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你可以用我的电脑登邮箱给布山发邮件。” 若秋愣了愣。 于栗的脸在笑着,语气却是生硬的,她把电脑又往前推了推,一字一句地补充:“现在,立刻,马上。” “于栗……”于鹰的语气变得严肃。 于栗立刻把脸冷了下来,她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用食指在桌上扣了几下,“你知道我不喜欢拖延,也不喜欢被人抢先,最后要是落的个血亏的地步,我跟你都没法交代。” 包厢的气氛变得凝固。 若秋低垂下头。 正如于栗所说,他现在在于家,于鹰当初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把自己置身事外。 更何况在于鹰的家人面前,他必须得牢记他跟于鹰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了。”若秋仰起头,也对于栗露出一个微笑,“我现在就给布山教授发邮件。” “谢谢。”于栗的语气柔和了不少,她似乎放松了很多,终于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边上的于鹰投过来了视线,若秋没有理会,快速登陆了大学时候使用的邮箱,翻找出布山的账号,用日语编辑了一条中规中矩的邮件。 在邮件发完之后,于栗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菜,就收拾东西飞快离开了。 回到家后于鹰又是自顾自一个人上楼,若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之前自己在画材店买的木板画框架已经拼装完毕,平铺在客厅中央。 其他材料也都摆放稳妥,他一晃眼,还以为回到了学校的画室。 若秋走近到画框前端详了一番,又抬头朝二楼望了一眼。 于鹰大抵是了解岩彩的。他知道木板需要拼装,知道岩彩的作画需要平铺作画,知道岩彩需要用什么材料,或许他并不是如外界所说,只是把收藏艺术当做玩票。 白天的糟心事被治愈了不少,若秋把麻纸展开,铺在木板上。 只是手拂过略微粗粝的纸面,熟悉的感觉就一下回到了全身。 若秋翻找出浆糊和刷子,开始了繁琐的裱纸过程。 岩彩的裱纸需要细致,画幅越大需要的时间就越多,涂浆糊,洒水,铺纸,粘贴,一套流程下来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忙活了多久,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若秋抬头一看,于鹰正在下楼,径直走到了客厅。 “吃药。”他站到画框面前简短地说了句,转身去倒水。 若秋放下手中的浆糊碟,于鹰已经把药和水准备好了。 新药果然是水溶的。 若秋在心里小小地抗拒了一下,还是把药吞了下去。 于鹰没有再上楼,而是拿了本书坐到沙发上。 若秋看到他在看的是一本全英文的《诗学》,才刚开始看,没翻过几页。 若秋低下头,继续把麻纸的每个角抚平,直到裱纸的收尾工作全部结束,于鹰的书都没有再翻过一页。 湿润的纸张需要阴干,若秋坐在画框边上,抬头看向于鹰,于鹰恰巧也在看他,但只一秒,可能一秒都不到,于鹰的视线又挪回到书上。 “你喜欢戏剧方面的书?”若秋站起身,抻了下酸痛的腰。 “还行,就是这个译本不太对味。”于鹰终于翻了一页书。 若秋在他边上坐下,保持了一段距离,“大学时候电影系的学姐有推荐我看这本书,说里面有讲一些关于艺术的美学,但其实后面都在讲关于悲剧的定义,我看不太懂。” “这只是本戏剧理论著作,理论的悲剧定义只是理论,谁也不知道现实中会发生什么让悲剧看起来更悲剧的事情。”于鹰把书合上了。 于鹰的话有些拗口,但不算难理解,若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他大概能感觉到于鹰已经看过这本书。 “之前在画材店的时候,我看到你很了解绘画材料,还以为你对画画很感兴趣。”想起当时自己的窘状,若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很了解……呃,艺术。” 他用了一个概括的词。 “你现在就知道了?”于鹰冷不丁地反问了一句。 “我猜的。”若秋望着他的眼睛。 “你什么都能猜。”于鹰很快接了一句。 若秋闭了闭眼,恨不得自己能嵌进沙发缝里,他知道于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住院那个时候他脑子不清醒动手脱于鹰毛衣,那个时候他找了同样的借口。 于鹰没有继续提医院的事,他放下手中的书,脖子挨到沙发边缘,仰着头看向天花板的灯。 “周柠夕……我是说我妈,她如果能活到现在,应该是个艺术狂热分子。”他的气息稍有些不稳,但还是把话说完了。 若秋没想到于鹰会跟他说家里人的事情,一时间坐直了身子。 “小时候在英国那会儿,她总拉着我去跑各种画展,要不就是音乐剧舞台剧轮流看,明明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于鹰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了下去,“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被她影响了。” 若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周柠夕在于鹰12岁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他不知道对于现在的于鹰来说,提起自己的母亲心情会如何。 “我……看过阿姨演的电影,《远方的青河》,她演了一位下乡知青。”若秋换了个轻松的语气。 “原来是那部。”于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嘴角扬起了笑容,“她经常跟我说一些以前在片场的事,比如农场河里的鲫鱼很好吃之类的。” 若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于鹰好像很迷惑他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若秋笑完一阵又说:“阿姨是个可爱的人。” 于鹰有一瞬的愣神,但只是一瞬,他又迅速恢复了之前冷峻的样子。 “我先去睡觉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嗯?”