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召年级里的人孤立他,往他的文具盒里洒粉笔灰,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围着他吹口哨、推举他去参加主题为《我的父亲》的朗诵比赛、将他的拐棍套上扫帚头、大声朗读女生写给他的情书. 宣兆始终对这些小动作冷眼相待,仿佛他真的拥有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心性,仿佛他丝毫不把这群人幼稚愚蠢的行为放在眼里。 然而事实是,每个夜晚,小宣兆都要反复检查房间的门窗是否锁紧,甚至神经质地要查看衣柜里、床底下、洗手间的门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人;他的枕头下始终放着一把折叠刀,即使是再热的天气,他也要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哪怕只是脚丫露出了被子外,他都会觉得不安全。 察觉到他的异常后,龚叔让医生给他特配了副作用极低的安神药,宣兆要靠着药物才能入睡。 然而谁也不知道,宣兆并不是单纯的睡眠不好,而是他太害怕了。白天他遭遇的每一个白眼、每一句辱骂,在夜晚统统张开了血盆大口,叫嚣着要将小宣兆吞噬。以前在梦里有外公陪伴,可是什么时候开始,就连外公也不来了。 “外公,对不起,我很笨,我很没有出息,我总是想要依赖你,我总是想要是你还在你会怎么做,我甚至会想为什么我要姓宣,为什么偏偏是我?”宣兆胸膛起伏,他佝偻着背,仿佛连挺直身躯的力气都从身体里被抽走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 从七岁的那个雨夜开始,他就不再是他了,他是宣家的继承人,是宣博远的外孙,是宣谕的儿子,他肩上背着整个家族。 整整十七年,宣兆经历了无数次的彻夜难寐、无数次的辗转反侧,他像个局外人,冷漠却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同龄人的生活。 他知道小学生喜欢打卡片、弹弹珠,女孩子们会跳一种叫“小皮球,上山游”的皮筋;他知道初中的男同学们乐此不疲于一种叫“阿鲁巴”的恶趣味,女生们则趴在走廊上讨论高中部的学长;他知道高中的男孩们精力过剩,熬夜看修真玄幻小说,而女孩子们学习就努力多了,偶尔会在抽屉里藏一本青春爱情小说互相传阅. 这些他都知道,但他一件都没有做过。 他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他要学着管账,学着记住外公的老部下中哪些人还可以用、学着怎么管理外公留下来的资产.同样一段铺开的时间轴上,别人在成长里留下的印记是五颜六色的,宣兆的印记是血淋淋的两个字——报仇。 偶尔宣兆也会有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会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就不能过正常的、普通的生活。 “我想为你报仇,但我用错了方法,我现在.我、我.”宣兆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外公,你能不能帮帮我,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开心起来,我到底还要怎么做?” 风拂过山林,吹动叶片,发出细微的细簌声响。 宣兆看着石碑上的黑白照片,老人神情刚正严肃,但眼神却无比温柔慈爱。 那个在梦里消失了许久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小兆,受了委屈别怕掉眼泪,哭出来就好了,来外公这里。” 宣兆再也按捺不住,缓缓抬手捂住双眼,而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旋即猛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蹒跚着走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山下石阶边等候的龚叔远远看见他下来了,忽然一愣。 宣兆是空着手走下山的,他没有拿拐棍?! 龚叔年纪大了跑不快,立即让司机跑上去搀扶宣兆,宣兆摆摆手说不用,艰难地一步步走下了长长的石阶。 “少爷,你的拐棍呢?”龚叔焦急地问,“是不是落下了,我找人上去拿。” “不用了,叔,”宣兆双眼红肿、嗓音沙哑,“那根拐棍是外公留下来的,我留给外公了,我想再买一根新的。” 拐棍就是宣兆的一条腿,宣兆告诉自己,有了新的拐棍,就要从新的地方开始往前走了。 “你这孩子.”龚叔叹了一口气,“依你。” 三月上旬,宣兆用上了新的拐棍,新拐棍是深棕色的,梨木制成,用起来很顺手;于此同时,他也从大学城的小屋搬回了花园公寓。 小屋的租期还有半年,宣兆没有退租,也没有再回去过。 没过多久,拆迁的消息传来,大学城那片区域全部要拆除,用来建一个商业广场。 房东问宣兆屋里那些东西还要不要,宣兆平静地回答都不要了,您看着处置吧。 很快,烂尾楼被夷为平地,成了一片废墟,就好像有些东西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三月中旬,龚巧的十八岁生日到了,宣兆不太会送礼物,也不知道小姑娘缺什么,于是干脆给龚巧包了个丰厚的红包,被妹妹嗔怪是大直男。 宣兆实在是太忙了,忙毕业的事、忙公司的事,抽出时间参加龚巧的生日聚餐,没待够二十分钟就被一通电话会议匆匆叫走了。 他忙碌到忽略了很多事情,比如卓非凡送给巧巧的生日礼物,并不是那件被妹妹挂在嘴边的公主裙;比如忽略了那天卓非凡的心不在焉,也忽略了妹妹眼底的黯然和失落。 转眼到了五月,岑柏言的研究项目进入了最重要的收尾阶段,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争取到这边学校接收转学申请的许可。 这天,他在的街区里发生了一起枪击事件,公寓楼封锁了出不去,岑柏言在房间里远程参与项目组讨论。 岑情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哥!救救我!宣兆他不放过我,他要弄死我,他要报|警抓我去坐牢!” --- 过渡一下~兄弟们海星整起~
