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梁栩文松开了按住周唯一的手,后者脱力,滑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梁栩文在水龙头下洗干净手,看也不看跪坐着的周唯一,语气严厉不容置疑:“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回来,方遐迩会让营养师送午餐和晚餐来,你要按时吃。这几天研究所还有一些常务要规整,你暂时不需要出面,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周唯一两眼发愣,但还是视线追随着主人,他反应了很久才讷讷的问:“那……那您晚上……” “晚上我会回来。”梁栩文说。 停顿少时,他又在踏出卧室门前补充道:“不过如果太晚,你不必等,自己乖乖睡觉。” 梁栩文戴好腕表,好仪容,大步跨出了房门。 脚步声渐远。 周唯一跪在地上,捂住脸,哭出了声。
第21章 出了门,梁栩文看到大门外的黑色商务车,还有站在树下无所事事的抽烟的方遐迩。他清了清嗓子,提醒方遐迩进入工作状态。方遐迩很快把烟扔在地上,用鞋底灭掉烟头上的火星,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纸巾,把烟头捡起来包好。 他跑到不远处扔掉了垃圾,然后再快速跑回来为梁栩文拉开车门,他的手在门框上遮挡了一下,以防自己的上司坐进车子的时候撞到脑袋。 车子启动,很快驶离高档的别墅楼群,驶入大路后,方遐迩拿出平板,尽职尽责的向梁栩文汇报今日一天的行程安排。 “上午十点钟在某地有一个土地授让仪式,不过我已经替您推掉了,临时通知了郑市长过去,”他透过金丝眼镜谨慎的偷瞄梁栩文,看对方闭着眼睛没有发表意见,于是继续往下说,“中午在蓝鼎有一个商会,时间很短,结束后会在蓝鼎的顶层安排自助餐,我认为为了表示亲和,您或许应该在那里用餐。” 他的句子最后有一个上扬的尾音,他在为这个安排征求上司的意见,他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而这个看法放在梁栩文这儿永远是“仅供参考”,且只能作为一个参考。梁栩文惯于独断专行,尽管他并不武断,但仍旧专制。 梁栩文果然抬了抬眼皮,说“没有时间,推掉。”但他又说,“让谢舟潇替我过去,那种要表演其乐融融的场合,他最合适不过。” 方遐迩脸上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当做没有听到上司对华国另一位高级政要的玩笑式的讽刺,他波澜不惊的应下,在平板上戳了几下,那一条提醒日程后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叉。 不等方遐迩开口,梁栩文睁开了眼,双手交叉握着,自然且散漫的垂在交叠的大腿上,方遐迩于是正襟危坐,等候吩咐。 过了一小会梁栩文才缓缓开口:“把下午和晚上的行程挤一下,不太重要的先延后,保证把最高优先级的事项安排在下午的时间里。我傍晚六点钟就要下班,晚上一切事务暂时交给舟潇,他有临时处置权。” 方遐迩愣了一下,说“是”。他联想到昨天周唯一被司机送回过梁家别院的事,再联系今天早上自家上司破天荒的延迟了工作时间,顿时心中了然。 “看来是再续前缘了。”方遐迩腹诽。 但他保持着身为顶头上司机要秘书的良好职业情操,对不该他明白的事情保持一种默然的无视,他低下头重新排列和管理当日提醒事项,并且主动询问道,“那么您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我代为安排么?” 梁栩文思考片刻,淡淡的说:“联系我常用的那位营养师,让他为周唯一设计一套营养餐,唯唯这次回来,看上去身体似乎很虚弱,也比以前瘦了很多,需要补充营养。” 方遐迩点头:“好的。” 他在平板上插入这条新日程,突然又听见梁栩文说:“把这条标注为最高优先级,尽快安排。还有,不要直接给他唯唯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需要,你来替唯唯对接。”周唯一脸上有伤,他不想让无关的人看见周唯一的伤。 方遐迩打字的手停顿了一下,眼神闪了闪,但他低了低头,及时收好自己外露的惊讶,抿着唇,在日程后做好备注。他把那条新安排连同备注一并推送出去,收信人有两个,做完后敛了心神,冷静汇报:“已经安排,长官,请您放心。” 梁栩文“嗯”了一声,姿态显而易见的放松了少许,继续闭目养神。 梁家别院。 梁栩文走了之后,周唯一在洗手间里发了很久的呆。他哭到最后发现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了,但心里还是无法排遣的难过。 他扶着墙站起来,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像一株野草那么荒芜,又像皲裂的土地一样贫瘠。他唯一拥有的就是一张干净的,还算眉清目秀的脸,可他现在半边脸高高的肿起,另一半却安然无恙,两下对比,活脱脱像一个其貌不扬的怪物。 在梁栩文面前,他毫无亮眼之处。 真是个废物啊。他给自己判下最终评价。 回到卧室,周唯一躺回到床上想睡一个回笼觉。他翻了个身,看到了床头上放着的一盒消肿药膏,他目光无神的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翻过身去,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现在完全不想去碰那盒药膏。 后颈的腺体已经疼过劲儿了,只剩木木的胀痛,倒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周唯一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又蜷缩成幼儿模样,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做了好多梦,最后一个的梦里是阴沉的天,漆黑厚重的雨云压在上面,一切很安静,连风都停了,周唯一孤零零站在一处空旷的路口。 