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年接过,别扭了一会儿,实在对陈誊说不出谢谢,索性放弃了。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像柱子一样杵着不动。 陈誊漫不经心地瞥到凌初年的颈子,阻隔贴已经被水洇成了深色,一滴水正摇摇欲坠,他握了握毛巾,大手一挥,水滴在了毛巾上。 陈誊看到凌初年茫然的眼神,意识到自己行为的突兀和不合时宜,尤其对象还是个一看就不需要关心的人。 脸忽然臊得慌。 他咳了一声:“不是很困吗?去睡觉吧。” 凌初年盯着他。 “我去洗澡了。”陈誊手脚僵硬,面上却淡定自若,迅速窜回了房间。 凌初年在原地愣了许久,摸了摸披在肩上的毛巾,眼前紧闭的房门似乎要被他的目光灼出一个洞来。 陈腾是在可怜他吗? 一股怒气冲上了头顶,凌初年粗暴地扯下毛巾,重重地砸在门上。 如果可以,他还想踹上几脚,但动静太大,陈津渡和温澜云会听到。 于是他更加讨厌陈腾了。 门后的陈誊深呼吸了几次,心情平静下来后,听到外面没有声音,才拿好衣服去洗澡,一出门,差点踩到地上的毛巾。 他捡起来,丢进脏衣篓里,毫不在意。 走进浴室,浓重的香味扑鼻而来,他被熏得咳嗽,心里直抓狂。 凌初年是不是有病,洗个澡还要喷香水。 *** 夏季白昼长,朝阳初升,熹光漏出云层罅隙,飞散四射。 陈津渡有晨跑的习惯,他将经过花园时剪下来的四支粉白月季插入花瓶中,去洗了把脸,钻进厨房里帮温澜云煮早餐。 “小誊和小年还没起床吗?”陈津渡顺手捞起流理台上的茶叶蛋,开始剥壳。 陈誊一般这个点已经下楼了,今天有些反常。 “应该快了。” 微波炉在陈津渡身后,温澜云绕过去取热牛奶时,微微踮起脚,陈津渡顺从地低头,右脸被印了一个吻。 陈津渡看了外面一眼,压低声问:“小年会不会不习惯?” 温澜云分好四杯牛奶后揭开了锅盖,翻滚的蒸气上涌,皮蛋瘦肉粥香气满溢,她边舀粥边说: “慢慢来吧,总会适应的。昨天我问他生活习性上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他说没有,一看就是被人欺负惯了的,生在那样的家庭,不可能连一点性子都没有。” “我们照顾着总比在京都好。”说到这,她义愤填膺地搁下汤勺:“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此时楼上,陈誊在浴室外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把今天要背的100个英语单词过了一遍,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打算。 眼看要六点半了,他忍不住敲门,怕水声太大,凌初年听不到,大声喊:“凌初年,你好了没?” 话音刚落,门咔嚓开了。不知道是刚起床状态没调整过来,还是被打扰了,心情不好,凌初年冷眉冷眼,径直走开了。 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陈誊合上单词本,看着凌初年的后脑勺,心想,我还没抱怨呢,你倒先摆起了谱子。 凌初年将一瓶无味阻隔剂和一沓阻隔贴装进书包内格,再打开门,陈誊已经换下了睡衣,斜挎着书包从他门前经过,揉着脖子下楼。 陈誊人高腿长,肩宽腰窄,毫无特色的蓝白校服套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少年抽条生长的青葱,裤腿扎紧,蹬着拖鞋,露出的脚踝凹陷两个窝,有力而稳健。 餐桌上摆好了四份早餐,陈津渡坐在客厅喝咖啡看早间新闻,温澜云正在给月季花喷水雾,安闲静好。 眼前的场景,是凌初年一直渴望却从未拥有过的梦,他不禁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但转瞬即逝。 走近,晨光氤氲,花瓣鲜美,水珠凝结,淌在上面。 “爸,妈,早。”陈誊拉开椅子,将书包挂在椅背上。 凌初年也紧跟其后:“叔叔阿姨,早上好。” 陈誊眉梢一挑,状似无意地看了凌初年一眼,继而面无表情,端起牛奶抿了一口。 他大概摸透了凌初年的性情,喜欢在长辈面前装乖讨巧,私底下则清高倨傲,目中无人,典型的两面派。 温澜云放下喷雾瓶,催促着:“快吃早餐吧,今天星期一,升旗可别迟到了。” 她坐在凌初年对面,看着凌初年咬下一口牛油果滑蛋虾仁三明治,殷切问道:“年年,怎么样?合胃口吗?” 凌初年咧开一个弧度正好的笑:“好吃。”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温澜云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自己的早餐。 凌初年鼓起腮帮子,细细吹凉粥,再舀一勺送入口中,嚼几下才咽。 整一套动作慢条斯理,优雅规范。 铛。陈誊搅粥散热时勺子撞到了碗壁,他漫不经心,三下五除二喝完,又戴上透明手套抓起三明治,几口就解决了。 “我去上学了。”陈誊说,随即起身出门。 凌初年捏着勺柄,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 陈誊一到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omega前桌就转过头来跟他聊天。 “誊哥,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家少爷呢?” 江书书揶揄地问,他左顾右盼,也是真的好奇。昨天在市中心体育馆打篮球时碰到了隔壁职校篮球队的来挑衅,他发消息叫陈誊过去救援,却被告知没空。 陈誊掏出语文古诗词背诵手册,淡声道:“等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我就随便问问……”江书书一顿,随后拔高了音量,“等等,少爷真住你家呀?” “嗯,我妈朋友的儿子。” “长得好看吗?”