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慢地呼吸,像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他问墓中人:“你过得好吗?转眼五年了。应该过得挺好的吧……我也想过,我后悔,八六年那会就听说你情况不好,怎么没帮你。那会,都年轻,说不见面就一面都不见了,咱们俩都那么狠的心…… “09年要是能帮你,说不定你也不至于。不过那会我麻烦也大,你也不可能找我…… “我真没想到你先走了,我以为的是以后你也活着我也活着,你我互相不来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 他已经落泪,不由自主地拿手轻轻擦了一下,而眼泪没能止住,他就不再擦了,泪水滑落。 千言万语,又都不再吐露,他不再说什么了,静静地静静地把故人看着。 好像真的看见了故人,他伸手在墓碑前摸了一摸,手下什么都没有,手指的动作却好像摸到了谁的额角和头发。 “小卢……”他说,“一开始叫你大名,后来叫你小卢。你比我小几个月,这么叫你你也没不乐意。还这么叫你行吗? “我想你了,回来吧。”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墓前待了很久,最后轻声和故人告别,告诉故人,明年他会再来看他。 此后的每一年,五月底,来看卢少华的就多了一个他。有时他30号左右来,有时30号当天来,有时和爱人一起来。然而,他从未和陈雪林相遇。 不知为什么,卢少华的墓前,在卢少华忌日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来了又走,之后又一个人来。他们从未相遇。 *(她的创作第一篇 完)* ---- 楼主按:这是她的创作的第一篇,她和我商量也决定把这篇放在第一个分享,是一份纪念故人的心意。大家也许看到上面的年份标注,同样是我们商量的结果,我们延续这个标注年份的方式来标识每一篇创作中故事所在的时间。本篇她未定标题,那么本篇的标题为《无题》。
第60章 她的创作(2) ====== 刘镇明的葬礼安排在10月2号,很多人都到场了,很多人。 那是一场让人心痛的葬礼,漆黑的帷幕,洁白的花,遗像中刘镇明的笑容,都足以让人心痛。 太年轻了,他们说,才四十一。 刘镇明才四十一岁,过早地结束了人生,也过早地和所有认识他的人告别。从西北送回来在医院救了半年,没人想到,竟然没救回来,就这么走了。 人都为他心痛,最痛的还是他们家的人。 葬礼上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了刘镇明的母亲和父亲,两老都有七十了,赶了挺远赶过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刘镇明从小在舅舅家长大,这谁都知道,看看那一家子,滋味真不好。他们是真把镇明当自己家人,都在为他哭。 唯一没掉眼泪的是他大哥,葬礼事多,他大哥忙前忙后,什么都得顾着。这人那人,这事那事的,都找他。 可怎么办啊,总有人小声说——他们家本来人口就不旺,刘镇伟是独子,后来恰巧有个镇明,寄养着,算多一口人,结果现在镇明没了。没在四十一这么好的年纪,前途也好这个人也好,都没了。 刘镇伟前几年事不好,镇明还行,能给他们家支撑支撑。这两年刘镇伟刚好转过来,镇明一下没了,屋漏紧跟着连阴雨,怎么办啊。 也有人迷信,说刘镇伟克兄弟,刘镇伟不行那几年镇明才得好,刘镇伟好过来镇明就不行了。别人让他快闭嘴,这都什么地方了别再瞎说。 刘镇伟离得不远,扎堆的几个人回头看他,觉得刚才那些话他肯定听见了。绝对听见了,但他没入耳,没把那话当个话,他忙着。 葬礼过程一项一项走,他一会在司仪旁边,一会在自己家人旁边,一会又得去扶几个岁数大的长辈。送别镇明他是最后一个到跟前,不少人看着他,他却好像忘了别的,站在那看得出神,脚步就不动了。 刚才去看了镇明的人都叹气,唉,好好的一个人,看着还那么好,年初还好好的,现在……再也起不来了。 司仪上前低声和刘镇伟说话,好像是催他,刘镇伟没动,不知道听没听见。司仪又说了几句,家人都过去了,到刘镇伟身边。 刘镇伟有点发抖,像在使劲忍着,又好像不是忍着而是在使劲。不一会他忍不住了,胳臂挡在眼前,有了哭声。 他女儿最先去扶他,没扶住,在镇明跟前他一下跪倒在地上。 参加葬礼的人都意外了,有人站起来想去扶,终究没敢过去。 刘镇伟一直在哭,哭得最痛,家人在他旁边不断地安慰,一再一再地,始终无济于事。 司仪沟通了几句,让仪式继续,按程序盖棺把人送走了。送走的那一刻,刘镇伟更有了哭声。他几乎垮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也没能让他站起来。 葬礼结束了人纷纷往外走,他们说刘镇伟……唉。说他跟镇明感情好,是啊,他们俩据说是可好了。 迷信的人说就是感情好才克呢,别人叫他小点声,不该说的话快别说了。 殡仪馆后面就是火葬的地方,人们三三两两的回头看,停下了脚步,徘徊片刻,低声互相说着是啊人没了,估计这会已经没了。 有几个人和刘镇伟关系好,没有出来,刘镇伟需要照顾,他们家需要帮忙。 来的人多仪式办得就慢,散场是下午五点,他们家把事办结真正回家是晚上九点多了。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刘镇伟是怎么回去的,没一个人知道。 *(她的创作第二篇 完)* ---- 楼主按:本篇是她创作的第二篇。需要提醒大家:本篇无关现实无关材料,完全虚构,单独成篇,和前后其它篇目都不关联,大家请把本篇当成单独的一篇小说看。本篇题为《葬礼》。
