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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两年的时间，我接受了老师的决定——我接受了老师这个和我分离的决定。从学校里的知遇开始，到我和老师一起工作九年关系达到至近，我像走完了一场大梦，最终从梦中走出。 07年冬天，我偶然和镇明见面。他休假从东北回来，工作上一些事他找我问小道消息。 我们当时有三年不在一处工作了，偶有联系，见到面应该说关系还可以，互相聊了聊近况，他想打听的事情我把我能说的都告诉他了。 不知为什么，镇明问我老师，问他最近好不好。我说，我不知道，我们关系早就远了。镇明点点头，说他也清楚。 其实当时老师有几件事争得很过头，大家都发现，他脾气越发不好，对人对事几近没有容忍。镇明大体也是听说了这些才问我。 我心里感觉很不好，即使当时我认为自己已经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了。和镇明见面，又喝了酒，后来我忍不住，对镇明说了前前后后我和老师之间的事情。 镇明很关心我，他帮我想。他告诉我，和我们一起工作那几年他看得见，老师对我全是关切，甚至，该说是有目共睹的。 镇明说，他觉得老师有什么想法没说出来，说不了，不能说，无论如何只能藏着。 镇明告诉我，不管怎样我不用怀疑老师对我的心，老师肯定是为了我，前后所做所有这些，肯定都是为着我的，一心为着我。 镇明说着这些，一边想一边说，眼睛看着旁边哪里。他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什么，能看见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颗心。 酒喝得不多，我酒意已过了，突然就听明白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发现，他说得一点没错，我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看清老师对我的心呢。 老师对我何其关照，那么多年不辞辛苦不求回报付出了多少心血于我。老师对我做的任何一件事，怎么可能不是为了我。 我终于摸到方向了，在老师冷酷的隔绝之后，在漫长的迷茫之后，我终于摸到了一个方向，来理解老师的想法，来重新靠近老师。 我向镇明道尽了感谢，愉快地和他告别，心里已经想好了，我要去找老师，我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我总能想办法重新让它开始。
第56章 陈雪林口述（5） 老师当然拒绝见我，我努力的接近得不到结果，不得已，我想了一个办法。 在老师家楼下，我晚上七点多钟到，赶在老师下班回家之前。他家在一楼，从阳台进去不难，那个老式窗插销我很熟悉，一下就弄开了。 没人看见我，楼前是一片小树林，再往前什么都没有了，很僻静。 我心怦怦跳，回到了老师的这个家，只要等他回来，我总能与他把话说清楚。 屋里一片黑暗，我一直等。 八点多将近九点，老师回来了，一开灯见我在，自然惊吓，随后有脾气，脸色不好，叫我赶紧走。 我说：“我有话问您，问清楚我再走。” 老师抬眼看我，已经在发火。他说：“你想问什么？” 我说：“老师为什么要和我分开，因为什么，您心里想的是什么。” “想的是你不需要我了，你我的关系没必要了，就因为这个。”他只给我这个答案，而且要赶我走，推我到门口。 我握住他两个手腕，令他推不动我，当然让他更生气了。 毕竟我比他高一些，力气也不差，没有人帮他他是赶不走我的。 他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说：“我还没问清楚，老师，您的想法只要您告诉我，告诉我我就走。” 我们一再僵持，最后是他先放弃。 他说：“我希望你是好的，只要你一直都好，你我之间怎么样不重要。” 我松开他的手，说自己还没听懂。他低着头，默默的，已经不让我着急了，无论如何他会说出来的。 他叫我到窗前，让我看外面。 当时是深冬，积雪盖住了四处。他说：“这些雪下了四五天了，还这么干净，等它化了变成水，到天上去，再变成雪下来，还是干净的。” 他说：“你就和雪一样，打最初认识你我就觉得，你是你自己。不像我，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也不像别人，他们也都不是他们自己了。” 我觉得并非如此，老师有自己诚实的内心。 老师摇摇头，说不是。他告诉我：“我希望你一直是你，我希望你好，带你工作我觉得我能帮你，其实你只需要一点帮助。现在你很好，我该做的也完成了。” 我有些听懂了，我明白了老师一直以来对我的心，他为何总那么看好我，到这时我都懂了。 老师想了很久，说：“其实我……也有感觉，我想让你在我身边，让你跟我一起工作，这样也能救我自己。” 老师这话我听得懂，而听懂让我感到深深的愧疚，从始至终我对老师的关心太少，太少了。 “我对你……有心，”老师说，“99年你和我商量以后，说你只想跟着我工作，你和我互相越来越了解，我对你……有心了，你也知道我喜欢男人……” 我问老师，这是真的吗，他喜欢上我这个男人？ 老师说也不全是，他喜欢我，和他以往喜欢别人又不一样。99年起他越发关切我，只盼我好，他的心思离不开我，而又始终没有和我亲热的想法。 对我的爱是他未曾经历过的爱，他说，从来都没感受过，但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爱。 