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钧愣了一下,在老人女儿无奈的纠正中,慢慢弯起眼睛来:“好的,老头。” 他像小时候那样对老人挥了挥手:“说话算话啊!” 两人默默无言地往回走,走到巷口时,又路过那棵巨大的、枝繁叶茂的树,几个孩子在巷子里嬉戏。祁霁牵着柏钧的手,看了那几个孩子一会,缓缓说道:“我以前有段时间,总觉得命运待我很不好,因此总是生活在说不出来的愤懑中。但是现在,有你在这里,我又觉得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化。以后会和我们小时候期待的那样的,我已经有了能够控制变化的能力,我们也许都应该从过去走出来。” 柏钧的眼睛像是琉璃一样,在树叶的缝隙漏下来的光影中,他看着那个伸着懒腰叼着冰棍走在身边的男孩抽条、拔高,一直变成眼前这个比他高出半头的男人的样子。 “我早就已经走出来了啊。”柏钧说:“一直被困在过去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他伸手摸了摸祁霁的脸,温柔道:“弟弟疏远,父母冷漠,爱人离开的十七岁……真可怜。但是祁霁,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你还要多久才能长大呢?” 季珵拿钥匙打开门,空旷的家里一片昏暗。他打开开关,白色的灯光顷刻间洒满了客厅。 家里和早上离开时一样,每一件摆设都呆在它该呆的地方。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清冷的装修色调映出季珵二十年来习惯了的规则和秩序感。 一切都没有变化。 除了他自己。 季珵按部就班地换上拖鞋,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将冰箱里切好放在保鲜盒里的蔬菜拿出来,然后给自己按照周五固定的食谱做了一顿晚餐。 他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按照以往的流程那样完成的,在日程的框架中有条不紊地进行。像是在向谁证明自己并没有被任何外力所变,并没有像爷爷一直担心的那样,和他的父母一样因为沉湎于欲/望而丢失自我。 季珵一个人安静地吃完晚餐,刷好碗筷,将其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放好。然后和往常一样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他看了下钟表,照例来到了书房开始刻石头。 在那个恶劣的暂居人从这里搬走之后,书桌上刻废的石头又堆了满满一堆。季珵知道他做的成品比之一开始已经进步很多,但是不够——他就是做不出来,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完美的那一个。 他被一堆瑕疵品包围,在小灯晕黄的灯光下,突然想起来他早上坐在这里,呆了两个小时之后,说服了自己应该把柏璇落在他这的资料给送回去。 钟表的声音滴答滴答,指针不像心跳一样会被春风扰乱,按部就班,平稳的迈向“10”的右侧。 季珵突然意识到自己干坐了40分钟,什么也没有做。 摆在面前的玉石截面光洁如新。 他捂住脸,放弃般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一桌子刻坏的石头尽数倒进了垃圾桶里。 季珵走到客厅,将从回到家充电开始就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消息提示他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得不到回复那人也不生气,孜孜不倦自说自话地继续发,又自我又黏糊糊的,招人讨厌。 柏钧。 只是将备注的那两个字默念了一遍,心里就有丝丝缕缕的怪异的情绪冒了出来。 他不习惯处理这个。 强迫自己去想这人之前的风流样子让自己冷静,季珵抬起头,在玻璃上看到自己苍白的脸。 你完了,他想。 他点开对话框,往前翻,从下午收到的第一条消息开始回。
第27章 “我不是很喜欢他。”柏钧有些嫌弃地说。 戴文晋抬头看了眼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市长视察福利院的场景,西装革履的男人将患有残疾的小孩子抱在怀里,在镜头前露出和善的微笑。 “你也是这么评价上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的。”戴文晋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随意地说。 “唉,可能我和搞政治的相性不合。”柏钧说,他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转头朝着一旁的男人甜蜜地笑了笑:“当然,不是说您,叔叔。” 海边的别墅采光极好,宽敞的院子里错落有致地种着装饰性的花草。围墙很矮,方便人一眼看到远处碧蓝的大海。这样明亮而舒适的假日里,戴文晋也不打算将时间花在听这人满嘴跑火车上面。他将书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对柏钧伸出了手。 柏钧顿了顿,还是站起身来,将手搭了上去,走了两步骑在了戴文晋的大腿上。男人的手指从衬衫的下摆钻了进来,抚上腰间细腻的皮肤。戴文晋抬头想要吻上那张薄唇时,身上的人却是本能地偏了下头。 戴文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柏钧,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狼狈的神色。 他微笑着问:“怎么了?” 语气温和,像是对异样毫无觉察一样。 “不,没什么。”柏钧弯起眼睛,刚才的不对劲像是只是错觉,他捧着戴文晋的脸吻了下去,腾出一只手隔着布料抚上男人前面鼓起的那一团。 柏钧上一次对第二天的到来这么期待可能还是在他搞定了所有的供应商,打算第二天开董事会把成果甩在那几个傻/逼脸上的时候。 他提前一天晚上精神抖擞地刷手机到凌晨两点。 跟他新晋的男朋友聊天。 