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想拖着两个行李箱去挤地铁和公交。”侧面的光线刺目,陈誊眯起眼睛,单手插兜,“我是无所谓,但你可能接受不了。” 顿了顿,陈誊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补了一句:“你那一万多的行李箱恐怕也承受不起。” 凌初年抱怨道:“为什么没有车来接我?” 陈誊知道他说的是专属座驾,少爷出行的标配,对了,还要有一个司机和一群保镖。 可惜,这里是溯州,陈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头蛇,这些通通都没有。 陈誊温言温语地解释:“我爸今天开庭,没空,我未成年,没驾照。” “少爷,快做决定吧,人家师傅也是要做生意的。”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帽舌,将其挑高了些,能看到凌初年好看的眼睛。 俯视的角度,凌初年冷白的后颈贴着阻隔贴,低垂的睫毛又长又密,还有点卷翘的弧度,像两丛扑扇的蝶羽,眼皮褶子浅浅一道线,秀气的鼻子因为不满而微皱耸。 莫名的孩子气。 莫名的乖。 凌初年感觉脑袋忽然变重了,不到一秒又被拨轻了,才知道帽子被人动了,正要发怒,视线蓦地聚焦在眼前撩起边角的衣摆上,一截皓白手腕隐没其间。 他似乎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浅淡冷冽的雪松味。 心跳顿时失去了节律,呼吸混乱而沉重,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了拳头。 雪松信息素的alpha。 s级alpha。 令人心惊胆颤的焦虑犹如千钧之石狠狠地碾压着薄弱的挣扎和抵抗,一切事物开始褪色。 远处釉蓝的天空被滚滚乌云沉默而迅速地吞食,四周阴蒙无光,是要下雨的征兆。 不一会儿,雨珠淅淅沥沥滴落,凌初年能看见每一个透明切面折射着无数回忆的碎片,黑白影像斑驳流离,一幕幕浇在深烙痛楚的残破躯壳上,寒冷浸透伤痕累累的腺体,涌入五脏六腑,冻结四肢百骸。 潮湿的笑语,朽败的善良,灰暗的友谊。 在那一刻,时间生锈,世界失声,万物腐朽。 他在春天中死去。 陈誊看着凌初年的脸色忽然苍白,瞳孔逐渐失焦,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真实的触感将凌初年扯回了现实,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立马缩回了摸向腺体的手,并剜了陈誊一眼:“离我远点。” “不要碰我。” 是不是每个少爷都有这种龟毛的洁癖?陈誊疑问。 “行。我不动你了。”陈誊离了凌初年一点,稍微示弱道,“但我们总不能热死在这里吧。” 凌初年最终还是妥协了,他重新戴上墨镜,拽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弯腰坐了进去。 等陈誊关上车门,车子驱动驶离机场,凌初年立即摁下车窗散味,还问陈誊有没有消毒水。 好像他周围全是细菌病毒。 陈誊认真提议:“我的信息素杀不杀菌不知道,但肯定比车里的味道好闻,要试试吗?” 凌初年噤了声,还往窗边挪了挪,拉大了与陈誊的距离。 半晌,凌初年咕哝骂了句“下流”。 陈誊:“……”冤死他了。 他无意冒犯凌初年,若放在平时,他断然不会贸然说出这么不尊重人的话,但经过刚才短暂的相处,他算是明白了,凌初年简直就是个事儿精,要么哄着顺着,要么一招制住他,不然有得他折腾的。 街景和行人飞速倒退,陈誊手肘抵着车窗边缘,懒散地敲打着手机键盘,朋友约他去体育馆打篮球,他正在回复拒绝。 凌初年则戴上了耳机,隔绝外面的声音,闭眸小憩。 两人缄默不语,互不相干。 司机师傅以为他们真的是来旅游的,瞧着一个赛一个的俊,激情四溢地给他们推荐溯州的旅游景点。 凌初年烦躁地扯下耳机,拧起眉毛:“能不能闭嘴?” 师傅的嘴巴张了张,哑言了,面露窘色,他可能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孩会这么凶,好奇地朝后视镜里撇了好几眼。 陈誊转头看见凌初年又阖眼假睡了,耳轮脚红了一小块,瞬间头疼不已。 他揉了揉太阳穴,发送了理由。 【陈誊:接小少爷】
第02章 “四季栖居”公寓距离机场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凌初年说出那句话后,车厢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正途径江桥,江面宽阔,微风上旋,掠过车身,扬起飒飒风声。 手机在振动,陈誊没理会好友的连环追问,支着下巴,眺向窗外,一直到下车都没变过姿势。 他反感凌初年这种蛮横无礼的行为,又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用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去判定凌初年的对或错。 成长环境不同,看待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不一样。 每个人独立的性格都需要被尊重。 但他依旧矛盾,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司机师傅是无辜的,还耽误了他的时间,因此结账时多付了些车费,作为补偿。 陈誊家在五楼,跃层式户型,他留给凌初年一个大行李箱,自己推着又重又贵的小行李箱走在前面领路。 凌初年跟在后面,那抹渐行渐远的白明明应该是最平庸无奇的颜色,却在淡灰色的视界里极其鲜亮跃动。 他看着陈誊的后脑勺,缓缓翘起了唇角。 在自嘲,也在得意。 见到陈誊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他,陈誊大概就是那种耀眼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长相出众,谦逊有礼,固执地坚守着一些世人所公认的正确的价值标准和行为规范,最讨厌虚伪和傲慢。 