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看着窗外,不远处就是男生宿舍区的篮球场,四周栽着茂盛的梧桐树。 他心想,缓缓,再让他缓一缓,他会开始新的生活,学着去爱新的人,他总能好的。 岑柏言当然知道这次的举报信是谁弄出来的。 “哥,我不许你走,你出国了我怎么办啊?妈怎么办啊?”岑情揪着岑柏言的胳膊,哭哭啼啼地说。 岑柏言讥讽一笑:“不是你让我滚的么?” 岑情面露慌张:“那、那我当时不是说气话吗!你怎么能出国呢,现在爸爸公司都要倒闭了,妈妈就和神经了一样,哥,你不要我们了吗?你把我留在海港,你走了谁来照顾我啊!” 岑柏言在心里无声地叹气:“岑情,你十八岁了。” 岑情急得跺脚:“我十八岁怎么了!我不管,你不能出国!你们学校还让你出吗?你名声都坏了!” 岑柏言拂开她的手:“举报信果然是你写的。” “那怎么了?”岑情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们家成了现在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就是你欠我的,我不让你出国,你就哪里都不准去!” 又来了。 岑柏言已经懒得和岑情掰扯谁欠谁这个问题了,他看岑情穿着漂亮的蕾丝花边裙,脖子上戴着名牌项链,看样子大学生活过得还不错,至少万千山没在钱这方面亏待她,于是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我必须走。”岑柏言看着岑情的双眼,“听懂了吗?” 岑情一愣,她第一次见到哥哥如此笃定的神情。 “我大后天上午的飞机,你和妈说声,不用送。”岑柏言转身离开。 岑情在他身后恨恨地说:“岑柏言!你走不了的!你想出国自己去过好日子,没门儿!妈也不会让你走的,她说就算把你搞臭搞烂,也要把你拦下来!” 岑柏言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仅仅过了一晚,岑情又跑到海港大学找岑柏言,哭着让岑柏言救救她。 “姓宣的.姓宣的要弄死我,他、他手里有我的把柄,”岑情泣不成声,“他要和学校告发我,哥,哥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你去求求宣兆,求你了哥,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不管我啊哥!”
第77章 牵绊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岑柏言很快抓住了重点,“你做什么了?” 岑情哭着说:“是那个姓宣的骗我的,他毁了你,毁了爸妈,现在又要来毁了我!” 岑柏言厉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岑情被哥哥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小半响才抽抽嗒嗒地坦白了严明的事——那个为她跳楼的农村转校生。 岑柏言勃然大怒:“那孩子人呢?现在在哪儿?他后来怎么样了?” “不、不知道啊,哥你管他干嘛啊,”岑情急得跳脚,“你快帮帮我,你去求求那个瘸子,你们不是谈过恋爱吗,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吧?你去帮我说说,哥,我求你了.” “岑情!”岑柏言怒喝一声,看着面前打扮得娇俏可爱、哭得楚楚可怜的妹妹,只觉得气得心脏都在猛然颤动,“你还觉得你自己很无辜,什么也没错是吗?” “我做错什么了!有本事让他们家去报警啊,看警|察抓不抓我!”岑情没想到哥哥不仅不护着他,反倒责骂起她来,“监控拍的清清楚楚,他是自己跳下去的,管我什么事——” 啪! 一股巨大的怒意直冲头顶,岑柏言抬手,一巴掌拍在岑情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岑柏言想要打醒她,打醒岑情的自私、冷血和虚荣,岑情半边脸立即变得红肿,她捂着侧脸,眼神从最初的难以置信逐渐变得恶毒:“你打我?你可是我亲哥!” 岑柏言气得手都在抖:“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岑情,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么做人做事了?” 岑情胸膛起伏,看着岑柏言仿佛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没你这种哥,爸说得对,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打我算什么本事,你厉害你去打那个瘸子啊!你就活该被他玩弄,你活该被他骗!” 对着岑情仇视的眼神,岑柏言身体里那股怒意忽然消退了许多,潮水般的无力感随之席卷而来。岑柏言闭了闭眼,而后冷冷地说:“以后你的事,就是你的事,我不会管你,你也别来找我。” 他说的如此决绝,岑情一下子又慌了,眼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哥,求你了哥,他要是把这个事在我学校里闹大,我就没法做人了啊哥.” “你十八岁了,不是八岁,你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后果。”岑柏言冷声说。 岑情放声大哭。 岑柏言不帮她,她又找到了卓非凡,让卓非凡去求宣兆。 岑情窝在卓非凡的怀里啜泣:“非凡,你一定要帮我.” 卓非凡心疼不已,动作温柔的为她擦掉眼泪,同时犹豫着说:“小情,不是我不帮你,我要是因为你去找宣兆,他不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吗.” 岑情在他怀里冷笑,要不是她自己学校里那些个男的都没卓非凡好看,她早就把卓非凡踹了。