关系的升级带来的众多好处之一就是季珵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搞冷暴力,柏钧自认对季珵非常了解。这种小古板秉信“在什么角色做什么事”的理念,在柏钧的title还是“讨人厌的追求者”的时候他自然可以对其不理不睬,但是一旦角色变换为“恋人”,季珵就会强迫自己尽到恋人的责任。 某种意义上的强迫症患者。 柏钧孜孜不倦地给季珵发送“那你明天中午到底想吃什么”之类没营养的话题,凌晨一点,看着对话框界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快乐地想,感谢之前那么努力的我自己,在沙漠里种树是很难,但是这果子真他妈甜啊。 ——该睡觉了,他的身体提醒他。 但是季珵还在给他回消息,一个人自说自话再怎么说也不能坚持一个多小时以上,季珵的配合才是他熬夜的根本原因。 结果还是手机握在手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柏钧才看到季珵给他发了一家海市颇有名的会展中心的地址,就是上次柏钧跟柏璇一起去的那个。季珵说因为需要修够课外学分,他需要定期去那边做一年的志愿者。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因为没有回复,他给柏钧发了一个问号。 成熟的总裁当然不会在晚上跟人的聊天过程中睡过去,柏钧立刻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抱歉,公司突然有急事,我处理完那边忘记回复你了。” 他逐字读了一遍,满意地想,既解释了没有回消息的原因,又暗示了自己是个事业有成的成功男人,完美。 成功男人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开车施施然去了约会地点。他本来以为这次季珵还是跟上次一样做引导志愿者,结果绕了一圈,又给人打了电话,才发现他这次在陪小朋友做陶艺。 看了下宣传册,应该是场馆里举行的宣传传统文化的活动,为了培养小孩子对传统文化的兴趣。柏钧只看背影就认出来了人,他男朋友的旁边有一个很矮的红色塑料小板凳,柏钧直接挨着他坐了上去。 塑料板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季珵扭过头来,这么近的距离,柏钧能清楚地看到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季珵说:“我还在工作,你稍等一会。” 柏钧只听他跟自己说话就觉得轻飘飘的,他笑着说:“没关系,我坐在这等就好。” 话音未落,旁边就响起来一道稚嫩的声线:“哥哥,这是我的位置。” 柏钧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裙子扎双马尾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柏钧和蔼地说:“小妹妹,你离开了位置,那这个椅子就是我的了,社会就是这么残酷。” 小女孩被他说得懵懵的,又气又恼,生气地说:”你没有看到这个椅子这么小吗?这是小朋友的椅子,你是大人,应该去坐大人的椅子!” ——讨人厌的小孩,柏钧想。 只对自己妹妹有耐心的坏大人撇了撇嘴,指了指不远处的纪念品柜子上的漂亮娃娃:“喏,我买那个给你,换这个位置给我,怎么样?”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小姑娘一下子瞪大了眼,有些结巴道:“真,真的吗?” 没等这段对话进行下去,一旁的季珵就开口了:“静静,我们之前谈过的,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对不对?” 被一直喜欢的大哥哥这么说,小女孩的脸涨红了。 季珵转过头:“至于你——去那边坐着,你不觉得这个椅子已经要被你压塌了吗?” 柏钧无奈地站起来:“好吧,好吧。” 他弯下腰,在男友耳边抱怨道:“但是要等好——久——啊,我这么早就来了,你也得稍微给我一点好处才行。” 一阵沉默过后,终于抢回自己小板凳的小姑娘坐好抬起头,就看到自己最喜欢的“王子哥哥”微微抬头,在那个坏男人的侧脸印下一个亲亲。 她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柏钧终于等到了脱下志愿者外套的季珵。他里面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扣子松松解开两颗,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和锁骨。朝柏钧走过来的时候像是有一阵清爽的风刮来。 两人在附近的店里吃了顿饭,柏钧在开车,季珵坐在副驾驶,低着头在看附近杜菲画展的宣传册。柏钧戴着耳机接了个电话,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季珵等他挂了电话,才问道:“怎么了?” “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得去加个班。”柏钧烦躁地说,他平稳了一下情绪:“你先去吧,不用太长时间,只是需要我亲自出面一下。我解决完就去找你。” “那一起吧。”季珵说。 柏钧有些吃惊,就听到季珵说:“不方便吗?” “不——当然可以。”柏钧说:“只是我觉得你一直非常想看这个画展……” “我看过好几遍了。”季珵淡淡地说:“只是看你非常想要见面的样子,担心你找别的借口又要想个半天,才答应的。” ——哈,柏钧想,这小混蛋。 他假笑了一下,干巴巴地说:”那还真是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了。” 男大学生微微将头偏向另一侧的窗外,这样一来柏钧就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了。他的声音很轻:“啊,不用。” “其实我也有点想见你,所以就立刻同意了。”他说。 因为那句话,柏钧在见投资人的时候还有些心猿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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