聋发聩:你就是八十了在我这儿也是个小屁孩儿!!! 手机上弹出司沈然的消息,陆小屿匆匆给陆林回复了一条吐舌头的表情包,心跳加着速打开司沈然的聊天框。 他今天请假用的理由是家人生病住院,委托他去医院帮忙,司沈然听了什么也没细问就给他批了假。见他发了朋友圈,于是过来问问。 司沈然:你家人怎么样了? 陆小屿心虚地回复: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司沈然: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陆小屿还在琢磨着怎么回复,司沈然又发来一条:不要靠车门那么近,注意防晒。 这四个字看得陆小屿心头酸软,给他回复了一个用力点头的表情包。
第40章 “国际生” 周二的学会是几个学院联合举办的一个小范围的会议,司沈然一大早先来了办公室处理邮件。 直至同样要去参加学会的老师找过来,问实验室的人他在不在。 众人目光齐唰唰地看向了陆小屿,他只得起身,进去前先敲了敲门,司沈然应了一声。 “司老师,杜老师过来找您一块儿去物院开会。” “今天上午的讲座有空还是可以去听一听。”司沈然已经在做出门的准备,他原本袖子撸起堆在肘间,顺平后扣上袖扣,从落地挂衣架上取下西装穿上,整了整衣领。 他自己不上台,陆小屿自然没有兴趣去听别人报告,加之中午约了人,借口工作说,“有几个班的期末成绩还没计算完。” 听完开幕致辞,和几位同领域不同方向的同侪聊了聊前沿研究,准备换会场听报告。 一转身遇见了老熟人,各自笑着握握手,司沈然率先打了个招呼:“樊教授,好久不见。” 樊润觉皮笑肉不笑地松了手,两个人的座位不巧被排在一起,他也只能坐下,说:“司教授,听闻你回国发展了,对祖国的科研事业情深至此真是令人动容。” 在司沈然就读T大期间,此人曾在T大做博后,两人惟一的交集是相同的导师,大部分时间是樊润觉在实验室对这个初生牛犊各种挑刺不满。 可人家发文的速度和质量在本科时期就已经能和他相提并论,本科二年级就获批了国字头的青年基础研究项目。 令樊润觉不得不服气,他辛辛苦苦熬夜都快熬秃了头才能达成的成就,司沈然似乎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而且这人一出场,他物理系系草、物理学院院草以及导师最爱学生的名头就彻底被迫转让了。 后来博后出站,他申请S大的职位未果,去了南洋发展。司沈然不仅硕博连读,还跳过博后阶段直接留校在S大任教。 这人甚至能三天两头上新闻。 司沈然很是谦虚地说:“兼职而已,谈不上有什么令人动容的。” “……”樊润觉笑容僵住了,司沈然并不在意,反而问道,“听说樊教授最近跨专业,开始做工程,改做类人类反应机械了?” 樊润觉头上冒汗,硬着头皮说,“谈不上跨专业研究。就是底下学生做了些机械手臂,离应用还差老远。” “不,可不能妄自菲薄。”司沈然似笑非笑地说,“听说灵活程度能达到剥香蕉皮了?那确实是个重大突破,值得庆贺。” 樊润觉只能尴尬地笑笑,“哈哈,司教授,你说笑了。” 他知道司沈然记仇,但不知道他居然能记这么久远的仇。 当年司沈然很早便锋芒毕露,导师分外爱才,很喜欢司沈然,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一个刚进大学的本科生,无论有多高的天赋,短时间内想要有什么成就几乎不可能,别说发SCI文章,就连参会口头报告也不容易。 然而这位司天才从大一开始,就连着发一区论文,别人是导师带着学生发论文,他到了本科后期是送导师做通讯。(此处注:现实世界不可能。大佬就是大佬,大佬不需要本科生给他通讯) “确实是个重大突破,值得庆贺。”这句话樊润觉不记是在什么场景下对司沈然说的了,只记得当时只是为了让司沈然难堪。 当时司沈然只是笑了笑,坦然接受这阴阳怪气的恭喜,没想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原封不动送回来。 好在有同门的一个教授凑了过来,邀请他二人一道共进午餐,“樊教授、司教授,中午如果有空,可以一起 吃顿饭,几位T大过来的同仁说可以聚个餐。” 司沈然客气地回绝了,说中午有约。 樊润觉此时分外感谢某个执意帮他约了午饭局的人,也开口拒绝,“不了,你们吃吧,我中午有约了,有学生想来我这读博,”他这么说着,还挺高兴,“这次主要就是借着学会的名义过来看看。” 他有点欲盖弥彰似地,特地补了一句,“算是国际生了。” 司沈然手托着下巴,了然道,“招国际生,还得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的,想必肯定是不得了的人才了。” 樊润觉只能打哈哈,“别人拜托的,身不由己。” 司沈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正好报告开始,他再没有和樊润觉说话。 工作狂领导不在,理三的实验室办公室又恢复了一片详和摸鱼状态,郑晨甚至开始分发瓜子汽水小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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