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眼框微微一酸,眼底不受控地泛起湿意。以前在他枕边唾手可得的人,现在就连多看他几眼都成了一种奢望。 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宣兆想,我和他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是我一手造成的这一切,是我亲手把他推向悬崖,最后再将他推入深渊的。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宣兆眼前一片模糊,几乎要看不清床上的岑柏言。他抬手抹了抹双眼,睫毛和手背沾上了几分湿润,宣兆屏息倾身,无比认真地注视岑柏言。 相比一年前,岑柏言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条愈发分明,让他从前身上青涩的少年气质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硬朗和锋利;他最近一定没睡好,眼底乌青明显,下巴上也有冒出的青茬. 但还是很英俊,就像宣兆第一次见到岑柏言那样,还是英俊。 宣兆没有告诉岑柏言的是,惊雷酒吧那次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知道岑静香的儿子考取了海港大学,恰巧与他的学校离得很近。宣兆正苦于没有方法靠近岑静香,也许岑柏言会是一个突破口。除了酒吧外,他还盘下了海港大学附近的一间网吧、一家奶茶店、一处手机维修店面,处处都是他的棋盘,只等着岑柏言这颗棋子自投罗网。 海港大学新生报道当天,各个学院都在操场边搭了棚子,设置了接待登记处。 宣兆找到了建筑学院在的区域,八月底火气正旺,拖着大箱小箱的新生们雀跃不已地走进校园。 然后,宣兆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岑柏言——那时候宣兆还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岑柏言,宣兆能注意到他,纯粹是他长得太好看了。 男孩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色T恤、黑色修身裤,一个双肩包一个行李箱,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期待,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两鬓的汗水照的晶莹发亮,笑容让宣兆觉得扎眼。 后面有人喊“同学,你通知书掉了”,他闻声反手一摸背包侧边袋,放下箱子转身往回跑。男孩跑起来的时候上衣被风吹得鼓起,身姿矫健敏捷,宣兆眨眨眼,下意识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腿。 ——是我永远也没办法成为的那种人。 宣兆自嘲地笑了笑,撑起拐棍想要离开,身后登记处的人问:“学弟,你叫什么名字?” “岑柏言,”一个爽朗轻快的声音响起,“山今岑,柏林的柏,言就是说话的那个言。” 宣兆脚步一顿,岑、柏、言。 他是岑柏言? ——如果他是岑柏言,那么我是因为什么,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龚叔不知道,岑柏言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宣兆就已经决定把自己也放上棋盘。 “你总觉得我蓄谋已久,其实也不算吧,”宣兆看着熟睡的岑柏言,悄声说,“要说是见|色起意好像也对,要是你长成个歪瓜裂枣,也许我就会换个方法了。” 后来宣兆总是想到那年八月的那一天,想到岑柏言奔跑的样子,想到岑柏言在树下笑的样子。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宣兆鼻头一酸,“我喜欢你,你比喜欢我还要早,只不过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也不会相信了。” 岑柏言不晓得梦见了什么,眉头忽然一皱,呼吸也略略加快了一些。 宣兆抬手轻轻揉捏他的眉心,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不吵你了,”宣兆为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好好睡觉,柏言。” 说完这句话,他弯下身,想要悄悄亲一下岑柏言,嘴唇在离岑柏言很近的地方忽然顿住—— 少顷,宣兆缓缓直起身,这样就够了。 他还可以离岑柏言这么近就够了,总有一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亲吻岑柏言。 岑柏言到了傍晚才悠悠转醒。 宣兆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打开的电脑放在膝头,他戴着无框眼镜,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帘也严丝合缝地合着,电脑屏幕昏暗的光投射在宣兆脸上,衬得他尤其苍白憔悴。 听见声响,宣兆抬起头,笑着说:“醒了?” 他摘下眼镜,先是拧亮沙发边的落地灯,亮度由低到高渐次调高,让岑柏言适应逐渐明亮的环境。 接着,他从保温杯里倒出半杯热水,又加了半杯矿泉水,递给岑柏言:“温的。” 岑柏言没有接,只是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不走,”宣兆把水杯递到他嘴唇边,“喝水。” 岑柏言没再和他犟,接过杯子,一仰头喝下大半杯水。 他头还是很胀很昏,但那种盘旋不去的晕眩感好了不少,岑柏言从床上费劲地坐了起来,宣兆问他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就吃饭。 岑柏言没回话,宣兆又问他想不想吃点水果,橘子怎么样? “.你走吧,”岑柏言声音依旧很虚弱,“我不需要你照顾。” “不走,”宣兆在椅子上坐下,“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想赶我走也力不从心,我又不傻。” 岑柏言看了宣兆几秒,忽然低声笑了笑:“我觉得你现在挺傻的。你以前不是这种人。” “我以前是哪种人,”宣兆边剥橘子边说,“冷血,自私,虚伪,狡猾,表里不一,还有吗?” 岑柏言好像连对宣兆冷漠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向后靠在床头,看着宣兆剥好一个橘子,又仔细地挑去上面的白丝。 “聪明,”岑柏言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我就当你是夸我吧,”宣兆笑了笑,“谢谢。”