迟早有天,她要让卓非凡和严明一样为了她去跳楼自杀,最好那个叫龚巧的贱|婊|子也去死,宣兆是个贱人,宣兆认的妹妹也是个贱|人! 贱|人|贱|人,统统是贱|人! 岑柏言不帮忙,卓非凡靠不上,岑情自己给宣兆打了电话,她说我们是同一个爹生的,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何必要弄得这么难看? 宣兆轻轻哼笑了一声:“兄妹?小情,宴会当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场闹剧散去后,岑情哭嚎着骂他是贱|货,是早该去死的烂狗。 岑情因为这声哼笑而背脊发凉,她骄纵蛮横,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宣兆一声笑就让她心惊胆颤的,感觉仿佛是被毒蛇盯上了。 “我可以帮你留住我哥,你不知道吧?他马上就要出国了,我有办法让他去不成。”岑情说,“你不是恨我哥抢走了你爸吗?你不是恨我哥身体健康吗?我帮你留住他,你还能继续找他报仇.” “好聪明的小姑娘。”宣兆低笑出声,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愉悦。 岑情心中一喜:“我继续举报他,我也可以去他学校里闹,让他——” “我让你动他了吗?”话锋一转,宣兆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岑情瞬间犹如深陷冰窟:“你什么意思?” “不要做多余的事,这次只是小小的警告,你再有什么小动作,”宣兆嗓音中笑意浓浓,“不会有任何一所大学敢要你哦。” 战栗感直直爬上了天灵盖,岑情如遭雷击—— 他好像早就知道那封举报信是我写的! 听宣兆的意思,只要她不继续搅黄岑柏言出国的事,宣兆也会随之收手。 岑情不明白宣兆的意图,但她隐约觉得宣兆和岑柏言之间,似乎还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挂断电话,宣兆陷在宽大的老板椅中,仰头深呼出一口气。 “少爷,”龚叔端着一杯温水进了办公室,“该吃药了。” 自打九月中旬入了秋,宣兆身体愈发差了,上周突发急性胃炎,在医院躺了两天。 宣兆看着天花板,片刻后眼球缓慢地动了动,坐起身,端起水杯,把龚叔准备好的药一口吞下。 “海港大学来电话了,”龚叔把一张A4纸递上来,“说岑柏言的资质审查出了点问题,问需不需要换一名学生资助,他们可以给我们推荐名单。” 这张纸是岑柏言的留学申请表,右上角贴着他的一寸证件照,白底的,照片上的那张脸非常英俊,剑眉星目,笑起来又有股不惹人讨厌的痞气。 宣兆只敢匆匆瞥一眼,就和被刺痛了双眼似的,匆匆挪开眼神,只是他手腕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出了几滴在照片上,宣兆立即慌慌张张地抬手去擦。 龚叔见他这样,不禁偏过头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回复学校那边了,坚持不换人。”龚叔说。 “嗯。”宣兆点头,“叔,谢谢了,这些都是你操作的,辛苦你了。” 照片上的水渍擦干净了,宣兆把那张纸放进抽屉,压在一摞文件的最底层。 “哪里的话,”龚叔看着宣兆,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说,“那孩子明天一早就走了。” “我知道,”宣兆笑了笑,“他能下决心离开挺好的。” 龚叔眉头一皱:“少爷,你——” “叔,不说这个,”宣兆打断他,“你帮我安排辆车,我想去趟疗养院。” --- 明天(周日)见~
第80章 临别 护士说宣谕最近状态很好,下午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还很有兴致地泡了两杯茶。 “她们说你茶喝多了,”宣兆把拐棍靠在门边,扶着墙走进病房,“不怕晚上睡不着?” “小兆?”宣谕正靠坐在沙发上看书,闻声抬起头,惊喜地说,“都晚上了,怎么这时候过来?” 宣兆在她身边坐下,拢了拢她身上披着的薄毯:“刚好有时间。” “你呀,马上都要毕业了,别总是往我这里跑,写论文、找工作,最近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吧?”宣谕心疼地看着儿子清瘦的脸颊,“是不是又瘦了?” “没有,”宣兆笑了笑,拿起宣谕手中的书,“《悉达多》?” 宣谕大学时代学的是德文,宣兆储存在脑海中关于“温馨”的画面,有一部分是宣谕在他睡前轻声给他念德语诗,小宣兆听不懂,睁着眼看妈妈的口型变化,常常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年纪大了,好多年没做过功课,”宣谕有些羞臊地摸了摸耳垂,“德文版的已经看不懂了,只好看中译本。” 宣兆大二那年选修过欧洲文学,看过这本书,讲了一个人的求道之旅,授课的老教授对其赞不绝口,称这本书是对东方哲学的完美诠释,要爱这个世界,不能憎恨它,要学会用怀着爱、惊叹和敬畏的感情去观察它。 那年宣兆过得很难,他的左膝发生了畸变,又做了一场大手术;他病了的消息没瞒住,被宣谕知道了,宣谕急得想要闯出疗养院去看他,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跌出了轻微脑震荡,因为见不到宣兆而愈发焦急,病情恶化的很厉害。 后来宣兆就把那门课退了,《悉达多》也被他扔到了某个垃圾桶里。 文学不能疗愈他的病痛,在他逼仄的生活里显得一文不值。 “小兆,有句话我很喜欢,给你也看看。”宣谕翻开书本,其中一页夹了一片新鲜的叶子,应该是她下午在花园里捡的。 书页上有句话,她用明黄色的荧光笔在上面划出了重点。 宣兆垂眸看去。 ——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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