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近乎温柔:“阿源,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 话音低而沉,轻又柔,像床笫间耳鬓厮磨的情话。 姜一源望向车窗外,月亮挂在天边,怎么看都像一只孤独的眼睛。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姜一源在宿舍醒来,他坐起身,脑子里有股醉酒后的空茫。隐约记得,昨夜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他暂时想不起来。 等他掏出手机,照常要给沈书临发消息时,他手指一顿,想起了昨夜的种种。 “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男人声音温柔,却暗含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可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也比不上面对面、实打实地说出来。他发疯似的凑上去亲吻,啃咬,拥抱,却紧咬着牙关,说不出一句恳求的话语。 他们已经分手了。 姜一源慢慢地放下手机。 他照常起床,洗漱完,换上衣服,又收拾了几样东西,准备去画室。他神色与平常无异。舍友正在说话,他捕捉到几个字,脚步猛然顿住:“什么?” 舍友奇怪地望着他:“邮箱啊,你没看辅导员的通知吗?” 姜一源追问:“什么邮箱?” “辅导员让填一个什么什么完善学籍信息的链接,链接发到每个人的学生邮箱里。”舍友说,“快弄吧,今天之内要完成。” 学生邮箱。 姜一源一言不发地坐回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学校官网。他十指快速翻飞,找了许多条资讯和通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邮箱,登录了上去。 邮箱里有一封四个多月前的未读邮件。 他点开,内容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诗词,只十四个字。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签名档里有落款、公司地址、传真号码,这些都是公司邮件系统自动生成的。只有一句话是邮箱主人自己设置的,在页面右下角,简单的四个字:“顺颂时祺。” 姜一源去搜索了那句诗,出来许多个词条。他一条一条点进去看,又在古诗文网里看了许久的注释,才勉强弄明白诗义。 他盯着那句诗,突然有点想笑。他本以为,以沈书临的风格,分手邮件一定是简洁明了,直击要点,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句诗,朦胧又婉约。 他想,也许那个时候,沈书临并不是铁了心要与他分手的,所以才发这么一句欲说还休的诗句。他四千里追过去,给了双方的关系一个台阶下,两人暂时和好。 可昨夜的那句话,是如此的简洁明了,没有任何朦胧的歧义。沈书临这回是铁了心与他分手的。 姜一源盯着“顺颂时祺”几个字,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手机来了新消息,沈书兰问他什么时候去画室,想请他指点她的新画。消息里她连呼师父师父师父,她觉得自己质变了,请师父帮她看看。 看着消息,姜一源下意识松了口气,沈书临并没有告诉家人他们分手的事情。转而一想又笑了,以沈书临的性格,自然不会满世界宣扬感情生活。 他觉得自己还算平静,去画室看了沈书兰的画,仔细分析指点了一番。然后平静地去图书馆还书、借书,填了辅导员让填的链接,还把画室收拾了一番。他平静地吃饭、睡觉,生活和平日并无不同。但他不敢去看手机。 第二天中午时候,他爸打了电话过来。 “听说你的画展办得很成功?”姜猛龙在电话里说,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中午出来吃饭,给你庆祝庆祝。” 姜一源答应了。 自过年以来,父子两人关系紧张,这还是今年头一回坐下来吃饭。 姜一源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平静,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和他爸交谈。可是一句话后,他的平静突然碎成渣渣。 “你说什么?”他瞪着姜猛龙。 姜猛龙皱眉道:“我在问你,你最近和你沈哥有联系吗?他上周约我吃饭,说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没头没尾,我担心他遇到了什么事。” 姜一源喃喃道:“他为什么对你说这个?” “我就是在问你啊,你之前天天往沈氏跑,赖在他身边,他有遇到什么事吗?”姜猛龙又说,“这个月的合同,他还对我让利了一个百分点,只说是感谢这么多年的照拂,这不扯嘛!我怕他遇到什么事,要是能帮上的我肯定帮,但他又不说。” 姜一源如遭雷击,他呆呆地望着他爹,说不出话来。他全明白了。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书临是想在他爸面前坦白,公布两人的恋情。 那条鸿沟横亘在两人面前,越来越深,他觉得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对等,他把沈书临当爱人,当男朋友。沈书临却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他的男朋友身份,他以为沈书临把他当炮友,当春风一度的情人。 他错得多么离谱。 还有那两幅画。沈书临的母亲和大姐为什么想要他的画,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沈书临早已向家里坦白,甚至已准备好了向他的父亲坦白…… 姜一源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原来他们之间只差一步,若他再厚颜无耻一点,再死缠烂打一下,他们之间,说不定早已跨过了那道鸿沟。 姜猛龙先是奇怪,然后斥道:“饭还没吃完,往哪里去?