第61章 她的创作(3) ====== 镇明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同伴看见鹰那天。 那天他和一个同伴到前山里去收东西,昨天用过的东西在原处放了一夜,表面密麻麻一层水珠,说不清是雨水还是露水。 他们把东西一件件归拢,装了四个箱子,镇明搬两个同伴搬两个。东西潮湿,他们袖口衣襟已经浸透。 同伴说快点回去了得,回去还有事,晚几分钟又挨说。 俩人往回迈步,无意间镇明听见身后一阵簌簌的风声,一回头,看见半空中那只伸展长翼的的大鸟。 “鹰!”他低声喊。 同伴也回过头来,不由得也惊叹。 他们这里据说是有鹰的,很难得见,上次有人看见还是几年前,鹰是什么样强劲凌厉的飞行,总在传闻中。 现在鹰就在他们眼前,简直就是钢铁幻化出来的生灵,再漂亮的武器也比不过这具鸟躯,再高妙的身手也不比这鹰飞翔得有力和自由。 同伴有点害怕,问:“它会不会叨我们?” 镇明恍然摇摇头:“不……不会吧,别招惹它。” 鹰似乎根本没看见他们,或者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管平伸着笔挺的羽翼滑翔,巡视这片不属于它的领地。它非凡的姿影留在了他们眼中。 同伴说不行了,得回去了。两人看了鹰最后一会,搬着箱子往回赶。 路上同伴兴高采烈,说看见鹰了,回去跟他们说。镇明也觉得,这可是重大发现。 回到院里,有人叫镇明。他俩搬着东西问什么事,还以为要抓他俩干活。那个人对同伴说“不找你”,又叫镇明道:“你来一趟。” 镇明说自己把东西送回去马上过来,对方说不用了,东西放这人先过来,就几分钟。 同伴先回去了,镇明放下自己那俩箱子跟着到楼下,有五六个人在楼下围站一圈说话,都是生面孔。倒也常见,大体是来办什么事的,镇明只是不知道他们找自己干什么。 当中有人看见镇明,提醒了另一个人,后者回过头来,镇明愣住了。这个人他认识,太认识了,他们是一家人…… 他说:“大哥?” 大哥好像要笑,画面就在这时摇晃、发灰,然后一片片地散开了。镇明忽然睁开眼睛,从梦里醒来。 眼前只有一片空白的墙壁,光线暗淡,宿舍里有人打着轻微的呼噜。镇明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今天是哪天,昨天是哪天,梦里那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而是两年前。 也不知道这会是几点,不过既然宿舍人都还没醒,那应该也就早晨四点,他还有二三十分钟的时间,可他睡不着了。 他想起两年前,大哥来到西南几乎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他,他和大哥很快关系就变得挺好,他在西南有家了…… 他想回到两年前,或者回到刚才那个梦里,让梦继续演下去。不久他和大哥会无话不说,互相之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然后,时间就不要往前走了,不要到今年夏天。 镇明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竟然感觉到胸口疼。也许是因为难以回想,夏天在医院大哥说了什么,大哥说对他有心,说不该犯这个错,还说不会再烦他。更不敢想的是,大哥和他接吻了。 之后他们再没见面。几个月来镇明想不通,是不是自己有错?大哥不是故意的,大哥没犯什么错,那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对让大哥和自己陷入这样的僵局。 如果能找出来自己的错可能就好办了,只是找不出来。 镇明试过,不止一次试过,去大哥心里看看自己,盼着以此找出问题的原因,或者找到办法把问题解决。 他懂别人的心,从小到大很多时候他靠这个方法弄清别人怎么看自己,然后找到对别人最好对自己也最好的办法。 于是和每次一样,他想着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大哥,进入大哥的心,从那颗心里看自己……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 在大哥心里,他什么都看得清,唯独看不清自己。一次次他试着调正视野,找到自己,却几乎看不清自己的轮廓,直冲他来的就只有一片强烈的光芒。 他试过直视正午的太阳,而那片强光比直视太阳还要让他不敢睁开眼睛。相比之下,太阳都不算什么了。 他觉得害怕,怎么办呢,大哥这样看自己,彻底让他无措,他根本无从找到应对这个意外的办法。 而且,更意外的意外在上礼拜发生了。上礼拜六,他看见了大哥。 那是完全意外的,那天有个活动在市里要开幕,有两个人要去,其中一人临时去不了,来找镇明,于是镇明替他去。 人很多,镇明以为自己只是来凑一个人数,却意外看见了大哥。 离得很远,大哥匆匆而来,应该也是来凑人数的,好像还忙着别的事,随时都要走。 镇明认识大哥很多年了,知道平常他笑脸也不多,可是那天他不止是没有笑脸,他似乎是不快乐。医院那天之后,他们已有三个月没见,没想到大哥现在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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