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萃被他眼睛里流露出的钦慕给摄住,低声道:“恶心。”
“哈哈哈哈是吗?你不恶心?你都被他搞烂了吧。”宁可双手倏地收紧,横眉冷对,说:“我今天杀了你,他能记我一辈子,你信吗。”
陈萃挣扎,渐渐无法呼吸,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松开抓宁可的手,掏出那把藏刀。
刺啦。 刀攮进皮肉,宁可难以置信的低头,陈萃被染红的手正在他肚皮横向的走。 “你他……”
陈萃猛然抓地上的土朝他眼睛里撒,宁可扑倒在地,夜风扑面,秋意来袭。陈萃立在原地,很想拔出刀,捅宁可第二刀,第三刀,第四第五第数不清多少刀。他有些魔怔了,好像脚下那块儿平坦的水泥地变成了壁立的悬崖,他就站在崖边。
跳!跳!千万个声音充斥在他耳边,跳下去!
陈萃弯腰拔出那把刀,刺向宁可,宁可逐渐沦为他手里的一块儿烂肉,毫无声息。
又像过了很久,陈萃在凉风中打了个哆嗦,黏稠的双手变得发紧,血干了。他回过神,宁可正趴在地上闷哼。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报了警。
武成晚搓了搓陈萃脏污的手,道: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你请两天假吧。休息休息。 ----
第 92 章
这事后面武成晚处理的,陈萃只捅了宁可一刀,并未造成永久性伤害。陈萃不知道他是如何沟通的,只是此后再也没见过宁可就是。
秋天来了,起初,只有满大街的被风撵着跑的落叶,后来行人渐渐穿起长袖。
武成晚下班回家,陈萃已经在家了,说他工作到了淡季没那么忙也谈不上,就是不加班了。陈萃在厨房做饭,炉上锅咕嘟咕嘟响,武成晚过去,从兜里给他掏了颗软糖。陈萃看着幼稚的款式,问:“小学门口买的?”
武成晚扯扯嘴角,软糖喂他嘴里,一面从兜里掏出另外的物什。陈萃接过来,五包,避孕套。
小学门口有卖这个的?
武成晚反问他,瞅他在锅炉热汽前微红的脸,好笑的揶揄。
陈萃来回数,觉着太多了,退回去三包给他,说:“两个就够了。”
武成晚不接,倚着台面,道:够不够我说了算。
陈萃拽他,叫他别随随便便往厨房的桌前靠,擦的再干净也还是会黏,“你衣服太贵了,不好洗。”
武成晚随他轻易的拽,顺势要抱,陈萃敷衍的拍拍他,说:“我锅上还煮着东西呢。”
他道:不吃那个。
陈萃啊了声,不解道:“中午不是告诉我要吃这个?怎么变卦了。”
他挨挨陈萃的颊,陈萃听到他呼吸声,了然,小声道:“饭都不吃了啊?”
他点头。陈萃抚了抚他的发际,咕哝说:“那晚点我再起来给你煮吧。”武成晚闻言看向陈萃,陈萃被他看的发毛,不明所以。到后半夜别说起来,连说话都不能够了。
入秋后,陈萃去看过几次莫执,老头不见他,头两次叫阿姨赶他,后面看他还来,就自己端着铜盘朝他脚下泼水。
陈萃说:“姥爷,你别闪着腰。”
莫执中气十足:“你还敢咒我?”
陈萃把提的果子放下,说:“没事我先回了。”
莫执不要,斥他说:“带着你的东西一道走,看见我就心烦。”
陈萃不理,扭头就走了。莫执用拐杖挑着塑料袋看里头装的是啥,见他走远了,才弯腰提起来,给阿姨让阿姨收着。
秋季似乎又很短,冷空气来袭,外套逐渐加成厚的。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武成晚难得没起,陈萃以为是天凉了他赖床,叫他两声以后才发现不对劲。他又听不到了。
陈萃打着手语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武成晚摇头,习以为常,让他去上班。
陈萃亲亲他额头,上班走了,中午抽空给莫贤打电话,说:“小晚又听不到了。”
莫贤说这是常有的事,陈萃不放心,急道:“距离上次才没过几个月,以前也没见他这样呀,有这么频繁吗?”
莫贤沉默片刻,劝说:“他今年体检过的,再叫他检查也不容易,他很犟,不喜欢我提这个。”
陈萃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说不定明天就好了,我先再观察观察吧。”
武成晚一副没事人模样,陈萃这时才知道他会读唇语,以为他好了,能听到人说话了,结果不是。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到十二月的上旬,天冷呵呵的,陈萃几次提出去医院检查,他都装没听见。
又检查不出什么,他不去。
陈萃真要跟他急眼了,说:我担心死了,你到底去不去啊!