给我回来!” 姜一源失魂落魄地转头看他:“爸,我有急事,晚上再向你解释。” 他匆匆地跑出餐厅,在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沈氏集团。早上伪装的平静早已崩裂,他一路心乱如麻,又急又悔,又归心似箭,又近乡情怯。等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了沈氏顶层总裁办,推门而入。 美女文秘正拿着文件,向沈书临汇报着什么,两人齐齐地看过来。沈书临皱起眉头,眼含责备。 “对不起。”姜一源说,轻轻掩上门,在外面等。 五分钟后,文秘出来了。紧接着,又有一个人拿着文件过来,询问地看了姜一源一眼。 姜一源对他示意:“你先进去。”他在旁边等。 周一上午特别忙碌,接连四五个人来总裁办。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不再有人来。姜一源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三下门。 “请进。”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姜一源推门进去。 沈书临正低头写着什么,抬头看见是他,便停笔问道:“有什么事么?” 姜一源望着他。男人的目光平静疏淡,与分手那晚如出一辙。 那晚在车里,他不甘心地凑上去亲吻,沈书临没有抗拒,却也没有回应,只是平淡地望着他,就像现在这样。是施舍,是纵容,给他最后的温柔。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我们已不再是情侣关系,我不会再回应你的亲吻。 面对这样的目光,姜一源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真的分手了。 见他不语,沈书临看了看腕表,道:“五分钟后我有个会议。” 姜一源动了动嘴唇,只道:“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在沈书临的多次强调下,他养成了敲门的习惯,刚才是太过失魂落魄,一时忘记了。 沈书临说:“好,我接受。” 姜一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想问那两幅画,问那一个百分点,问那未说出口的坦白。可沈书临这样平静地望着他,他便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过去有机会抓住,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从沈书临口中说出的分手,简洁又明了,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姜一源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他只道:“对不起。” 沈书临望着他,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沈书临说,“失败了,就向前看,不要停留在原地。” 白色衬衣上是一条灰色菱纹格领带,姜一源伸手,为他调整了领结的位置,低声道:“马上要开会,你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沈书临道。 五分钟时间到了,沈书临拿着钢笔和笔记本出门,姜一源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沈书临叫住他,道:“你的一些衣物和个人物品还在我家,我会邮寄到你的学校。” 姜一源感觉心脏被扎了一刀,声音低不可闻:“好。” 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很冷,人群匆匆而过,踩在满地落叶上,发出咔嚓的响声,空显寂寥。 姜一源回到学校,姜猛龙的电话追来,劈头盖脸地追问中午的事情。姜一源只好道:“突然想起开题报告没交,下午两点前截止。不交毕不了业。” 姜猛龙果然被唬住了,连声问他赶上没,听到肯定的答案才放下心来,又道:“大四反正闲着没事,这周末A市要搞一个商界慈善晚会,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姜一源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闻言正想拒绝,但听到商界两个字,他问:“有谁参加?” “有钱的老板们参加呗。市里大领导出面组织的,A市稍微有点头脸的都得参加,说是捐钱为山区儿童盖学校。”姜猛龙道,“人家都带女伴,我没女伴带,只能带儿子。” 姜一源没等他说完,便应下来:“好,我去。” 接下来的好几天,姜一源都浑浑噩噩。前几天那次见面,他是太过百感交集,连句像样的告别话语都没有说出来。他这几天稍微冷静了些,总算理出个头绪。这场感情,也该有一次体面的告别。 总算到了周末,姜一源跟着他爸去了慈善晚会。在迎宾处签了名后,他便从侍者的托盘中端过一杯香槟,缩到一边的角落里,静静地盯着入口处,等着人来。 场间放着轻柔的舞曲,满场都是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着漂亮礼服的女人,他们挽着手,面带微笑,在场间交际。 姜一源喝了口香槟,心重重地提了起来。万一沈书临也带了女伴,也被漂亮女人挽着手臂……他会发疯的。仅仅是想一想那个画面,他心里的暴躁已经在无限滋生。 很快,沈书临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出现在了入口处。 姜一源死死地盯着他,慢慢松了口气——他是自己来的,没有带女伴。也是,沈书临这样的身份,只是站在那里,便会有无数的人去巴结讨好,他不需要女伴来为自己撑面子。 他看到沈书临拿起笔,弯下腰在宾客名单册上签了名字,然后微笑着把笔递回给工作人员。沈书临端走一杯香槟,立刻有人满面笑容地过去和他打招呼,他便和人攀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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