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那么多,似乎不太像遗书,不知道以后谁会打开它。假如我死期将至,希望爱我的人别太难过,生死有命,我只是获得了自由,获得了我想要的结果。 死亡对我来说,不是解脱,它只是我用来活着的另一种方式。 愿来世,只做一个普通的beta。 陈誊自动想象成凌初年的语气念完全篇,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凌城的声音响彻耳旁。 ——“他告诉你他要去做腺体摘除手术了吗?” 陈誊颤着手拨打凌初年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快速打开“beloved”,软件显示凌初年的定位在一个地点不动了,放大地图后,发现那是一家私人医院 陈誊后背冷汗狂出。凌初年已经出门一个多小时了,从这里到那里大概需要四十分钟。他把遗书揣进兜里,冲出房间,和陈津渡温澜云打了声招呼,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路上催师傅开快点,师傅也焦躁了,把车开得飞起,还差点闯了红灯,硬生生缩短了时间。快要停车时,陈誊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脚崴了一下,向前踉跄几步稳住了重心才没有摔倒,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你好,请问腺体科在哪里?”陈誊拦住一名志愿者问。 “四楼。” “好的,谢谢。” 陈誊乘电梯上四楼,他粗粗喘了口气,强制镇定下来,找到腺体科科室,问值班的医生:“你好,请问今天有没有一个叫凌初年的omega在这里做腺体摘除手术?” 出于保护病人的隐私,医生问:“你是他什么人?” “恋人。” 陈誊把两人的合照给医生看了,医生才相信他,帮他查了查,告诉他凌初年的手术时间和病房。 陈誊赶到病房门口时,医生正在跟凌初年讲术前注意事项。 不知是不是凌初年穿了病服的缘故,他看起来憔悴又纤瘦,在一屋冷白色调中,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久不见阳光。 陈誊扶门的手攥成了拳头。 对于陈誊的到来,凌初年首先感到意外,随之而来的是不知所措和不安,眼神飘忽,双手无处安放。 医生走了,其余两个床位是空的,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凌初年坐在病床上,注视着陈誊沉着脸,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直至站定在他面前,身影完全将他笼罩。 凌初年想解释,却无话可说,只仰头看着陈誊。 “你骗我。”陈誊控诉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 凌初年以为听错了,下一秒就看见泪水淌过陈誊的脸颊,又被他负气抹去。 凌初年心脏一抽,抓住陈誊的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誊把头扭向一边,胸膛起伏着,在努力平复情绪,反握着凌初年的手不放。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要是他晚来一步,凌初年就进了手术室。腺体摘除手术本身就存在巨大的风险,凌初年的腺体又还没完全恢复,在手术台上什么意外都会发生。就算手术成功了,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你说过,你不会瞒着我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们的关系还不够亲密吗?我们不是家人吗?”陈誊平静后质问,气息还是不稳,“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不许我爱惜了。” “不是的。”凌初年急忙解释,“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等你想好了,手术都做完了。要不是我帮你收拾东西,我现在都还傻乐着等你回去,我们一起去四季栖居。”陈誊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信纸,丢给凌初年,“你连遗书都写好了,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凌初年疑惑,哪来的遗书?打开一看,他都快忘了这封遗书的存在了。 他憋住笑:“它是我很久之前写的,是一个作业,我觉得有意义所以保存下来了。那时我还没遇见你。” 那时,凌城没有表现出想标记他的行为,奶奶也没去世,事情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什么作业?” “生命教育。” 陈誊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沉默片刻,他蹲在凌初年身前,两人高度对换,他从下至上,认真地望进凌初年的眼睛里。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的腺体?”陈誊轻声问。 凌初年眼中涟漪微漾,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做这个手术?” “是。”凌初年很坚定。 腺体对于他来说,是烙印,是镣铐,是枷锁,如果没有腺体,所有悲剧都不会发生。 他不肯原谅凌城,实际上真正无法被原谅的是他自己。分化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可他却觉得维持现状也挺好,即便后来被讨厌、被欺凌,也从未抱怨过任何人,他将这视为摆脱束缚的代价。然而,因为他的自私和沾沾自喜,导致了他不能参加奶奶的葬礼,他一辈子都不会释怀。如果他之前能够去争取,哪怕只是保住一丁点应有的权利和威严,在那种情况下,他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他痛恨自己,所以惩罚自己。他活在自我厌弃中,不再期许自由,他自责、悔恨和愧疚,同时也害怕再次被抛弃,于是选择再也不拥有。 孤独缠身,他在为过去犯下的错误赎罪。 