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没和他客气,钻进副驾驶就把座椅放倒了:“出息了你,我记得那会儿让你骑个自行车你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连车都开上了。” “我这都是晚的了,人美国佬一成年家里就给买辆车,我爸担心我和那群富二代学坏了,一直不给我弄。”罗凯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笑着说,“找个中餐馆,给你接接风,吃顿地道的?” 岑柏言摇摇手:“接不动了,赶紧把我驮我租的那房子里歇会儿,操,这一路差点儿没把老子累死,腿都伸不直。” “你他妈头等舱你腿还伸不直?”罗凯边开车边嗤他,“你这腿是比旗杆还长啊?” “经济舱,”岑柏言伸了个懒腰,“破产了,倒闭了,我和家里决裂了,现在穷|逼一个。” 他神情坦然,没有丝毫窘迫和尴尬,罗凯见他这大大方方的样子反倒是笑了:“破产好啊,倒闭好啊,决裂好啊,你家大富大贵的,我和你做哥们儿多有压力啊,现在你终于成穷|逼了,哎,那咱门当户对了。” 岑柏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有点儿觉悟。” 窗外大片大片的异国风情,岑柏言压根儿没心力欣赏,他累的连动动手指头回陈威消息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罗凯聊着天,罗凯忽然问:“对了,你男朋友呢?前段时间咱俩聊天,你不还说以后要把他领美国来一块儿玩么?我当时知道了还特震惊,能把你岑少爷掰弯,看来你那小男友不是一般人啊?是长得特俊还是性子特讨喜啊?” 岑柏言小半响没回话,罗凯偏过头一看,他双眼紧紧闭着。 “睡着了?”罗凯问,“你可真行,侃着大山呢都能睡。” 前面是个一分半的红灯,罗凯开了瓶水喝了一口,交通灯由红变绿,他重新发动汽车。 “分了。”身边突然响起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 罗凯没听清:“啊?” 岑柏言复又睁开双眼,眼底一片平静:“分手了。” “.”罗凯有些讶异,“这又是为什么啊?” 岑柏言抬手摘下罗凯的棒球帽,盖住自己的脸:“我睡会儿。” 他好像不想提起这个话题,罗凯知趣地说:“行,你睡吧,睡醒了就到了。” 黑色棒球帽将光线隔绝在感知范围之外。 直到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了,岑柏言反倒有了一种离开故国的实感。 以前他最讨厌黑暗,他拼尽全力也想抓住他的灯塔,抓住他那一丝丝渺茫的火光。 然而现在的他却更加适应黑暗,只要遮住自己的双眼,他就看不见身体里那个血淋淋的伤口。 岑柏言深深呼了一口气,他对自己说睡吧。 你已经逃离了那个腐烂的沼泽地,睡醒了,你就会是崭新的岑柏言。 --- 过渡一下,追夫副本马上打开!
第80章 十月二十八 十月份的海港市已经逐渐进入了深秋,宣兆半夜醒来,冷空气冻得他有些头疼,左膝也疼,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有一千根针同时往他膝盖骨里扎。 宣兆腿疾严重,不单单是跛足的问题,他还有严重的创伤性关节炎,上个秋天他是和岑柏言一起过的,在岑柏言的照料下腿伤复发的情况缓解了不少。岑柏言这个人虽然粗枝大叶,乱起来连自己的衣服丢在哪儿都找不到,但他照顾宣兆却精确到仿佛大脑像上了自动发条,什么时候该给宣兆热敷、什么时候按摩、什么时候吃什么样的药,他一秒钟都不会记错。 宣兆以为自己的腿好了,然而上周下了一场雨,他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窝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疼得很了就咬着牙硬扛,常常冷汗都能把枕巾浸湿。 然后宣兆才想起来,今年秋天是个没有岑柏言的秋天。 疼痛像是扑食的野兽,一口一口在撕咬着宣兆的血肉,宣兆现在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睡上几小时,但安眠药令他在梦里也昏昏沉沉的,让他经常梦见岑柏言。 每次醒来后他会有种遏制不住的冲动,他想要给岑柏言打电话,他想听岑柏言的声音,然后他会用冷水洗一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岑柏言本来就不属于他,是他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把岑柏言骗到了他身边,他现在利用完了岑柏言,岑柏言离开他是必然的,是他预料之中的。 现在,岑柏言在另一个地方,开始了另一种生活,对宣兆而言也是一种好事。 岑柏言选择了彻底抽身,没有成为宣兆对抗万千山和岑静香的阻碍,没有为了财富站在宣兆的对立面。 “他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祝福他。”——宣兆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可他越是告诫自己要祝福岑柏言,他的腿就越疼,不止腿疼,哪儿哪儿都疼。 前些日子公司有一场重要会议,宣兆必须露面,会议前一天他照旧下楼喂狗,上楼的时候跌了一跤,脱力的左腿“砰”一下磕在了地上,接着就站不起来了。 路过的清洁工看见他,想上来搭把手,又怕他是个碰瓷的。毕竟宣兆一身穿的都是好料子,一看就不便宜,偏偏他又住在这种贫民区里,恐怕赚的都是来路不正的钱。于是清洁工谨慎地打开手机摄像头,边录制边说:“帅哥,要帮忙不啊?” 宣兆不习惯让人看见他的窘迫,即使痛的牙关打颤,还是挺着肩背,笑笑说:“麻烦您帮我打个电话,会有人来接我。” 龚叔赶来送他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发现左腿关节病变非常严重,严肃建议他留院观察,但宣兆正和万千山打得如火如荼,他要从万千山手里拿到一块黄金地段的开发权,次日的会议非常重要。