他在陈誊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但很不幸,他现在活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 “你笑什么?”陈誊突然转身,恰好与凌初年的视线隔空碰撞。 烈日之下,凌初年笑得并不明显,可陈誊就是看见了。 凌初年愣了愣,像个被戳破的气球,陡然从高空坠落,他扯平了唇角:“关你什么事?” 不能碰,也不能问。 陈誊微不可察地“啧”了一声。 他掏出门禁卡拍在单元门的读卡器上,单手扶住门,朝凌初年喊道:“过来,不要傻站在太阳底下,会晒伤的。” 凌初年心里腹诽,你才傻。 进了电梯,陈誊按下楼层键钮,扭头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对凌初年说:“记得叫我妈给你一串家里的钥匙,再去办张门禁卡。”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算了,还是我去吧,趁物业没下班。” 凌初年不解地梭巡着陈誊。 这个人好像还没讨厌他。 静谧狭小的空间,凌初年的目光太过灼热,陈誊很难不正视,食指勾着钥匙圈转,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凌初年:“……” 自恋狂。 他垂眸静默了几秒,忽地抬起头,仗着墨镜的掩护,真就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起陈誊来。 轮廓深邃,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每一处都生得干净利落,鼻梁英挺,眼神真诚,温驯与锋芒并存,少年意气风发尽显。 视线最后的着陆点在凸出喉结的那颗小痣上,随着吞咽动作而轻微的上下晃动。 凌初年一时被蛊惑了,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你讨厌我吗?” 问出口后他才回神,但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讨厌你?”陈誊顿时恍然大悟,“你们少爷的脾气不都是这样闹腾的吗?” 陈誊着重了‘闹腾’二字。 凌初年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又立下一个规矩:“不准叫我少爷。” “好吧。”陈誊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尊贵的小少爷,我们到家了。” 凌初年气结,还欲争辩,“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了,早就等在家门口的温澜云看见他们,热情地迎了上去。 陈誊率先喊了声“妈”。 藏蓝色半裙的裙摆翩跹,温澜云的小高跟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在凌初年面前戛然而止。 凌初年摘下了帽子和墨镜。 温澜云的眼睛噌地亮起,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声音温和:“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吧。” 又对陈誊说:“辛苦小誊了。” 凌初年有些抵触这么亲昵的肢体接触,但看到温澜云堆满脸的笑容,到底没将那份反感表现出来,任由被她拉进屋子里。 其实即使陈誊不出声,凌初年也能猜出这个用丝巾挽起长发,温婉知性的女人肯定和陈誊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不止是容貌上的相似,两人的气质几乎如出一辙,和他们待在一起,就像整个人都扑进了被太阳晒得软绵的云朵里。 舒适、放松,支棱的尖刺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陈誊把两个行李箱推进家里,温澜云已经给凌初年倒好了花茶,正神采飞扬地介绍杯子: “这是小誊送给你的礼物,他喜欢陶艺,前几个星期特意去给你做的。” 凌初年闻言,握着杯身的手松了又紧,暗自小心翼翼,怕摔碎了。 他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尽管来自他讨厌的人,还是有些惊喜,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站在他背后的陈誊则蹙了下眉,他听到无中生有的“特意”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凌初年误会他,担心小少爷认为他无事献殷勤,却又无从解释。 一个月前,温澜云就开始张罗筹划凌初年的入住事宜,为了让凌初年宾至如归,能够尽快融入他们的家庭和溯州的生活,可谓是卯足了劲,煞费了一番苦心,其中就有一项,要求每个人都为凌初年准备一份见面礼。 他没见过凌初年,也不了解他的喜好,实在想不出送什么既不随意又不会显得过于隆重,刚好那天要去陶艺店帮忙做一批小玩意,用做义卖捐资孤儿院,于是顺便给凌初年做了一个杯子。 那时还是农历四月初,春天正尽,夏天方到。 凌初年低眸瞧着自己手中的陶瓷杯,脑海里冒出一个词——海天一色。 陶瓷杯以蓝色为基色,自杯底往杯口,由深至浅渐变,捏黏的翻腾浪花和飘浮白云相得映彰,手柄釉绘了一朵才露尖尖角的荷花,一只立体蜻蜓展翅低掠,六足轻点苞尖,细嗅清香。 初夏将至,七月未央。 崭新的,又是过去的。 “我和你伯父的杯子也是小誊做的。”温澜云举起自己的杯子展示,眉飞色舞间尽是骄傲和欢欣。 凌初年看了过去。 她的杯子看起来比较素净,充满了少女心,是极简的浪漫主义。杯口像盛开的花瓣,晕染了含羞带怯的嫩粉,一条绿藤环绕白底杯身,蜿蜒沿手柄向上生长,藤蔓上一粒粒的小花苞似是在盎然春意的滋养下,和缓而静谧的绽放娇嫩。 春风一吹,于杯口之上,开出了一朵粉玫瑰,任人观赏和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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