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能在这里等吗?” “也行。你去我位置上坐着,桌子左边的抽屉有零食,随便拿。” “谢谢老师。” 纯音乐戛然而止,唐轶安置好凌初年后,就匆匆跑下楼了。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空旷寂寥,只剩下凌初年一个人背着书包站在中央。 唐轶的位置靠窗,收拾得很规整,教案和各教育类书籍排列在置物架上,电脑旁摆了一盆橙梦露多肉和一盆圆滚滚的仙人球,干净的桌面上摞着一叠试卷。 窗外的阳光如潮水般,晃晃漾漾地漫了上来,将卷子切割成分明的光与影两半。 凌初年的手指卷着身侧的书包带子,垂眸。 市统考的语文试卷。 最上面的试卷字迹遒劲潇洒,卷面整齐美观。现在的学校大多使用机器改卷,卷子上不会出现批改的痕迹,但仅仅粗略扫一眼,答题思路清晰,逻辑有条有理,这个人的分数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 凌初年往姓名那一栏看去,瞳孔微缩。 ——陈誉。 不对,读音是téng。 陈誊。 原来不是飞黄腾达的腾。 学号后三位……001。 如果按照他之前就读的私立学校的学号编排方式来算的话,陈誊应该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律和高中的,而现在的水平大概只会有过之而不及。 凌初年在潜意识里认为,陈誊无论哪方面都应该优于别人,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无可厚非的。 偏偏,他讨厌这样的优秀。 邪恶的心思从潮湿的地底伸出触角,疯长攀爬而上,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控制着他。 掌心压在试卷上,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微张的五指就会合拢,把脆弱的卷子揉成一团,然后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神不知鬼不觉。 内心有个声音在叫嚣,撕烂它!撕烂它!反正无人在场,他可以放任自己为非作歹。 呼吸一滞,继而紧促,眩晕感排山倒海的袭来,身体软绵无力,他仿若脱线的风筝在飘荡中下落,试卷上的名字扭曲失真,“陈誊”变成了“凌初年”,张牙舞爪的,像是在耀武扬威。 凌初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平摊的腕部弓起。 国歌铿锵,充盈进办公室,旗手们拉拽尼龙绳,一松一驰间,国旗缓速滑动抵达顶端,迎着骄阳热风,在澄蓝的空中烈烈飘扬。 莹润的指甲抓抠着试卷,泛起了弱白,阳光涨到了凌初年的脸上,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抬手挡光。 脱离危险的试卷皱了一点,抚不平。 他别眼退开一步,压下那些不可示人的阴暗,脚尖一转,逃出了办公室,又不敢张扬,隐在柱子的阴影中朝下看。 操场仿佛汪洋大海,一波波此起彼伏的海浪,还有几条杂色的游鱼徜徉其中。 办公室在二楼,正好对着高二理(一)班的队列。 杨忱人高马大,排在最后面,周身热烘烘的,像一个天然的制热机,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块。 “比我妈更年期还啰嗦。”他一边吐槽,一边扭头向叶阔借纸巾。 叶阔刚把一包纸巾放到杨忱摊开的手上,腹部就被猝不及防的捅了一下,杨忱经常锻炼,手肘坚硬,加上他没有自己力气很大的概念,顿时痛得他龇了龇牙。 而杨忱对自己的粗暴行径毫无察觉,还要继续捅,幸好叶阔敏捷的躲过了,他兴奋地喊:“快看快看,就是他。” 陈誊检查校服正好走到它们班,闻言,打勾的笔顿住,顺着杨忱指的方向望去,便与楼上的凌初年的视线对上了。 陈誊微怔。 枝繁叶茂的槐树筛落阳光,簌簌坠在静而无澜的海面上,楼下的人,头发、脸庞、脖颈、肩膀闪着粼粼波光,水蓝与云白更加透澈耀眼,而楼上的人,眼中的涟漪灿亮似星,随即暗涌倾覆,渐渐归于平静。 凌初年其实早就注意到陈誊了,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移动,他就像个绝佳的狙击手,在千篇一律的颜色中,准确的发现了猎物。 但陈誊不是他的猎物,他是他不堪过去的参照物。 过去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落魄。 几秒后,凌初年转身进了办公室,陈誊去下一个班级检查。 那个对视,似乎不曾发生过。 *** 唐轶领着凌初年上六楼,他看过凌初年的成绩,科科拔尖,特别是英语,简直登峰造极,总分几乎能和陈誊持平,且发挥很稳定,除了最近一次的月考。 他放慢了脚步,等凌初年跟上他。 “我们班是理科重点班,高一下学期分出来的,目前43个人,中间调动过几次,不过幅度不大。陈誊,也就是你哥,是班长,成绩也是最好的,从入学到现在,一直保持年级第一。” “嗯。他很厉害。”凌初年搪塞道,算是默认了他和陈誊人为伪造出来的亲戚关系。 温澜云把他送到学校时,亲口告诉唐轶,他和陈誊是表兄弟,还特别拜托唐轶多多照顾他。他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听着,压根插不进嘴,也不能驳斥温澜云,自个儿郁闷着。 “不过,”唐轶话音一转,“他的坏习惯你可别跟着学。” 凌初年一看就是个乖乖好学生,谦虚又礼貌,班上好不容易来了个正常的学霸,可不能让那群小兔崽子把人给他带偏了。 “陈……我哥他不是挺好的吗?” 唐轶笑出了声:“成绩好,品行好,人缘好,能力强,对吧?” 凌初年迟疑地点了点头。 唐轶继续道:“但打架违纪也是家常便饭,不过他聪明,矛盾都在校外解决,没被抓到过小辫子。” 凌初年讶然。