梦里只有他一个,他看见自己手足无措,寸步难行。他靠近那个自己,发现梦里的他竟然没有脸孔,面部光秃秃的,只有一个大致的模糊轮廓,看上去像一团发酵开面团,黏糊而惨白。他吓了一跳,靠近去看,这一次他发现梦中的人又变了个样子。 他被停滞的时空拉长又揉扁,被无声的作弄,但还不等他看清楚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天空顿时压了下来,裹挟着雨云,慢慢搅和在了一起。 那个扭曲的人影突然朝他抬起头来,作势要向他扑过来,可那个影子只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吸拢进那一片颜色恶心的混沌里。 整个梦境旋转起来,不断的扩大,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了,变成一团漆黑,周唯一在梦里后退,他不断的后退,却还是被那团东西追上了。 他恐惧的叫喊起来,想要逃脱,但那团漆黑瞬间伸出了无数双手,粘住了他的身体,硬要把他拖进黑暗的虚影里。 周唯一被阴影一点点侵蚀,最终融入黑暗里。 他跌下了床,喘着粗气惊醒,冷汗打湿了头发。 额角碰到了柜子,慢慢鼓出一个包,通红一块。周唯一干脆倚着柜门,盘腿坐在了地毯上。他眼神空洞洞的,放空了思维,就那么睁着眼睛消磨时间,没有注意到头顶后方的手机躺在柜子上,一阵一阵的发出亮光。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周唯一终于回过神,攀着床边借力站了起来。他站着的视角刚好可以望到大门外,就看见门前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他多看了一秒,对车子毫无印象,但对方显然对别院熟识。车上下来一个人,在门外某一处操作了一下,他看着大门缓缓打开。 周唯一看着方遐迩手里提着东西向别墅靠近,很快,门铃响起来。他在窗边犹豫了几秒,决定下楼去开门。 方遐迩按门铃也很有章法,他按了一次后等了五分钟,然后才按下第二次。里面的人没有让他等太久,在他刚按响第二声的时候,周唯一从里面打开了门。 他垂着头,手指紧紧扣着铁门,等方遐迩先说话,方遐迩在门开后就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但他的笑容没有摆正几秒,就因为看到周唯一肿胀的脸而僵硬了。 “呃……”方遐迩给梁栩文做了十年的秘书,从办公室的小卒到现在的机要一秘,他见识过太多东西,好的不好的,甚至十分丑恶的,他都可以保证自己面不改色,他对自己上司和周唯一的事情知道一些,那时候梁栩文身边的一秘还不是他,但他曾听从当年一秘的吩咐,替梁栩文为周唯一做过不少事,他别开脸,视线落在周唯一另一半完好的脸颊上,语气尽量克制和温和,“那什么,我来替长官给您送午餐。” 方遐迩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结巴过了,他对顶头上司的特殊癖好虽有所耳闻,但亲眼窥视一角还是有点不自在。 在他看来,周唯一是个脾气很软,很好说话,且专业能力很强的omega……对,他是个娇柔的omega—— 作为一个alpha,方遐迩自小接受的教育是要保护他们,爱护他们,因为omega天生比alpha弱势。 alpha怎么能欺负omega呢,那很不人道主义。 周唯一从他手里接过饭盒,很客气的道谢,但他自始至终站在门里面,既没有走出来同方遐迩客套一番,也没有请对方进去喝杯水的意思。 他像个独立存在的沉默雕塑,对外界的反应很是微弱。 事实上,方遐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错,他只是在中午的这个时间被梁栩文派出来给周唯一送午餐。如果说他一路上都觉得这项任务或许并不是非他不可,那么在看到周唯一脸上的伤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难怪上司不允许营养师单独联络周唯一,方遐迩想起上午梁栩文的吩咐,内心有点复杂。 按理说,他现在该离开了,但出于某种特殊的心绪——比如一个alpha对于omega的怜惜,方遐迩还是说了一句多余的话:“梁长官晚上六点钟结束工作,他推掉了晚上的一切安排,我想他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能尽快回家来……陪您。” 他尽量语气平和,听起来充满善意。 周唯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同方遐迩对视少时,很淡的说:“哦。” 他的声音很小,像说给自己听:“这样啊。” “是的,”方遐迩尴尬的揉了揉鼻子,“我下午五点钟还会来给您送晚饭,我现在得走了,长官一点钟还有新的行程。” 周唯一并不太感兴趣,说:“好的,谢谢您跑一趟,再见。” 方遐迩觉得这几分钟里,自己说了很多不必要的话,已经违背了他作为机要一秘要遵循的不过问上司隐私的原则,于是他简短的说“再见”,然后快步离开了。 周唯一关上门,拎着食盒沉默的走到餐厅,他打开了饭盒的盖子,看着里面的银鳕鱼和西蓝花。 饭盒最下面一层是乳白色的汤,周唯一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汤让他联想到早晨被迫吐在洗手池里的精液,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他推开桌子,摇晃着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周唯一跌跌撞撞的跑到厨房里呕吐。 他早上没吃东西,现在胃里吐不出什么来,到最后变成干呕。等到胃里的不适感缓解了一点后,他拧开水漱了漱口,最后还是乖乖坐回到餐桌前,把食盒里的内容全部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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