江书书问。 江书书长相平庸,却是个资深颜控,管理着学校的表白墙,在高一时,曾组织举办过一次校园颜值top10网络匿名投票比赛,不分alpha、beta和omega,活动持续火热了将近一个月,最后的结果也众望所归,陈誊一举夺魁,而他的竹马季未白位居第二。 其实陈誊即使没有这张脸,传闻中s级alpha的名头也足以让无数omega,包括少许的alpha和beta趋之若鹜,不过他一向洁身自好,拒绝来者温柔有度却不留余地,曾让江书书一度以为他性冷淡。 陈誊脑海中闪过凌初年精致无害的脸,何止是好看,但他没回答,抬头看了看江书书,转而瞟向他旁边的空座位:“季未白呢?你今天怎么没和他一起上学?” 江书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说曹操,曹操到。季未白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陈誊看到他戴着口罩,露出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狼眼,习以为常地问:“和谁打了?” “蒋川烨。” 陈誊舒展双腿,转动着指间的笔,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啧,刚被收拾一顿,这么快就不老实了。” 季未白冷淡应了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快餐盒搁在江书书桌上,声音闷在了口罩里:“去晚了,没有灌汤包,给你买了水饺。” 江书书心底发虚,起身让季未白进去,然后慢吞吞地解开塑料袋,忐忑地问季未白:“你吃了吗?” 季未白把书包塞进桌洞里,面色冷峻,含沙射影道:“我没有不吃早餐的毛病。” 江书书瘪了瘪嘴,挪了回去,闷闷不乐地咬了一口水饺。 红萝卜馅的! 完了!小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连他最讨厌的红萝卜都给他买了! 江书书一紧张,连早餐都吃不下了,偷偷摸摸给陈誊发消息。 【江书书:誊哥,救我!】 【陈誊:?】 【江书书:事情是这样的,蒋川烨总是来找小白麻烦,害小白丢了好几份兼职工作,而且一闹事就摔凳子砸桌子的,小白赚的钱全打水漂了。我心疼,就把早餐钱省下来,偷偷给蒋川烨,然后……一不小心暴露了。】 【陈誊:你觉得蒋川烨像缺钱的吗?】 【江书书:……不像】 【陈誊:好好道歉吧。】 【江书书:他不理我。哭泣/哭泣】 【陈誊:认个错,哄一哄。他不会和你绝交的。】 【江书书:大哭/大哭】 季未白打算晾一晾江书书,他要跟陈誊借一下物理复习资料,还没开口,就被龙卷风似的跑进班里的体委的咆哮打断了。 “卧槽卧槽,我看到我们班的转校生了。” 大家忙活着手头上的事,没有人理他。 体委杨忱经常一惊一乍的,他们都习惯了,而且前几个星期,他们就知道班里要来一个转校生,据说还是京都来的,但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学校里多得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同胞。 从杨忱身边经过的学委叶阔呼噜了一下他的寸头,说:“淡定。” “我我我淡定不了。”杨忱抑制不住激动,他抓住学委的肩膀摇晃了两下,“太好看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真人,和誊哥白哥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就像…… 杨忱搜肠刮肚了一番,耿直道:“……就像芭比娃娃一样!” 陈誊的唇角抽了一下,忍俊不禁上扬。 这什么破比喻,生动又形象,凌初年听到了肯定会把他揍成猪头。 麻木的众人终于有了反应。 ”男的女的?“ ”alpha还是omega?” “在哪里在哪里,我去看看。” 正颓丧着的江书书腾地站起来,椅子后退,擦出尖锐的响声,大家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陈誊和季未白同时大感不妙,但来不及阻止。 江书书吞下饺子,清了清嗓子:“我知道,男的,alpha。” 杨忱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陈誊家的少爷。” 江书书一语惊人,大伙儿的视线齐刷刷的射向陈誊。 陈誊的少爷? 陈誊的alpha? 陈誊谈恋爱了! 有人的玻璃水瓶掷地,碎声清脆响亮。
第04章 差不多七点,烘热渐渐沸腾,两只灰喜鹊斜入郁葱的茂林,小爪子钩住枝桠,挺起白绒绒的胸脯,歪头用喙梳理灰蓝色的羽毛。突然,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宛如一枚炸弹在上空爆破,吓得它们抖了抖羽翼,扑簌翮翅高飞,一溜长尾融入水蓝中。 律和高中高二部理科教师办公室,高二理(一)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唐轶给凌初年倒了一杯温白开,询问道:“升旗了,你要跟我一块下去吗?” 唐轶是一名beta,今年才27岁,戴着一副半框镜框眼镜,白衬衣扎进黑色西装裤,用皮带束勒,袖口折起一圈,看起来儒雅又精干。 他口吻自然亲和,不似凌初年之前的老师,要么阿谀奉承,要么笑里藏刀,让人生厌。 凌初年十指交叠环住塑料杯,在薄面上摁下浅浅的指印,睫毛缓慢地扇了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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