他还能笑出来,回说:你打人挺疼的。
陈萃巴掌招呼到他胳膊上,跟来真的似的。恼了,瞪着大眼睛道:不去往后都别碰我,咱俩分房睡。
他懒洋洋地,说:行。
莫名其妙开始了冷战,陈萃拿他没辙,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也算第一次见识到他的脾气。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求助莫贤。一个月时间太久了,莫贤登门那天,把武徽金也叫上了,武徽金生他的气不肯来,可说到生病,还是黑着脸来了。
武成晚从卧室出来,见家里坐着莫贤站着武徽金和小武哥,就知道是陈萃的意思。陈萃在厨房烧茶,他走过去,对上武徽金的视线,俱是冷眼。
莫贤:成晚,我们去检查。
他只是摇头。
莫贤动了动嘴角,手语生疏了,用的很慢:不看怎么知道是什么问题?这不是你的风格。
武成晚反问:我什么风格?妈妈,你告诉我去了有什么用,是拎着几瓶耳聋丸回来吃吗?我不去。
小武哥突然说:“哥,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说完就后悔了,又用手语重复了遍。
武成晚无动于衷的坐着。陈萃端茶出来,坐到他旁边,被他悄悄掐了把腰,疼的一哆嗦。
武徽金突然开口,严厉的口吻,说:“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遇到点事就自暴自弃你白长这么大了。”
气氛陡地降至冰点,莫贤不知作何表情,武成晚缓缓,回复道:要怎么爱惜?变成哑巴是我愿意的?听不到又是我愿意的?你是不能接受你的儿子是个聋子,还是不能接受我不听你们的话?
武徽金要被他气到眼斜嘴歪,说:“歪理!”
莫贤生气道:“武徽金你要是来吵架的你就先回去,这里用不着你。”
“是我要吵?你看看他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他变成这样怪谁啊?这时候你爸怎么不出来说话了,我好好的儿子,落得这么个下场,你还跟他大小声?”莫贤忍不住,怨怼。陈萃脑袋涨涨的,本来是要她来劝的,这下好了,陈年旧帐,全抖落出来了。
小武哥夹在中间劝架,好一会儿,武成晚嫌坐着没意思,自个儿回屋去了。
等到一家三口离去,家里才算彻底安静。陈萃抹了把脸,回屋,拧不动门,后知后觉武成晚把门给反锁了。
他疲惫的靠着门坐下,给武成晚发消息:小晚,别生气了。
武成晚:你去睡沙发。
陈萃:好的。那我拿下被子?
门被拉开,陈萃回头,作势要往屋里进。武成晚道:不准。
陈萃蔫巴道:好哦。
隔天早晨,陈萃在沙发上睡醒,去屋里找他,已经不见人了。周末,不知道去哪儿了,连字条也不留。
陈萃把家里收拾了一通,傍晚,人依旧不见踪影。于是发消息问在哪,未收到回复。陈萃其实挺担心他这种状态出去的,如果身边有人还好,没人过马路是很危险的。陈萃挨个问他的朋友,都说没在,甚至连应阳也问了。
应阳说,他应该是想自己待会儿吧,这么大人了,甭那么操心。
道理都懂,陈萃心说他终于体会到莫贤的心情了。
又过了一天,周日,天黑的越来越早,他还是没有回家,消息也不回。陈萃坐不住,开车去找,没头苍蝇一样,路过了无生机的绿化带,甚至都想下去扒开瞧一瞧。疯了似的。不敢叫莫贤知道,在砭人肌骨的冷风中把车窗摇下来,风割的耳朵都是痛的。
叫着一帮健全的人劝他什么呢?他自己病没病自己不知道吗?还要人来劝吗。陈萃自责,觉得自己不够懂他,前车灯在夜里照出一条路,陈萃调转车头,向大道驶去。
望闻村的夜灯比别地儿要亮,兴许是错觉,陈萃驶进来那刻心开始平复。
他们在看露天电影,夜放,人排排坐,有秩序极了。陈萃把车停的有些远,没有板凳,就站在后排。太安静了,只有大银幕发出的声音。陈萃看了一会儿,禁不住睃巡,然后看到他的影子。
他坐的板正,神情认真。陈萃望见他的侧脸,什么脾气也没有了,弓着腰在人群中穿梭,行至他跟前,蹲下。他垂下视线,陈萃手语道:小晚,跟我出来下。
对于离席时扰到的人表示抱歉,站在空旷的大街上,陈萃长出一口气,已是隐隐要有一团白气的温度了。
还要住多久?陈萃问。
武成晚:不清楚。
陈萃握握他的手,很暖,松开又问: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奇怪这里的夜晚居然有星星,城市的夜幕只有月亮。风从四野来,泠冽。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武成晚道:这里,我们说一样的语言。
他在这里太正常了,正常到只是一个普通人。可陈萃看的眼窝一热,他什么时候需要这样来寻求心里的平衡了。陈萃可怕的感知到他似乎是在接受听不到的事实,一个除了他以外身边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陈萃愁眉不展,说:我们回家吧。
武成晚拒绝,问他什么意思呢?回家然后去看怎么也看不好的病吗?
他像是在钻牛角尖,陈萃说,你太激进了,我们只是想确保你健康。
路灯光芒下细小的颗粒都能看得清,武成晚的手穿过颗粒,缓缓道:我请问,看了我的耳朵就能听见吗?
陈萃泄气,无能为力道:可是不看怎么知道呢?
武成晚说,那就等你能知道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陈萃挣扎着,满脸苦楚,说:你不是在接受,你只是在抗拒,抗拒再也听不到的可能,不是吗小晚。只要医生没说,你就能等到某个清晨你起床,听见窗外的汽车鸣笛声。
武成晚沉默,陈萃掉下一颗眼泪,砸下去,如露水滚落。他道:别抗拒我。你只是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61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