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被冻了很久,连声音都是僵的。 岑柏言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仿佛现在才看到宣兆一般,眉梢一挑,毫无波澜地说:“你好。” “.” 宣兆预想过很多种岑柏言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应该是愤怒的、气恼的,甚至是仇恨的,岑柏言怎么对他都没关系,他想好了,他要对岑柏言好。 就像宣谕教给他的那样,他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对岑柏言好,但他要学,要尝试,要勇敢。 这些预想中,宣兆独独没想过岑柏言会对他说这两个字——“你好”。 那一瞬间,宣兆感觉到了坠楼般的失重感,岑柏言淡漠的神情像一把刀子,割得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宣兆抬眼看着岑柏言,笑着说:“好久不见,我——” “没必要搞这套,”岑柏言不耐烦地打断他,“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赶公交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宣兆将手里的白色盒子递上去,“二十岁快乐,柏言。” 岑柏言才发现,那个盒子顶盖是透明的,里面装着一个小巧的蛋糕,褐色奶油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制作蛋糕的人也许还不太熟练,小狗画的歪歪扭扭。 宣兆下了飞机没来得及倒时差,立即去了一家甜品店,亲手制作了这个生日蛋糕。 他抱着盒子等了太久,指尖都冻得发青,奶油边缘也微微化开。 “这个是我做的,”宣兆心头不安焦躁的仿佛烧起了一团火,“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不过不必了,”岑柏言的眼神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那个小狗身上淡淡掠过,而后礼貌地笑了笑,“受不起。” 岑柏言抬脚要走,宣兆脸色苍白,连拐棍都不要了,左手立即抓住岑柏言的手腕。 熟悉的冰凉触感从手腕皮肤上传来,有一把小锤子在岑柏言心上“哐哐”砸了两下,他插在夹克口袋里的双手紧攥成拳。 “我答应过你的,”宣兆有些急促地说,“给你的二十岁礼物。” 沉默片刻后,岑柏言突然垂眸轻轻一笑,偏头看着宣兆,嘲弄地说:“你答应过我的事儿多了。” 宣兆愣住了。 岑柏言淡淡道:“可以松手吗?” 宣兆五指紧紧攥着岑柏言手腕:“我答应过你的,这是承诺要给你的二十岁礼物。” 岑柏言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沉,他嘴角一勾,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宣兆:“宣老师,你现在这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样子,也是演出来的吗?” --- 明天(周六)二更
第82章 第一只小狗 “宣老师,你现在这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样子,也是演出来的吗?” 宣兆脸色微僵,而后说:“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是吗?” 岑柏言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讽刺。 宣兆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炮弹,“轰”一声在岑柏言身体里炸开,海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然而海底深处早已经被掀翻成一片狼藉,岑柏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弄的生疼。 ——他说“相信”?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相信”? “宣兆,”岑柏言表情比深秋的风更加冷硬,“你别糟蹋这两个字了。” 宣兆呼吸一滞,脚底几不可察的踉跄一下。 插在夹克口袋里的双手紧攥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岑柏言借着手掌传来的疼痛让自己维持住最后的理智。 “你可以.”宣兆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再信任我一次吗?” 岑柏言定定看着宣兆,片刻后,忽然嘲弄地轻笑出声。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宣兆在酒吧被欺辱是假,对岑柏言一见钟情是假,那间承载了岑柏言对于“家”的一切幻想的小屋子是假,一起坐过的摩天轮是假,许愿说要永远在一起是假。 宣兆对他的每一分钟、一秒钟都是假的。 坠入深海的那颗炮弹依旧在兴风作浪,岑柏言心口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钝痛,他想要狠狠按住宣兆,大声质问宣兆你他妈凭什么在欺骗了我之后又来示弱?你这次又有什么筹谋?你又想报复谁? 岑柏言想咆哮、想嘶吼,想要砸烂宣兆手里那个滑稽的小狗蛋糕,想要一脚踹翻路边那个可笑的铁皮垃圾桶,然而他的眼神始终是一片淡漠,仿佛宣兆的任何言语都无法再在他这里引起一丝波澜。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捧出去的一颗心都被戳的鲜血淋漓,但他还有自尊,他要体面。 “不可以。”岑柏言腰背挺得笔直,垂眼看着宣兆,“还有事吗?” 宣兆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加苍白了几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岑柏言,从前的岑柏言是一轮太阳,很爱笑,也爱撒娇,他卖乖的时候喊宣兆“哥哥”,亲昵的时候喊宣兆“兆兆”,他抱着宣兆的时候,宣兆会觉得再没有更暖和的时候了。