陈誊这种人竟然还会打架,他不怕自己的学生档案有污点吗?或者别人对他产生误解吗? 清冷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吃惊,似乎难以接受,唐轶以为凌初年极其崇拜陈誊,心目中优秀哥哥形象幻灭的打击程度不亚于自己喜欢的明星塌房了,看到凌初年受伤的表情,他这个揭露者有点过意不去。 他试图挽救:“其实,打架不一定是一件不对的事。要看动机和出发点,打个比方,现在争议最大的校园问题之一就是校园暴力,被欺凌者长期遭到霸凌,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奋起反抗,失手致伤致死,我们不能说被欺凌者有罪,因为这属于正当防卫行为。” 唐轶原先带A(二)班,分科后接手了理(一)班。律和高中重理,高一第一个学期按入学成绩分成ABC三个等级班,第二个学期学生自主选科,根据所选文理科目的综合成绩组合重点班和普通班,A(一)班的学生只走了两个选文的,调进五人,改个字就成了理(一)班。 为了方便以及照顾大家的习惯,唐轶沿用了先前的班干组织,一段时间下来,他发现陈誊的领导能力和组织能力确实出类拔萃,处事严谨、性格又好相处,班上的同学都乐于与他交往,经常以他为中心展开活动。 他第一次撞见陈誊打架其实纯属意外。那天,他没开车,也没联系家里人来接,打算走回家,在校门口,江书书从后面冲过来,大概没看路,撞到了他,道歉后就匆匆跑了,他见江书书着急忙慌的样子,怕他出事,于是跟了上去。 结果,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最器重的班长和向来寡言少语的季未白正在以暴制暴,看上去完全占据了上风,而相对于两位风云人物,平时比较默默无闻的江书书则不断移动位置,多角度拍摄下被打者求饶认错的惨样。 解决完麻烦后,陈誊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见他时怔了一秒,随即悠闲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唐轶询问得知了原委,得知是被打的那个人先动的手,那人在公交站犯浑释放信息素骚扰女omega,还把手机伸到短裙底下拍照,被陈誊他们发现后,逃到了这条巷子,嘴里振振有词说女omega出门穿短裙就是发情期到了,想勾引男alpha,还死活不肯删照片。 唐轶口头教育了他们几句,让他们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报警,不要莽撞,万一对方手里有武器,会对他们造成人身伤害,然后几个人把那个人押去了警局。 有一就有二,自那以后,碰到的次数就多了,不过从来没有被捅到学校,唐轶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敲打一下。 这个年纪的男生,血气方刚,易躁动,想法多,滥用暴力、拉帮结派、持强凌弱的事常有发生,但陈誊并没有蓄意威胁和伤害他人的倾向,而且他后来听说,由于陈誊的父亲是刑辩律师,经常出入警局,陈誊小时候几乎是在警局写完作业的。所以他对陈誊还是比较放心的。 廊道上可热闹了,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挤在窗口和门口,脖子抻得老长,要率先一睹杨忱口中比女明星还漂亮的“神颜”。 刚才在操场上,杨忱的动静挺大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凌初年,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白”。 白到会反光的那种。 目视着两人从楼梯口拐出来,凌初年一出现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静了一秒,紧接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卧槽!他是冷白皮。同为alpha,前有誊哥,后有他,我自卑了。” “只要没杨忱黑,你就是白的。” “杨忱和他,一个麦丽素,一个白巧克力,太极端了哈哈哈哈。”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很奶吗?” “你视线劈叉得有点严重。” “确定是alpha吗?除了身高,其实挺像个omega的。” “原来誊哥喜欢这种冷调调的。” “之前我就猜誊哥喜欢这种不食烟火的仙女型,还真对了。” 杨忱爆出一声惊呼,大家纷纷投去询问的眼神。 他握拳锤掌,说:“那誊哥岂不是在搞aa恋!”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 “我去。誊哥可以呀,一搞就搞个这么大的。” “不愧是我誊哥。” “不愧是我誊哥。” “……” 清一色的敬佩和感叹。 杨忱兴冲冲提议:“下课后我建一个群,大家都进一进,誊哥以后万一要结婚,可是得交罚款的,他为我们班级服务了那么多年,鞠躬尽瘁,功劳苦劳都有,我们也尽一份心意。” 被强行拉来围观的叶阔扯了扯正在构建美好未来蓝图的杨忱,但杨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危险的靠近,眼见唐轶即将到达战场,叶阔手一松,无情地抛弃了杨忱。 处于高速运转状态的脑袋突然被砸了一下。 杨忱的思路被迫打断,他凶神恶煞地扭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打小爷的头,便见唐轶举着卷成纸棍的试卷,立马怂了下来,换上一副狗腿笑脸。 “轶哥。” 唐轶笑吟吟地问:“尽什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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