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书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抓住季未白妄图逃离的小臂,又挨近了,索性将下巴枕在上面,眨巴着眼睛:“让我看看第三题的答案。” 温热的气息拂过季未白的手臂,他无动于衷,冷硬地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江书书闷闷地说。 季未白轻叩着卷面:“哪里错了?” 江书书诚恳道:“我不应该把我的早餐钱给他们。” “不是。” 江书书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季未白没有对此进行解释,而是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将试卷翻了个面。 ——你错在为我付出。我不需要你任何形式的牺牲。 天越来越热,强光刺眼,靠窗的同学拉上了窗帘,没合紧密,陈誊凝视着那道缝隙外的世界。篮球场的树荫下,有一个班在上体育课,他们围着球场跑圈,他数了数,总共跑了五圈。 空调吹出的冷气温度足够低,陈誊却像置身在太阳底下,被盛夏的炽热围拢了。 他破天荒的走了神。 他在思考,凌初年到底有多少副面孔?骄纵蛮横是他,虚伪乖张是他,清高傲慢是他,宣称自己有洁癖却捡起了垃圾的人也是他。 陈誊琢磨着,百思不得其解,换了只手撑住下巴,目光裸露着审视和揣度,不加掩饰地端详凌初年。 半弧眼眸清透,鼻梁秀挺,下巴短而尖圆,颏唇沟明显,侧脸透着些许未脱的稚气,皮肤好得让人很想捏一捏,再掐一掐。 不得不承认,安静的凌初年比他说话呛人时好看多了,后半句不是否定,而是一个比较。 如果抛开凌初年总是惹恼人的臭脾气,应该会很受欢迎,无论哪种性别,都很容易被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迷惑。 陈誊暗暗地想,这其中必定不包括他,他对伺候少爷可没什么兴趣。 凌初年正在认真地写试卷题,没有察觉到旁边愈加放肆打量的视线。老师喊了陈誊好几遍都没听见声响,他撇了下头,与陈誊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凌初年立即蹙眉:“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很恶心。” 陈誊听言,没有生气,也没有收敛,反而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坦荡地看了他几眼,像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 气得凌初年磨了磨牙。 “陈誊,你上来讲一下倒数第二题。” 这回,陈誊终于回应了老师的呼唤。 “上课别开小差。”老师咳了一声,缓解尴尬,“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比较复杂,需要运用分离参数和反证法,全市只有四个人得了满分,我们学校就陈誊一个。” 凌初年的好胜心瞬间被这一番话激起了,他在草稿纸上吭哧吭哧地写解题步骤,做完后,瞟了眼陈誊摆在中间的试卷。 陈誊站在讲台上解释着一个步骤的由来,对底下的同学们的上课状态一览无余,突然目光一定,看见他的傲娇同桌偷瞄他的卷子,过了一会儿,佯装不经意地又瞄了一眼。 凌初年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天衣无缝,殊不知,全落入了陈誊的眼里。 陈誊突然觉得,这样的凌初年似乎能和可爱挂上一点钩。
第07章 距离放学还有五分钟时,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的同学悄咪咪地把后门打开,一只脚探了出去,铃声一响,疯了似的拔腿冲下楼。 凌初年没经历过抢饭堂,只觉得脚底的地板在震动,很不安全。他的视线穿过走廊外的栏杆,看到对面的高一部教学楼,每一个楼层都挤搡着攒攒人头。 地震了吗?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凌初年只慌了一秒,因为旁边的陈誊纹丝不动,他又安下心来了。 等班上的人差不多跑光了,陈誊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对凌初年说:“走,去吃饭。” 凌初年茫然地跟上。 饭堂的两道大门敞开胸怀,容纳下从各处向它狂奔而来的学生。 凌初年上着楼梯,猛地刹住了脚步,抬眼望去,里面乌压压一片,闹哄哄的,吵得他耳朵疼。 期待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食欲直线下降。 他在京都上学时,午饭一般由家里特聘的厨师根据营养配方精心制作好后,管家送到学校交给他。由于那是一所私立学校,权贵子弟众多,最不缺钱,饭堂装修得像间西餐厅似的,他偶尔去,也要订个包厢,从未遇到过这么混乱的场面。 再饿,他也吃不下去。 有人从凌初年身边擦过,撞了他一下,匆匆道歉后就从空隙中钻了进去。 凌初年没设防,身体往右边倾倒,幸好陈誊及时拉了他一把。 但陈誊没料到自己一手就能圈住凌初年的胳膊,还绰绰有余。 他愣了愣神,下意识地低头看。 凌初年的衣领在拉扯中歪向一边,露出一小截笔直瘦削的锁骨。 陈誊不自在地撇开眼,暗地里又握了握,手中的触感依旧惊心动魄。 这未免也太瘦了吧。 凌初年挣开陈誊,说:“我不吃了。” “你不饿?”有了肢体接触后,陈誊越看凌初年越觉得他像只瘦猴子,干瘪得不成人样了还挑剔。 “饿,但我不想在这种环境就餐。” 明明是惹人厌的话,却因为他的理直气壮,而显得十分合情合理。 凌初年在外面就能闻到臭气冲天的汗味,还有各种杂糅在一起的信息素,腺体受到了影响,一跳一跳地鼓动,他迫不及待远离这里。 