而现在的岑柏言决绝的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刀锋把宣兆刮得很疼,但这不是最疼的。 最疼的是,宣兆清醒地知道,是他自己先把这把刀插入岑柏言胸膛的。 左膝传来剧烈的刺痛,宣兆把身体重心不动声色地挪到右脚上,他抿了抿嘴唇,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岑柏言的抗拒和冷漠,笑着说:“那你至少收下我的礼物,可以吗?” 岑柏言淡淡瞥了眼那个滑稽的哈巴狗,他伸出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先是掰开了宣兆攥着他手腕的左手,继而接过那个白色蛋糕盒。 宣兆双眼一亮:“这是我——” 砰! 铁皮垃圾桶发出一声闷响,小狗被丢进了垃圾桶,化成一滩无人问津的奶油,等待着凌晨的清洁车把它送往垃圾处理厂,或者被焚烧,或者被填埋。 宣兆漆黑的瞳孔才刚燃起一点光,又立即“倏”的熄灭了。 他的右手还维持着那个抱着蛋糕盒的姿势,冻得发青的指尖微微蜷缩。 “谢谢礼物,”岑柏言说,“我真的要赶不上公交了。” 宣兆收回手,点点头说:“那你路上小心。” 岑柏言颔首,越过宣兆就走。 宣兆撑着左膝盖,缓缓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拐棍,起身看着岑柏言的背影,叫道:“柏言。” 岑柏言脚步一顿。 “这次我会在这里待八天,我明天还会来的。”宣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明天我也会给你做蛋糕,后天也做,大后天也做。” 宣兆看不见岑柏言的表情,也看不见他额角根根突起的青筋。 不要转身,不要再被骗了,不要相信他。 岑柏言强忍着身体里翻滚的痛楚,反反复复告诫自己,不要对他说重话,不要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岑柏言,你已经不在乎他了,无视他、无视他、无视他。 “我答应要给你过二十岁生日,”宣兆的声音被风吹淡了一些,他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的。” 岑柏言痛的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不想质问宣兆又要玩什么把戏,他不会再踏进这滩泥沼里。 宣兆要报复谁都随便,岑柏言真的真的不想知道宣兆今天又从万千山那里抢了什么资源、撬了哪个大单,他就一颗心,已经被踩成了一滩血肉模糊,他没有第二颗心再去让宣兆践踏了。 岑柏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宣兆沉默地注视着岑柏言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宣兆偏头看了看那个铁皮垃圾桶,然后他支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极其缓慢地坐了下去。 他用拳头捶了捶几乎就要没有知觉的膝盖,然后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一仰头干咽了下去。 明天还来吗? 药丸似乎卡在了喉咙,硌的宣兆嗓子眼又涩又疼。 来的,明天来,后天也要来。 宣兆边揉捏着膝盖,边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他和岑柏言之间系着一个死结,宣兆一直自诩聪明,但这个死结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 妈妈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宣兆却说没有。 他只是不敢对自己承认罢了,他不敢承认是他一手把岑柏言逼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就连承认喜欢岑柏言的勇气都没有。 宣兆在路边安静地坐了会儿,路过的白人女生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宣兆笑着回绝。 他没什么可怜的,他自作自受罢了。 刚吃下去的药正在起效,生理疼痛得到了些缓解,宣兆撑着拐棍,费劲地站了起来。 明天做一只草莓味的小狗吧,宣兆在心里想,红色的小狗,应该会很好看。 这样他会不会就舍不得丢掉了呢? 书桌前,岑柏言对着书上的一长串力学公式发呆,笔尖顿在了书页一角,氲出了一个指甲大的墨点。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徐明洋在阳台念完诗回来,探头瞄了一眼,286页。 他去念诗前岑柏言就在看286页,这都四十分钟了,还是这一页。 徐明洋眉梢一挑,能让岑柏言心思飘忽,还挺稀奇嘿! 岑柏言手腕一抖,回神说:“没什么,上了一天课,累了。” “累了?”徐明洋眼神玩味,“累了就赶紧睡吧,看什么书,要不和我一起念个诗,解解乏。” “.得了吧,”岑柏言笑道,“就你那鸟语诗,我还是离远点儿。” 他起身去冲了个澡,洗漱后觉得头脑清醒些了,再回到书桌前,手机一震。 岑柏言垂眼一看—— 那个沉寂已久的星空头像跳了出来,只有短短的五个字,“二十岁快乐”。 岑柏言神情平静,眼睛里丝毫看不出喜怒,半响,他指尖长按着那个头像,选择了清空聊天记录。 --- 今晚二更不拖到明天了,凌晨三点左右
第83章 生日愿望(二更) 宣兆在美国的每一天都是掐着秒过的。 公司才走上正轨,需要他决策的事情不少,各种催促他签字的文件就和雪花一样往他邮箱里塞。 宣兆长租了一间公寓,中介知道他有在家做烘培的需求,十分周到的把一切材料都预先准备好。满满一冰箱的食材,再做十只二十只小狗也够了。 他晚上处理积压一天的文件,睡三四个小时,清晨五点半醒来,接着处理公司里的一些事情,九点半线上参加会议;下午的时间是他自己的,他会上网看一下美食博主的视频,看看人家做的蛋糕是怎么装饰的;傍晚他去校门外等岑柏言,宣兆想要知道岑柏言的课表太容易了,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怕岑柏言不开心,所以就执拗地采取了一个最笨的方式,站在校门口干等着。 第二天的小狗是草莓味的,第三天是猕猴桃,然而无一例外,都被岑柏言丢进了那个铁皮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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