宣兆坚持不住院,医生没办法,只好给他打了封闭针。 人常说“封闭一针,减寿半年”,龚叔愁的不得了,找人去北方给宣兆弄野山参那些的补补。 宣兆自己倒觉得没所谓,他现在才二十四岁,封闭一共打三次,满打满算也就少活一年半,没什么影响,反正他这种人活那么长也没意思,他不会爱人,也没人爱他。 打封闭的后果就是再次犯病,疼痛比之前还要来势汹汹。 宣兆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黑蒙蒙一片。 距离岑柏言离开已经将近三个月了,但宣兆依旧保留着一些在外人看来很古怪的习惯。比如他一个人住在这间大学城的烂尾楼里,比如他睡觉的时候会睡在床铺靠窗的那一侧,比如家里的牙刷筷子等等都是成双成对的。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凌晨五点,他起身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凌晨五点.他那边应该是下午两点多了吧? 宣兆端着咖啡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浓郁的夜色,神情寡淡,大拇指轻轻抚摸着杯壁。 他的脑子里像是被安装了一个时差转换小程序,每当他一看表,那个程序就会自动开始换算,继而引出一些联想——这个时间他在做什么?有课吗?还是在图书馆?他会不会参加同学的派对呢?他现在一定很节俭,会自己做饭吗?他笨手笨脚的,连择个菜都做不好,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宣兆是个活得极其克制的人,但这件事情上他总是放肆,放肆地去想一些他不该想的事。 如果不睡觉的话就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会疼,于是宣兆吃了一片安眠药,重新躺回了床上。 清晨的时候他胃痛,起来干呕了一通,接着躺回床上沉沉睡了过去。龚巧打电话联系不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她有个重要比赛要参加,实在是走不开,于是把小屋的钥匙塞给卓非凡,要卓非凡替她去看看宣兆。 近来宣兆身体不行,精神状态也不对,龚巧不放心,强行找宣兆要了一把钥匙来,以便不时之需。她急得掉眼泪,卓非凡不好推拒,拿了钥匙开车往宣兆那里去。 他对宣兆的情绪一直挺复杂的,宣兆是他师弟,又是巧巧的哥哥,他最初是想和宣兆好好相处,但宣兆这人性子冷,就和一块捂不化的冰块似的;后来他和岑情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宣兆太聪明了,他总觉得宣兆多看他两眼就能把他看穿,因此不愿和宣兆有接触;加上岑情憎恨宣兆到了极点,他受岑情的影响,也觉得宣兆做的太过了——就算小情妈妈当年做了不好的事情,但那都过去十多年了,宣兆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害人害己,何苦呢? 到了宣兆那里,卓非凡敲门没人应,于是拿钥匙开了门,入目就是掉落在地上的两个药罐。卓非凡是学医的,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一罐是止疼片,另一罐是安眠药。 宣兆躺在床上,安静的就像没有了呼吸,卓非凡心头一惊,生怕他是吞药片自杀了,立即冲上去探宣兆的鼻息。 宣兆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见到他时眉心一皱:“你来干嘛?” 卓非凡松了一口气:“你电话怎么不接?巧巧很担心。” “睡了。”宣兆说,“谢谢关心。” 卓非凡这是在万家出事后第一次见到宣兆,不由得有些惊讶。 以前的宣兆虽然冷淡,但眼角眉梢至少透露着些人气儿,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和一尊雕像似的,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情都是被设定好的,死气沉沉的。 他不由分说,从被窝里抓出宣兆一只手,给他搭脉。 宣兆浑身乏力,胃里还一阵阵地痉挛,懒得动弹,随卓非凡去。 “你都虚成这样了,还不去看病?”卓非凡皱着眉,转眼看了一圈出租屋,桌上除了几个空牛奶盒什么也没有,床头柜放着咖啡杯,“成仙了?靠喝咖啡就能活?” 宣兆闭着眼,根本没打算搭理他。 卓非凡也是个当医生的,必备技能就是好脾气,他拿宣兆没办法,于是打电话给龚叔,让龚叔带宣兆去看病。 宣兆听见他和龚叔的说话声,立即起床洗漱穿衣,一套动作衔接的天衣无缝,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卓非凡:“.” 这人什么毛病? 龚巧结束比赛后问卓非凡:“我哥怎么样了?” 卓非凡说:“病了。” 龚巧:“病了?哪儿病了啊!” “脑子病了。”卓非凡说。 宣兆去了疗养院,宣谕正坐在窗边看书,宣兆也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手边的那本《悉达多》。 他最近经常过来,很多时候什么也不干,只是陪宣谕看看书。 这本《悉达多》成为了他们母子之间有趣的暗号,宣兆每次来只看五页,宣谕总是比他多看五页,把自己的进度保持在儿子前面,因此宣兆每次翻阅,都能看到宣谕留下的笔记。 “当一个人能够如此单纯,如此觉醒,如此专注于当下,毫无疑虑的走过这个世界,生命真是一件赏心乐事。人只应服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不屈从于任何外力的驱使,并等待觉醒那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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