陈誊从凌初年的表情中看出了恨不得退避三舍的嫌弃,他好言相劝了一句:“小少爷,能不能别任性,下午还有体育课,不吃饭容易晕倒。” 凌初年只听进了前半句,反驳道:“我没任性。” 看这架势,陈誊知道自己劝不动,也没强求,放弃得很快:“喏,那里有个小卖部,你可以去买点零食垫垫肚子,还有方便面。” “我不吃方便面。” 这种东西既没营养又不健康,热量还高,一向是被杜绝在食谱之外的。 “随便你。”陈誊懒得伺候这小少爷了,再说下去,自己这顿也别想吃了,咕哝着“金贵得要命”,进了饭堂。 等陈誊回到教室时,凌初年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画简笔画。 陈誊象征性地询问:“吃东西没?” 他怀疑答案是否定。 凌初年用实际行动印证了他的猜想。 “没。” “……”陈誊没了下文,他只是顺口一问。 凌初年却意外地开了金口:“我想喝水。” 他补了一句:“我没有水,也没有杯子。” 刚想让凌初年去教室外的饮水机接水的陈誊彻底没话了,他把自己的水瓶推到凌初年面前。 “?”凌初年疑惑地看着他。 陈誊:“你什么表情?难道还想我跑腿给你买水?” 凌初年似乎真有这个打算,他试探着说:“我付你跑腿费。” 陈誊唇角抽了抽:“想得美。爱喝不喝。” 凌初年舔了舔唇,他一上午没喝水,喉咙干得快冒烟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入小卖部,却被浓郁的信息素吓了出来。 狭小的空间,人挨着人,信息素在闷热中膨胀发散,游浮在空气中,他一进去,就仿佛成了它们依附的目标,纷纷黏贴上来,引得全身痒得不行,眩晕片片。 凌初年默默地将水瓶移到自己这边来,仔仔细细地把杯口里里外外擦了又擦。 “我是有毒,还是有病?”陈誊黑着脸问。 凌初年抱着水瓶背过身去,拒绝和他交流。 陈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到底是谁的水瓶?是谁借给他水喝的? 好在他脾气还算好,适应能力也比较强,在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相处时间里,已经可以习惯凌小少爷无人能敌的骄矜了,除了他阴晴不定爱刺人的性格外,其余的毛病,与其说接受,还不如说不放在眼里。 “我睡一会儿,喝完放我桌上。” “嗯。” 耗费了两张纸巾,凌初年终于满意了,然而他注视着水瓶,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该怎么喝呢? “渴死我了~”江书书走进班里,看到凌初年后,声音渐渐变弱了,他谨慎地放轻放慢了脚步,结果跟他后面的季未白握了下他的肩膀。 “正常点走路。” “我哪里不正常了?”江书书没好气地挥开季未白。他回到座位上,动作娴熟地拿起季未白的水瓶,拧开盖子,唇贴着杯口,仰头咕噜咕噜豪迈狂喝。 凌初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姿势,尤其放大了唇的部分,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薄红。 解渴后,江书书捕捉到了凌初年躲闪不及的目光,犹豫了下,把水杯递出去,友好地问:“你也要喝吗?” 背后伸出一只手将水瓶夺了过去,季未白面无表情,但水瓶搁到桌上的声音特别大,震得江书书的心一颤。 他才想起那水瓶不是他。 “诶,这不是……”江书书眼尖,注意到了凌初年手中的水瓶。 他还没问完,水瓶就杵回了陈誊的桌面,似乎很烫手。 凌初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转角,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被突然惊醒的陈誊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抬手揉了揉差点报废的耳朵,燥意慢腾腾地抓挠着心窝。 江书书看了看季未白,又看了看陈誊,不太确定地说:“他是不是害羞了?我好像看到他耳根红了。” 陈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呼出一口气,睡意全无,轻哂:“他是小孩子吗?” 那么爱闹脾气。 *** 凌初年在小卖部门口徘徊,时不时向里面张望,打算等人少了再进去。 不是他观念保守,思想落后,在他的认知里,那种行为只有最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他和陈誊又不熟。 总有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特别是脸上停几秒,本来就难挡燥热,这下更觉心烦意乱,一旦瞥到蠢蠢欲动想上来搭讪的人,他就轻描淡写地睨过去,把他们通通吓跑。 “你是不是想中暑,然后赖我身上?” 一顶帽子随话音从天降落,帽头偏大,盖过了凌初年的眉骨,视线被挡住了,只能看见来人的下半身,他抬了下帽舌,才看清陈誊的脸。 “我没有。” “你别诬陷我。” 陈誊轻哼:“谁知道呢。” 忽然一丝淡淡的香味悠悠飘进鼻子里,味道很熟悉,但凌初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也没怀疑这个味道来自陈誊,只是在摘下帽子时,发现陈誊靠得他很近,超过了安全距离,但他却没闻到陈誊身上的雪松味。 他微微耸动鼻翼,真的没有了。 凌初年回想了一下,早上的时候,他好像也没闻到陈誊的信息素。 他是不是误会陈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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