第99章 谁来做主 岑情的大学生活很不如意。 她一直过的是众星捧月的日子,恨不能全世界都围着她转。从小到大,就没有她岑情得不到的东西,有什么想要的,她就砸钱买;如果买不到,她去偷去抢也得弄到手。 然而什么都变了,爸爸被宣兆那个贱|人弄得焦头烂额,加上有了新儿子,对她更不闻不问;妈妈成了神经质,成天盘算着怎么瓜分财产,她在房间里弄了个阴森森的祭坛,诅咒名单上除了宣家母子,又多了两个人——万千山的情人和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哥哥更不用说,远走异国,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和他们划清关系;卓非凡也是个孬货,岑情早就玩腻他了,要不是看宣兆的妹妹喜欢他,岑情恨不能立刻把他踹的远远的。 现在她每个月的零花钱根本不够用的,一个名牌包就要上万块,裙子穿过三次就要扔掉买新的,护肤品要用最贵的;她不住学校,租了校外的高级公寓,同宿舍的三个土鳖又丑又穷,还都是臭|婊|子——有个乡下来的村姑,捡岑情丢掉的包和化妆品用;一个是不要脸的骚|货,下了课还缠着老师问问题,不是勾|引是什么;另一个更贱,学生会招新的时候和岑情竞争文娱部,最后她进了,岑情被淘汰,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同专业的同学也没一个好东西,岑情连和他们多说一句话都觉得降低了自己的层次,更不用说让她去学校食堂那种肮脏低档的地方吃饭. 万千山每个月只给她三万块,这点钱怎么够花的? 前不久她在夜店认识了一帮人,有个女的笑岑情是假名媛,同一个包都见她背五回了。 岑情红着脸反驳说宣氏大老板是她哥,她怎么可能没钱,笑话! 她被灌了酒,昏昏沉沉中把什么都告诉了那群人,他们给岑情出主意,让她找人去“教训”宣兆,把宣兆弄伤弄残,岑情再出面去照顾她。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等宣兆感动了,态度自然就软化了,以后要钱不有的是? 岑情觉得很有道理,宣兆这人似乎吃软不吃硬,听说前阵子还去了美国好几次,肯定是去和她哥旧情复燃的。于是岑情私下找到了王太保——当初帮她解决严明母子的那个混混,让他找机会“弄弄”宣兆,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钱。 王太保纠结了一群混混,在宣谕的疗养院附近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宣兆出来,那群人“轰”地冲上去,宣兆挨了几下拳脚,手臂上被小刀划了一道,好在接他回城的司机及时赶到。 那伙人一个不落全被抓了,都不用怎么审,王太保立即供出了岑情。 岑情吓得要死,求宣兆私了,宣兆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她,岑情只好找到了岑柏言。 “他伤的怎么样?”岑柏言沉声问。 哥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宣兆那个贱|人,岑情愤恨地喊了一声:“哥!” “岑情,我他妈真是小瞧你了,”岑柏言冷笑着说,“买凶伤人?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我没有!”岑情哭嚎,“我就是想给他点教训!他不就挨了点打吗!连轻伤都不算!” 岑柏言仰靠在椅背上,将手机开了免提,烦躁地丢在了桌上。 岑情喊道:“哥你帮帮我,你们俩不是还没断吗,他去美国找你了是不是?你帮帮我啊!你赶紧回来,有你在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哥,求你了哥!” “别叫我哥,”岑柏言冷冷说道,“我不会回去的。” 这个学期已经进入尾声,五月份就结束了,他的研究项目正在收尾,接下来还要马不停蹄地准备学科大作业和期末考试。岑柏言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岑情的事情他没有心力管,也管不了。 “他要送我坐牢啊!”岑情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又怎么样?”岑柏言忍无可忍,怒斥道,“岑情,你多大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坐牢是吧?我双手双脚支持,我早就说过,你再放肆,迟早有这么一天!” 岑静香气得发狂,一把抢过岑情的手机,大骂道:“岑柏言,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的亲妹妹被人害了,你还为那个害人精说话!你妹妹说的没错,你和姓宣的才是一家人,你们才是一家人!我们岑家人被宣兆逼到这份上了,迟早有天我们母女被他逼死了,你是不是还要向着那个宣兆!” 岑柏言一声不吭,任凭岑静香尖利的咒骂响彻整个房间。 “妈,他们是一伙的!他和宣兆根本就没断!”岑情哭闹着喊,“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吃香喝辣,只留我们两个女的受罪,现在还要眼睁睁看着宣兆把我们弄死!” 岑静香崩溃地大哭出声:“岑柏言,我告诉你,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宣兆给我偿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和他妈两个贱|人!” 相比起他们的撕心裂肺,岑柏言显得过分平静:“随便你们,挂了。” “你被宣兆迷惑了,宣兆不得好死——” 岑静香恶毒的诅咒被“嘟”声戛然打断。 岑柏言用力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他站起身,打开窗户让寒风涌进屋里,接着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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