然而,陈誊却说爱他。 腺体是丑陋的,信息素也是见不得人的,他不知道陈誊能接受到几时,或许等爱意慢慢消退了,陈誊就醒悟了,不再需要他这个残次品。 他也想陈誊爱他的灵魂,可他的灵魂贫瘠,锈迹斑斑,装不下他的炽热。 “那如果我说,我想标记你呢?”陈誊抬起凌初年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脸侧,轻轻蹭了蹭,像示好,又像是安抚。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凌初年蜷了蜷手指,却没抽回:“什么?” “你应该知道终身标记吧?它就像一种生理上和精神上的双重契约,能把alpha和omega一辈子锁在一起。以后我的每一次易感期,我都想标记你,所以你愿意为了我,放弃这台手术吗?” 凌初年几乎瞬间就懂得了陈誊的意思。陈誊揽下了全部责任,用“要求”捆绑住他,如果他以后因为腺体而产生各种情绪,都可以怨他恨他,而不是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看似委婉地请求凌初年为他放弃手术,留下腺体,实则全是为了凌初年的健康着想。 “为什么?”凌初年热泪盈眶,忍着不流下来,“这个腺体长在我身上,就像一个不该有的畸形,没有人会想到我的腺体和信息素是这样的,如果大家知道了,都会讨厌的,不只是讨厌它们,还会讨厌我,甚至会觉得我利用外表骗你的感情。” “怎么哭了?”陈誊抬手拭去他的眼泪,心软软的,“你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接受总有人会讨厌你。但在我心里,你值得全世界的喜欢。” 凌初年怔愣。 “你也不需要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人,有缺点更加可爱。” “其实,说实话,每发现你一个缺点,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捡到了一个宝藏,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心情,只有我能发现并且拥有你的缺点,恨不得通通藏起来,不想别人知道。” 凌初年眨了下眼,豆大的泪珠掉在陈誊的手上。 陈誊真诚地说:“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只想你平安。” “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81章 陈誊牵着凌初年的手,一起漫步回家。 街边晚风迎面,初秋凉意丝丝,他们前面有一对白发苍苍的情侣,佝偻着腰,也像他们一样牵着彼此的手,慢慢地走着,似乎已经这样走了一生。 车辆沐浴着细碎的金光,行人悠闲,江边轮渡不时鸣笛,又有一对情侣跑着经过他们,男生西装革履,女生白裙头纱,手捧鲜花,他们相视一笑,后面的摄影师抓拍了这一瞬间。 三对情侣,不同年龄的爱情,却有着同样的美好。 陈誊和凌初年看着他们,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他们的未来,他们也会结婚,在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时间布置新家,假期计划旅行,在世界各地留下足迹,不想动时就窝在家里浪费时间。他们会一起携手度过漫长岁月,老到掉牙吃不了肉时,研究各式各样的素食做法。 * 四季栖居的家,原来是现代轻奢风,这次装修后变成了奶油风,一楼格局大体没变,只改变了一些小细节,例如,造型、摆件、家具、门窗和墙体都以弧形为主,墙面刷成了牛奶白乳胶漆,地面通铺柔光砖,在灯下柔和明亮,无主灯双眼皮吊顶,埋了一圈线性灯,加上宽敞的落地窗,增强了通透感和空间感,厨房和餐厅间的隔断推了,两者一体化,家具全换成了浅色系。 楼梯墙上挂着一家人的照片,有上学期辩论赛时的四人合照,也有陈津渡、温澜云、陈誊和爷爷奶奶在不同地方、场合的个人照。 “这张是花店开店的时候拍的,温女士抱着的玫瑰花,是我爸亲手种的。” “这张照片比较旧一点,我爸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场官司,结束后在当时的法院门口拍照留念。”照片底下有落款,拍摄日期是二十年前的春天,拍照人是温澜云。 “这是奶奶退休时,和爷爷在学校门口的合影。” “看这张。”陈誊跑到凌初年前面,指着一张照片,一个肉嘟嘟的婴儿坐在宝宝椅上,戴着花瓣式的口水巾,手里抓着勺子挥舞,面前摆着一碗小米粥,他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镜头,充满了好奇,朝镜头外的人笑,露出几粒小乳牙。 陈誊兴致勃勃地介绍:“我第一次自己吃饭。” 凌初年在老家看过陈誊的满月照,也是笑着的,他说:“你从小就爱笑。” “所以,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陈誊挨张照片跟凌初年讲它们的来历,凌初年一边听一边往上走,快到二楼时,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单人照。 是陈誊在山上偷拍的那张,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那时,陈誊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回头,表情些许呆滞和茫然,身后是一片茂盛的狗尾巴草,衔接蓝天青山,热意烘人。 一转眼,短暂的盛夏就要进入尾声了。 而他和陈誊打破了心照不宣的暧昧,可以光明正大的牵手,肆无忌惮的拥吻,在静寂的夜晚耳鬓厮磨。 凌初年顿住脚步,对陈誊说:“你编的狗尾巴草戒指,我还留着。” 陈誊说:“以后给你买真的。” 二楼的一间客房改成了影音室,凌初年的房间也完全变了样,他被床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 准确来说,不是画,是一件手工作品。 一只展翅的蝴蝶,半翼用玻璃拼贴,翅膀并不完整,在泯灭粉碎,碎片不知道会飘向哪里。半翼用玫瑰干花填充,鲜活而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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