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管宁开车来接上周唯一和阮筠,他说自己难得出一趟门,所以顺便绕了一圈,到江海区的总部来,他神态轻松,说自己运气很好,正好赶上周唯一下班,然而周唯一和阮筠对视一眼,心知管宁话没有说全。 管宁确实是绕了一圈,但他是故意开车到江海区来,不管周唯一几点钟给他打电话,管宁都能第一时间接到,并且等在总部门口把周唯一接回家。 周唯一用力握住了手机,低着头,他心想,从小就是这样,明明管宁比自己矮上半个头,明明管宁长了一副标准omega的娇小身材,明明看上去管宁才更需要被保护,但从入了孤儿院的那一天起,管宁就像一尊守护神,永远替周唯一挡在所有危险和艰难的面前。 他觉得自己好没用。 他一辈子都在被人保护着。 从前是管宁,后来是梁栩文,再后来是阮筠,甚至梁右京懂事后都学会了替他分担一些生活的重担。 他除了比较会念书外,好像一无是处。 他像一株菟丝花,永远依附于别人生长。 “唯唯?”管宁从后视镜里看到周唯一低着头发呆,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周唯一猛然从丧气中惊醒,“啊”了一声,茫然地抬起头。 管宁温柔的笑了笑,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糖醋小排好不好?还有山药排骨汤?” 周唯一有点心不在焉,先说“都行”,想了想又觉得有些敷衍,于是看着管宁的后脑勺,重新说:“好。哥哥做什么我都吃的。” 二十八岁的周唯一在管宁面前永远都像八岁。 对于管宁来说,他一直拥有三个孩子:韩言希、梁右京,还有一个就是周唯一。 他的爱人是韩皓宇,他们相互扶持,共度一生;他的孩子是言希和右京,他希望他们平安幸福;他的弟弟是周唯一,他知道他必须守护弟弟一辈子,因为弟弟的性格太弱小了,惯于委屈自己,而他不想让周唯一总是委曲求全。 晚餐结束后,韩皓宇和阮筠去了书房谈事情,管宁则把孩子们赶去花园里散步,自己拉着周唯一到客厅里看电视。 客厅的灯全部被打开了,房间里亮堂堂的,管宁把电视调在一档综艺节目上,跟着主持人嘻嘻哈哈的笑。 周唯一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摘草莓,把顶端的叶子都剥离,留下干净的草莓一颗颗放进玻璃碗里,管宁不客气的拿来吃,自己吃一颗,喂周唯一一颗。 看到节目里一个逗乐的活动,管宁哈哈大笑,顺势歪倒在周唯一腿上,周唯一连忙放下草莓,把管宁扶好。 他皱了皱眉,看着管宁的肚子,有点不满的说:“小宝宝!” 管宁枕着他的大腿,眨眨眼睛:“他很健康,没有关系。” 周唯一静了片刻,“嗯”了一下,然后继续去摘草莓,但管宁却抬起手拦了他一下,同时另一只手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个键,把电视关掉了。 客厅里顿时少了喧闹声,安静的不像话,周唯一有些迷蒙的眼神望着管宁。 管宁叫他的名字:“周唯一。” 他很少这样对周唯一直呼其名。 周唯一正色起来,把手里的还有水珠往下滑的草莓放回了盘子里。 管宁抬手挠了挠周唯一的下巴,像调戏一只小奶猫。 周唯一把眼睛睁得大大地,专注地看着管宁。 管宁去拉周唯一的手,过了少时,又叫了一次周唯一的名字,周唯一“哎”了一声,顿了两秒,问管宁:“怎么了?” 管宁却没有立刻说话。 他的手指揉捏着周唯一的手掌,慢慢移到他白皙、细弱的手腕上,他把对方手腕的皮肤贴到自己的虎口上,丈量了一下,最后很轻的叹了口气。 他看着周唯一,眼睛里没有责怪,但却说:“以前我的拇指和食指刚好环绕一圈,但现在你的手腕只到我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他用很柔和的口吻指出一个事实,“唯唯,你又瘦了。” 