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对话的时刻,宣兆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心跳得飞快,仿佛预感到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那你现在为什么尽干些傻事,”岑柏言停顿了一下,“.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要对你好,我想要让你开心,我知道我做的很多事情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吧,”宣兆说到这里喉头一哽,“但是——” 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酸涩的硬块,宣兆深呼一口气,把橘子递到岑柏言唇边:“喏,吃这个。” 岑柏言别开头:“谢谢,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那我放在这里,你自己拿。”宣兆抽了张纸巾铺在床头柜上,把剥好的橘瓣放在上面。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柏言说:“你照顾我,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弥补吗?” 宣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的,不是这样,是因为喜欢你、爱你。 他说了这么多遍,岑柏言只是不相信罢了。 宣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勾唇笑了笑:“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答应让我留下来陪你了?那好啊,我是想要弥补你。” “我接受了,”岑柏言平静地说,“我接受你照顾我。” 宣兆霎时间愣住了。 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不安? 接下来几天,是宣兆这段时间最快活的时候。 他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岑柏言。严格来说,他自己也是个身体状况糟糕的病人,却要照顾另一个病人,宣兆却乐此不疲。 岑柏言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服务极佳,宣兆却什么事都亲历亲为,撑着拐棍为岑柏言跑前跑后,取药、打水、拿饭.他很小就开始照顾宣谕,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他是第一次这么照顾岑柏言。 他在心里总是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也许等岑柏言好了,他们就好了。 岑柏言对他的态度不再显得那么抗拒,虽然他还是很冷淡,但他们偶尔也会简单地聊几句,傍晚会一起去花园散散步。 宣兆甚至自私地想,如果岑柏言再多住几天院就好了,他们的时间就可以多一点、再多一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岑柏言每对他和颜悦色地说一声“谢谢”,这丝不安就蔓延一分。 岑柏言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的很快,一周不到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一晚,宣兆等岑柏言吃了药睡着,他打开电脑处理公事,而后依旧蜷缩着睡在沙发上。 等他醒过来,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毯子,而岑柏言已经穿戴齐整,站在窗边远眺着窗外的风景。 宣兆揉了揉眼睛:“柏言,你醒了?我睡得太沉了。” 岑柏言闻声转过头,笑了笑说:“是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这个纯粹的笑容让宣兆愣了愣,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盖着的毛毯:“是你给我盖的吗?” 岑柏言点了点头。 宣兆双眼一亮,抿了抿嘴唇说:“谢谢。” “不用,”岑柏言说,“你已经弥补好了,宣兆,我不恨你了,也不生你的气了,你也不要再和自己较劲了。” 额角忽地抽搐了一下,宣兆皱眉:“我不是——” “我等你醒来,”岑柏言看着他,平静地说,“是想要和你正式地告别。” --- 明天回国打副本啦! 大家假期快乐哦,白天玩耍回到家,晚上不要忘了来看柏言和兆兆哟~ 十一期间我调整调整作息,争取每天在零点前更新(争取失败的话就算了.)
第97章 孤零零 “我等你醒来,是想要和你正式地告别。” 岑柏言的这句话像是一个小小的石子,“啪”地掷入湖面,只在水面上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宣兆呆呆地眨了眨眼,最初那半分钟,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你吃早饭了吗?”宣兆勾起唇角,想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他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在颤抖,“我去帮你拿护理餐吧,你想去餐厅吃的话也可以,顺便下去走一走.” “我要走了,”岑柏言垂下眼睫,沉声说,“你不用送我,就到这里吧。” 宣兆像个掩耳盗铃的傻子,如果没听到,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昨天我买了八宝粥的材料,让护工熬了,现在应该好了,我马上去拿。” 他一只手掀开毛毯,急急忙忙地想要穿鞋,然而起身那一刹那左膝忽然一阵剧痛,他“砰”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额头上青筋暴涨。 太丢脸了,太难看了。 宣兆撑着沙发,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然而他的腿实在是太疼了,任凭他怎么努力想要站起来,左腿却丝毫不听使唤,仿佛膝骨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岑柏言叹了一口气,走到宣兆身边,双手托着宣兆手臂,将他半揽着抱到了沙发上。 宣兆疼的嘴唇都在哆嗦,额头上青筋明显凸起,却还是笑着说:“我没事。” “宣兆,”岑柏言拿起拐棍,放到宣兆手边,然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嗓音中有不易察觉的苦涩和无奈,“我们就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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