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追了出来,指着他厉声骂:“你要是敢走,以后就别来了!” 季未白把衣服丢到地上,冷着声说:“我不干了。” 女人开始在那里破口大骂,一会儿说季未白是白眼狼,他们见他可怜,好心给他找了份活干,他半路就想溜号,又说季未白家的风水不好,尽出拖累人的废物…… 若放在平时,季未白早就抡起拳头揍人了,但他现在心急如焚,无暇顾及其他。 江书书眼尖,看出了季未白的不对劲,拦下了他。 “小白,发生什么事了?” 季未白见江书书跟着他紧张,强制自己镇定下来,说:“我爸爸进医院了。” 陈誊立即追问:“哪家医院?” “市第一人民。” 陈誊低头看了眼还在慢条斯理享受午餐的凌初年。 凌初年对上他的视线,扯开一个笑,事不关己地说:“不用管我。” 陈誊置若罔闻,或者是单纯不想如凌初年所愿,一把拽起他,顺便扯了张纸巾,把他粘在嘴边的饭粒擦干净。 四人赶到医院时,季未白的爸爸闭目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虽然苍白了些,但呼吸平稳。 季妈妈守在病床旁,听见声响,杵着盲杖站了起来。她虽然睁着眼,但视线不聚焦,眼珠子像蒙了一层灰色的薄纱。 “是小白吗?”季妈妈轻声问。 季未白上前握住她的手:“妈,是我。” 季妈妈的声音瞬间染上了哭腔,两行泪水淌过脸颊:“你爸爸他躺麻了,想翻个身,我在厨房洗碗,没听见他叫我,他就从床上摔下来了。” 季未白搂着他妈妈瘦小的身体,一向深沉的眼睛变得柔软,哄慰道:“别担心,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打几针,休养几天就好了。” “小白,对不起。”季妈妈掩面,肩膀小幅度地颤动着,“都是爸爸妈妈害了你。” 季妈妈语无伦次地道歉,她埋首在季未白怀里压抑地嘶声痛哭,愧疚与自责胀满了她的心房。 病房里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哀伤。 陈誊把凌初年拉了出来,江书书轻轻地关上了门,他垂着脑袋,一眨眼,眼泪就滚了下来。 陈誊温声宽慰他:“不会有事的。” 江书书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难过。他不明白,小白的生活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不断给他增加苦难? 凌初年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从被迫踏进医院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冷漠,独立于众人之外,似乎那些情绪感染不了他。 但只有他知道,他的内心掀起了多大的足以将他淹没的滔天巨浪。 如果说学校是地狱,那么医院就是阴间,魑魅魍魉横生。 凌初年坐在长椅上,盯着地上长长的弯弯绕绕的蚂蚁线发呆,大脑一会儿空白无物,好像他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会儿又被各种声音和场景填满,嘈杂得振聋发聩,精神撕成了两半。 没多久,陈誊不知不觉地坐到了他旁边,他没察觉,直到陈誊开口说话。 “季未白的爸爸之前是货运司机,在一次长途运输中,发生了意外车祸,导致下半身瘫痪。他妈妈天生双眼失明。” 凌初年没有反应,双目出神。 “我初中就认识季未白了,当时的他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抽烟喝酒打架样样不落,憋着一股狠劲,周边的地痞流氓都怕他。” “我也问过他累不累,他说习惯了。” “我不知道他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是习惯了命运的不公。” 有的人生来高贵,十指不沾阳春水,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可有的人,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同时,就肩负起了生活的重担。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初年扭头,看向陈誊的眼神冷漠凌厉,不含一丝情绪,凉薄道,“让我可怜他吗?” 陈誊哑口无言,他以为凌初年也在伤感,到底是低估了他铁石心肠的程度。 “我没有这个意思。” 凌初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眼睛不错地看着他,说:“你明里暗里指责我的出身,可你也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中,有人爱你,也有人拥护你,耍耍嘴皮子就真以为自己能够感同身受了吗?” “出身本来就是不平等,命好命坏都得自己受着,你站在旁边说话不腰疼,要是真想帮他,怎么不用点实际行动,跑到我这里来指桑骂槐。” “其实你才是最虚伪的。” 凌初年脸色平淡,语调也很平直,一串话说下来连气都不带喘的,最后一句更是掷地有声。 他双手一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陈誊看着凌初年清瘦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里自嘲地笑了笑,不欲多加解释。 他和凌初年横竖说不到一块去。 陈誊远远地跟在凌初年身后,经过腺体神经科时,脚步犹豫了下,还是继续朝前走。 他们回到了花店,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凌初年神情恹恹,连狂热的芋圆凑上来拱他,都没有避开,任由它对自己胡作非为,招呼不打一声就上楼,躺在沙发闭眸睡觉。 陈誊调试好空调温度,要下楼时,凌初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经历,就不要用你的那套所谓的正确的价值观去随意评价别人,这不公平。” 他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疲惫和沧桑。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对他不公平。