他的心已经全围着我，心意太多，时常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胸已经盛不住这么多心意。水满则溢，他无法自适。 看着我，他觉得不能做什么，不能说什么。他认为我一直是好的，一个完好的人，对我他应该做的只有帮助我，多说一句话，多表一分心意，都是亵渎，这就是 他的想法。 他自己的心无可收回，无可消却，三年下来他觉得必须得解决这个问题了。不然，他说，无所作为继续下去，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对我说什么了。 于是03年，他决定把自己和我分开。 分开，在他看来一定是对的，他说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一件事。他自己胡乱的心思没有任何必要让我知道，只要我是好的，他再无所求。他自己的心，他雪藏至今。 现在我知道了，他说：“你什么都不用管，听过了就听过了，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用在意我。” 我心绪万千，在老师面前，我已经没有了过去，没有了以后，只有老师的心意昭然揭示。这份心意他藏了整整七年，现在他拿出来给我看了。 我恨自己迟钝，连老师的心意都不懂。我想，我该为老师做些什么，至少我该诚实告诉他我的想法。 老师是我成年以来最重要的人，我人生中再没有什么比得过遇见老师这份幸运。我不可能离开他，不可能听过他真心的所有这些话后与他告别。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我自己心里的感受越来越清楚，对老师我是什么感受——我爱他。 爱是我从来不懂的感情。我能懂的只有自己的感受。 我希望老师安心顺心，不要再有任何难过。我想靠近老师，和他回到至近的关系。他希望我好，我也希望他好——那么这些，是不是爱？ 我问老师，这是爱吗？我不知道，也许老师知道，不过显然，老师也说不清楚。 是不是爱也不重要，我的感受就在我心里，很明白，很清楚。 我对老师说，我不会走了，我不会离开他，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要让它回到以前。 老师不肯接受，不敢接受，但是那天晚上我没有离开老师的家，到第二天早晨，他接受了。
第57章 陈雪林口述（6） 很快，我和老师恢复了关系。 工作上我们分开已久，好在还在同一个单位里，互相想要接近只需要上下几层楼。 起初一段时间我们有些生分、为难，分离开好几年了，再接近竟然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又一次次到老师家，我们谈了很多。 其实那时该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就这个关系而已。工作上我们已没有直接的关系了，至多可说是“同事”。 我们一直是师生，到那时我们真正是师生，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实际尤为特殊。 一直都是老师帮助我，到这时，我想为老师尽自己的能力。老师为此有一些情绪显露出来，好像我的关切让他不能承受。 我发现自己还是不太能懂老师的情感，需要他告诉我我才能理解，但是他不一定都说得出来。 我也发现，其实只要我在他身边，和他有交往，对他就有帮助。 我们形成了一份默契，就是他见到我，我见到他，互相不需要说什么，就知道对方对自己是有帮助的，也知自己在帮助对方。 老师的脾气在那段时间也缓和一些了，和别人的争执不再那么多。 春天，有天中午我在办公室睡了一会，醒来发现手边压着一张纸条，老师写的，说周四五六也就是之后三天他不在，周日回来，周日想和我出去走走。 别人告诉我老师来过，我很感觉高兴，收起纸条只等周日老师回来。 时在四月初，是赏花的时节，周日我和老师都得了休息，于是一起去了赏花的地方。 我还记得那天阳光明亮，以至晕眩，春游的人流交织，走不久我们身上都起了薄薄的汗。 在盛开的花海中，光线犹如进入万花筒，更加眩目。只有偶尔的微风能让人平静，随风花瓣飘落，下着如诗如画的雪。 我和老师坐在最凉快的水边，湖水对面，花海如云雾笼罩。 老师和我说了一件事，他说他现在有一些不太清楚的想法。我们重新来往之后他对我的心思又不一样了，有可能这份心思会变成爱情，他以前有过的那种爱情。 我说，没关系吧，即使变成那样了，之后怎么办我们可以再商量。 老师姑且同意。 我说，如果老师想要爱人，我可以成为老师的爱人。这老师当然不愿意，我也能理解老师的不愿意，我为他如何如何，尤其是改变自己，他太不能接受了。 我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再往前走我对老师的心会不会变，又会变成什么样。 老师注视着我，说：“雪林，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现在有你让我活下去有了希望。” 所以，他说：“无论咱们互相的心有什么变化，我希望咱们总能互相信任，总能做一对好朋友。 我非常同意。我和老师一起看见了我们的前路，无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样，这个关系一定是很好的。 老师又和我说了另外一件事，是他自己的一个问题。他负责的工作有个麻烦，麻烦始于去年秋天，不小不大，他还在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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