若秋有些懵地抬起头,他其实还想多跟于鹰聊聊天,话匣子刚打开就关上,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于鹰没打算停留,上到楼梯中央,他又停下了脚步。 若秋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 于鹰转过身,在楼梯中央望了他一会儿。 若秋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于鹰洞悉的眼神看得他手发抖,他赶紧仓促地说了句“晚安”,从沙发上起身。 他想快点溜回自己房间,于鹰却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手给我。”于鹰一下扯过他的手,若秋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于鹰的手松了松,又再次握紧,抬眼横了他一眼。 若秋不动弹了,于鹰没说什么,只是认真地握着他的手,好像在确认些什么。 看着面前的人紧张的样子,若秋忽然想起之前在去医院的路上,于鹰也这么握过自己的手,他可能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震颤的副作用。 “这次的药好像不会吃了难受了。”若秋放松下来,小声地说了一句。 于鹰“嗯” 了一声,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若秋的手指。 若秋看到他在看无名指上的戒指。
第十二章 钛白 “我觉得戒指挺好看的,之前一直放着没戴,有点可惜。”若秋赶紧解释,他本以为于鹰应该会很满意他默契的配合,而于鹰只是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手。 “你如果不想戴,就不需要戴。”于鹰脸上是让人无法琢磨的疏离,他的语气冷淡,“我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我跟你的关系,你不需要配合我。” 心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若秋没有再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他在于鹰面前无处遁形,他的小心思全被看穿,连借口都不需要找。 于鹰转身走向楼梯,没再回过头。 偌大的一层变得寂静,若秋呆立在原地,低头看手指上的戒指。 他很想问于鹰,为什么他说不在意,自己却戴着那只戒指,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但他知道自己就算问了,这个问题也不会有答案。 于鹰如果会回答,当初就会回答。 不知怎的,若秋忽然想起在新西兰婚礼的时候,那个时候于鹰也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就像蒙了一层纱布,看不清摸不透,从他嘴里要一句答案,向来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终究还是没摘下戒指。 第二天若秋起床,于鹰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餐厅,面前放着双人份的早饭。 若秋发现自从上次去买颜料那天他们一起吃过早饭后,于鹰仿佛就在无形中延续了这个“一起吃早饭”的规定,为此他不得不比之前晚两小时出门。 不仅如此,虽说之前于鹰强调过自己并不是每晚都会回来吃晚饭,却在每天晚上8点准时到家跟他一起吃晚饭,晚饭后还一直待在那个被折腾得跟废墟一样的客厅看书。 从周一到周末的七天时间,日日如此。 起初若秋只是单纯觉得于鹰可能还在因为戒指的事情生气,这几天他们在家里都只是各干各的,甚至都没说过一句话。后来他才渐渐意识到于鹰可能有点强迫症,他会持续一种生活轨迹,就像他永远只喝一个牌子的瓶装矿泉水,吃一个超市的面包一样,直到有人将这个轨迹改变,他就会进入一个新的轨迹中保持不变。 而那个改变他生活轨迹的人是自己,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气氛。 到了周末的晚上,邮箱终于有了动静。 布山终于回了邮件,很简短,委婉又简洁地表示了自己并不想出售画作给美术馆。 这是能猜到的结果,若秋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把这个结果先告诉给了于鹰,于鹰只是说会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于栗,并没有多说什么。 若秋接着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黎远,黎远的微信却没有任何动静。 就这样沉寂了一整天,第二天天还没亮,若秋被连续的消息提示音震醒,他拿起手机,黎远在微信里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第一条是个链接,若秋点开一看,黎远给他发了个苏富比拍卖官网,首页登着一条讯息,说今年11月的当代艺术拍卖会即将在纽约举行。 这是苏富比万年不变的秋拍,若秋又往下拉了一页,秋拍的简介介绍说这次的拍品汇集了全球当红艺术家的力作,其中布山泽也首次参加拍卖,这个消息昨天才被公布,在艺术圈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看到这里,若秋一下子睡意全无。 他赶紧点进拍品浏览页,布山泽也的作品确实在这次的拍卖中,还被放在了网站靠前的宣传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大学四年中,他不止一次听过布山泽也吐槽拍卖会,说自己绝对不会参与任何拍卖会,只因为不想让自己的画沦为资本买卖,而这次布山居然出拍了他最著名的10幅作品,可以说是把自己的底全掏了个干净。 他还在震惊之余,黎远又轰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语气就像遇到了世界末日,说等下要他去趟画室,若秋被他吓到了,他不敢再冒险让于鹰发现自己的行动轨迹,好说歹说才让黎远同意来江沅壹号的会所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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