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戈说不过他,气得眼珠子瞪大了。 边泊寒把他塞到副驾上:“行了,歇会,等到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一戈好哄,气鼓鼓地脸瘪下去一点:“那……好吧。” 这两天舟车劳顿,车子才开出去不久,李一戈就头抵在玻璃上睡着了。 边泊寒从座位上看过去,笑了笑,和周泽楠说:“总算清净了。” 周泽楠说:“你俩很亲。” “亲什么亲,”边泊寒嫌弃地说,“这小崽子可劲烦人,一天能念叨八百遍。也就是我俩认识时间长,我也懒,要不然,我早换了。” 李一戈睡得香,睡梦中还咂摸着嘴。这会要是醒来,绝对来一句,我还不想跟着你呢。 周泽楠也朝着李一戈那边看,笑了笑,把口袋里的糖递给边泊寒:“睡会。” 边泊寒接过来,剥开放进嘴里,笑得很甜:“好吃。” 晚上,吃过饭孔主任孔佑直接把周泽楠叫走了,边泊寒又不好跟着去,只是目光一个劲跟着周泽楠。 周泽楠递给他个眼神,示意他没事,一会就回来。 边泊寒只好先带李一戈去安排住处,李一戈原本说什么都要和边泊寒住。 边泊寒唬他:“人家这都提前安排好的,你一来就不讲规矩顺序,还要麻烦人家重新搬进搬出,看病都累一天了,你好意思啊。” 李一戈听完,觉得自己想得挺不周到的:“那我就随便睡一间。” “嗯,挑一间。”边泊寒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怎么还没回来。 边泊寒在这边望穿秋水地等,周泽楠在那边村子的大树底下和孔佑聊天。 夜晚的村子透着股静谧,白天所有的浮躁和喧嚣因为夜幕的到来都寂灭,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从善富丽住院,周泽楠去做手术,孔佑一直提着一颗心。网上的视频他看到了,他问:“这几天怎么样?” 周泽楠知道瞒也没用,他把前几天发生的事省略掉一部分,挑出能讲的一些简单地讲给孔佑听。 孔佑熟知周泽楠报喜不报忧的性情,问:“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只是连累边泊寒替我承受了一刀,好在没有伤到筋骨。但是恢复也要一段时间。” 孔佑“嗯”一声:“让他好好休息,伤口不要碰到水。” 孔佑说不出自己的心情,他自私地承认,看到视频那一刻,他心里居然在庆幸,受伤的不是周泽楠。 边泊寒对孔佑而言,是知晓名字,见过几面,没有倾注感情的陌生人。但是周泽楠,则是他怀有很深的爱和愧疚的亲人。 爱和愧疚本身就是一组矛盾的词。会爱的人,怎会愧疚。愧疚的人,往往后知后觉才懂爱。 可孔佑都不是,他是一开始就明白,就了解,他会爱,但他还是免不了愧疚和抱歉。他可以抵抗世俗,但是他没有办法抛弃与世俗站在一边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 于是孔佑决绝的选择孤身,带着这样的心情过了很多年。 他始终觉得,不管是对周语鹤,还是对周泽楠,他都有所亏欠,尽管对方从不这样认为。 周泽楠看着孔佑的侧脸,看着他忧虑深重的表情,孔佑的感受他何尝不明白,造化不弄人,是人弄人。 他们都深刻地知晓,世间之事,都是选择。偏巧所有选择里,不是都能自在随心,自然也就不会都尽如人意。 最想选的不能选,选了的不快乐。然后,失意、缺憾、错过、悔恨…… 其中无奈,是小时候的周泽楠不懂的。他不懂周语鹤与孔佑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周泽楠隔了很多很多年,才理解当初孔佑的痛苦与艰涩。他想孔佑再快乐一点,再快乐那么一点一点。 他把当初想说出口的“谢谢”说了出来:“孔叔,当初小,不懂事,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谢谢。谢谢你一直庇佑我长大,谢谢你很多很多。你和我妈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因为那是只属于你们的情感。我无权说什么或者插手什么。当然,我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结局,不管你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但无论这些怎么改变,在我心里,我一直把你当父亲。” 父亲两个字含义深重,不止对周泽楠,也对孔佑。它在里面藏了太多当初的不可言说。 孔佑凝结的表情舒缓着,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周泽楠,透过他看到过往的痕迹。 他和周语鹤很少很少联系,双方都有彼此的电话和微信。 可每年他们只会给对方发三次信息,一次生日,一次圣诞,一次新年。 圣诞是因为周语鹤喜欢下雪,她喜欢整个世界白茫茫,露出烟火的感觉,像是绝处逢生。 当初周语鹤从花梅村回来,没找过孔佑,是孔佑从同学那得知,站在她家门口等。 他见到周语鹤的瞬间红了眼眶,悲呛的情绪堵住了嗓音,说不出话来。 孔佑不敢置信地用眼描摹着周语鹤的一切,半晌才喃喃地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周语鹤手里拉着周泽楠,说:“叫叔叔。” 周语鹤用现实告诉孔佑他们之间回不去,也不再有可能。 孔佑只是呆了两秒,他蹲下去,平视周泽楠的眼睛,抬手抚摸着周泽楠的头发,眼里带笑地说:“是你的孩子,他真好看。” 孔佑抬眼去找周语鹤的眼睛,周语鹤的眼圈红了。 周语鹤在后来才知道,她不见的那几年,孔佑永远对外宣称自己有女朋友,他在等她回家。 