第14章 辩论赛如期而至,在市中心体育馆举办。 理(一)班全体同学到齐,来为他们的班长和季未白打call,唐轶也来了,不过没有混在学生堆里,在一个没多少人的角落,旁边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表情冷漠又异常俊美的男人。 “看得到吗?看得到吗?听不听得清我说话?”杨忱的脸怼近手机屏幕,扯着嗓子喊。 “把你的大脸挪开。”江书书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他要留在医院帮忙照顾季爸爸,所以拜托杨忱为他实时转播。 “你要看什么?”杨忱的头歪向一边,举着手机原地转了360°,“比赛还没开始呢。” 四个方向的看台都坐满了人,馆内哄闹掀顶,凌初年的侧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镜头里,他怀里捧着一大束焰火般热烈的多头玫瑰,脸上表情淡漠,衬得眉眼愈加清冷绝尘。 温澜云和陈津渡也来看比赛了,温澜云让陈津渡给她和凌初年拍合照,在温澜云靠过去时,凌初年极其配合地弯唇笑了笑。 江书书顿时看呆了。 “卡住了吗?”杨忱晃了晃手机疑惑地问,屏幕里的江书书盯着某一处,突然不动了,画面静止。 “小书。”温澜云欣赏完自己的照片后,注意到了江书书,热情挥手和他打招呼,“你怎么没来?” “温阿姨,陈叔叔。我家里有点事。”江书书回过神来,由衷地夸道,“花好漂亮呀。” 温澜云听到赞美,心情好上加好,将花捧前展示,笑着说:“起了个大早包扎好的。一束给小誊,一束给未白。” 一旁的凌初年垂着眸子,指腹磨搓着娇嫩的花瓣,稍稍用力扯了扯,想揪下来,但最后还是作罢了。 上午九点整,辩论赛正式开始,主持人踏着高跟鞋登场。 “欢迎各位光临溯州市第六届中学生辩论赛总决赛现场,我是本场的主持人安晴,在此代表主办方欢迎各位的光临,下面有请双方辩手入场。” 主持人的声音在音响中滞后了些许,辩手们在激情的欢呼声中分别从两边上台,个个气宇轩昂,依次走至相应的位置坐下。 凌初年听到好几片区域整齐划一地喊着陈誊的名字,还有口号。 整得跟个明星似的。 律和高中辩论队由三男一女组成,陈誊是四辩,坐在最右边,他翻动着稿子,时不时侧头跟季未白交谈,神情沉静从容。 “下面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参与比赛的正反双方以及他们各自的立场。坐在我右边的是正方,来自律和高中的【废话输出队】,本场比赛他们的立场是——朋友圈应该屏蔽父母.有请他们做自我介绍。” “一辩,叶阔。” “二辩,林楚晗。” “三辩,季未白。” “四辩,陈誊。”他接过话筒起身,腰身板正地鞠躬,“代表正方问候各位。” 凌初年看着陈誊彬彬有礼的样子,心想,他还挺适合穿正装的。 凌初年昨晚答应温澜云要去帮她包扎花,所以今天起得很早,一下楼就看见温澜云在给陈誊打领带。因为天热,陈誊只穿了一件衬衫,没有搭外套,熨帖整洁,从后面看过去,腿长腰窄,肩宽背阔,有点禁欲系的感觉。 刚好当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像是给陈誊的脸廓线条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显得十分深邃。 “在我右边的是来自市第一高中的【咸鱼只想躺赢队】……” 主持人介绍完参赛团队和评审嘉宾后,比赛正式开始。 一辩陈词环节就开始发动迅猛攻势。 双方队伍不愧是从各校中一路厮杀上来的,就己方观点引经据典地辩论、攻击和巩固,语速快且清晰,对时间的把握也很到位,呈现出来的效果异彩纷呈。 凌初年一边听,一边设想如果是自己,会怎样打这场比赛,用什么样的例子去攻破对方的漏洞,在脑海中模拟出自己的赛场。 一个半小时后,激烈的赛事落下帷幕,凌初年被温澜云撺掇着去送花。 “誊哥,艳福不浅呐。”陈誊正在和反方辩友握手,对方挤眉弄眼让他看身后。 陈誊回头,凌初年冷绷着脸,抱着那束能把他身体遮住的玫瑰花,信步朝他走来。 “啧啧啧,誊哥走到哪儿都有美人投怀送抱,嫉妒死我了。” “这是不是和誊哥传绯闻的那个alpha?我怎么听说他脾气不太好,还打过誊哥。” 陈誊只对他们笑了笑,心里紧张得不得了,转身跨出一大步,怕凌初年听到这些调侃,当场发作。 他和凌初年还在冷战,医院那天后,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而这些闲言碎语早已一字不落地进了凌初年的耳朵,他极力忍耐着,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不要把花砸到陈誊脸上,温澜云和陈津渡还在看着呢。 凌初年深呼一口气,将花递给陈誊,皮肉不笑道:“希望你能得冠军。” 这话一听就不真诚,陈誊觉得自己收的不是花,而是几斤炸弹,非常棘手。 “快快快,拍照。”温澜云拽了拽陈津渡,让他把陈誊和凌初年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拍下来。 “好好好。”陈津渡应和着,连按了十几下快门。 温澜云不禁发出感慨:“有两个儿子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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