孔佑不害怕世俗的目光,他失去过一次,他只想和眼前人心上人好好珍惜时光,尽情快乐。 可世俗偏要给他当头棒喝,他的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上,你要她,你就是不要这个家,不要我。我绝对不可能同意她进家门。 孔佑很沉重地喊,妈,她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要这样。 孔佑的母亲声嘶力竭,把往日所有的好看都抛弃,那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养你养到这么大,你宁肯为了一个女人不要我,不要这个家。 孔佑身心俱疲,类似的话他听了太多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想和相爱的人厮守这么难。 他爱周语鹤,周语鹤爱他,为什么他们两个人觉得可以,旁观的人却总要指指点点,认为他值得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他不知道,他也不想要。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周语鹤。 分开是周语鹤提的,不同于之前的忽然不见,这次是周语鹤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 七夕前一天,周语鹤约孔佑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私人电影院。 电影院前台没人,为此他们还等了一会,那天上海气温很高,蝉声轰鸣。 电影是周语鹤挑的,他们看过许多次。 孔佑穿了西装,还用剃须水刮过胡子,周语鹤则穿了一身白色长裙。 平常他们看电影的时候从不交谈,看到某些喜欢的地方时,会偏头看一眼对方。可今天,两个人都有些反常。 孔佑坐在满是冷气的房间里,紧张地过几秒就看一眼周语鹤。而周语鹤在一部从未观赏时流过泪的电影前红了眼。 电影不长,结束时,房间由暗转明,像是从一场大梦里苏醒。 孔佑紧张地握紧口袋里的戒指盒,对着周语鹤说:“语鹤,我有话想对你说。” 周语鹤收起脸上的难过:“我也有话想要告诉你。” “那你先讲。” “我们分开吧。”她没有用分手,她说的是分开。 孔佑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语鹤,他不相信。 周语鹤没有看他,怕看着自己就说不下去了。她把分开重新讲了一遍:“孔佑,我们分开吧。我已经没有父母了,我不想你也没有。凭爱当然可以走下去,但我不想你那么辛苦。我和阿姨把你夹在中间,把你扯成两半,日子久了,你也会身心俱疲。我也是母亲,我能理解当妈妈的心,希望孩子永远别吃苦,别受累。” “孔佑,我很感激我十八岁遇到你。遇到你,是我一生之中最庆幸的事。就像此时此刻,我也无比庆幸你爱我,我也爱着你。所以,我们停在这吧。电影里老说‘不如重头来过’,可我们都知道,有的事的确发生了,我知道你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也不在意,可我不能那么自私。” “阿姨养了你这么多年,因为我,你不回家,和她吵架,她得多伤心。好好的,别吵架,也别难过。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坦途,一直幸福快乐。” 周语鹤只有说最后一句话是看向孔佑的,她笑着,孔佑却哭了。 孔佑的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说:“还会有办法的呀,能不能别放弃。” 周语鹤没回答他的问题,给他擦眼泪:“怎么还像个小孩,这么多眼泪。别哭了,以后我就不能帮你擦眼泪了,要照顾好自己。” 她边擦,孔佑的眼泪越多,淌湿了周语鹤的手掌心。 他们都清楚,除了分开,别无他法。他不愿意周语鹤受母亲的累,她不想他被拉扯,尝众叛亲离的苦。 周语鹤的眼眶越来越红,但她还是尽力笑着,她想孔佑记住的,是她的笑颜,而不是眼泪。 周语鹤轻声说:“孔佑,再见,我走啦。” 周语鹤站起身,朝着孔佑微微地鞠了个躬,为他们的这么多年落下句点。 她转身离去,孔佑垂着头大声地呜咽。 这是他们第一次说分开,从前吵再凶的架,两个人都没说过。孔佑当天就会把问题解决,第二天一早,准会等在周语鹤的宿舍楼下,给她递过去一笼新鲜的小笼包和滚烫的豆浆。 可这一次,没有争吵,有的是平静之后,心平气和的诉说。可越是这样,孔佑越清楚,他们之间没有更好的路了。 孔佑曾自私地想,不顾一切都要把周语鹤留在身边,用一个戒指,附赠许多承诺。可临到头,他又舍不得。 他不想她再吃苦,他只盼着周语鹤在人人充满遗憾、悔恨、错过的人生百态里,尽可能地被人疼惜,拥有快乐。 尽管这快乐与他再也无关。 孔佑把口袋里的盒子拿出来,隔着红色的绒布,他依旧记得戒指长什么样。 他擦干泪,把戒指放在刚才周语鹤坐过的位置扶手上,轻声说:“新婚快乐。” 孔佑走了出去,电影院里一部部戏上映,播放又关闭,来回几转。 后来,他们没有再私下相见,偶尔因为工作见到了,远远地点个头当做问候。 他们身边也都没有人,可谁都知道不会改变什么。每年三条雷打不动,按时发送的祝福,已经是全部,也已经足够。 作者有话说: 作为放假前的小礼物吧!今天这章比较长!假期愉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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