周唯一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小声说:“对不起。” 管宁看了他一会儿,撑着他的胳膊坐起来,很轻的拍了一下周唯一的额头,语气有点难过:“唯唯,你不要为这种事道歉,更不用向我道歉。” 周唯一有点慌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管宁没有再试图纠正他,他知道周唯一就是这样的个性。这个弟弟怯弱,害怕因为自己的事而给别人添麻烦,他给自己打造了一副很坚硬的外壳,把自己缩在里面,只对着极少的几个信任的人敞开一点点。 他曾经对梁栩文完全打开了自己的壳,把脆弱的毫无保护的自己展露给对方,但最后又遍体鳞伤的回来了,还带着裂开了的伤痕累累的壳。 管宁知道周唯一今天一定又见到了梁栩文,但他不知道这对周唯一来说,是不是真的算是好的事。 他很心疼他的弟弟,他想让周唯一快乐起来。 可他也没有治愈周唯一的良药,无论是治愈他的身体,还是治愈他的心伤。 他都没有办法。 他摸了摸周唯一柔软的带着点微卷的头发,把周唯一拉进了怀里,然后很紧地抱住了他。 抱了好一会儿,管宁才低声说:“唯唯,你得好好的。” 周唯愣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他闻到了一股令人安心的红茶的香气,因为管宁在孕期,所以这个香气里又混杂上一点奶香的甜腻。 他贪恋这种由亲密的人给他的带着爱意和抚慰的拥抱,他感到喉咙里有一点酸胀,然后觉得自己的脸上淌过了一阵冰凉。 管宁的信息素是红茶味,孕期和那什么的时候就是奶茶味!
第19章 晚些时候,梁栩文亲自来接人。 管宁不愿意看见他,也不想这么早让他带走周唯一。他握着周唯一的手,背对着梁栩文,无声地抗拒着。 韩皓宇叫了一声管宁的名字,里面带着点暗示的意味,但管宁不是周唯一,他对谁不满,就会很直接的表现出来,他自认和梁栩文不熟,所以他不想给梁栩文面子。 管宁的嘴角拉下来一点,撇撇嘴,握紧了周唯一的手。 他没有动,周唯一却有点恐慌,管宁感受到他的情绪,抬眼看他,安抚地用口型说“别怕”。 阮筠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客厅与餐厅的交界处,乐于看梁栩文的笑话,老实说,以梁栩文当年和如今的地位,很少有人能,且敢于让他吃瘪。 其实当年的联姻对于她而言,是迫不得已和不得不就范,但她知道对于梁栩文来说不是,以梁栩文的性格和手腕,如果他说“不”,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即使那场联姻也有老梁先生在极力促成。 “真是一报还一报。”阮筠心想。 她没忍住,冷哼出声,韩皓宇看了她一眼,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阮筠会意,叹了口气,看来这场热闹她看不到最后了。她拍拍怀里两个孩子,轻声催促他们上楼睡觉。 等梁右京的身影消失在二楼后,梁栩文才看着周唯一,不冷不热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唯一哎了一声,垂下眼眸,反手摸了摸管宁的手背。 “哥哥。”他轻轻地叫管宁,他应该说“我要走了”,但他说不出后面的话,他徒劳的张了张口,发现他还是不想让管宁看见他的卑微。 周唯一想要松手,但管宁拉住了他的袖口。他看着周唯一,眼睛里藏着很深的情绪,更多的是心疼,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说出话来显得平静一点:“你刚回来,还没有在家里住一晚。” 他说:“在家里住一晚吧。” 周唯一有些为难。 管宁的一句话让他心里的天平动摇了,像被风卷着,很强烈的晃。 他有些胆怯又祈求的看向梁栩文,期盼对方能给他这一夜的时间,但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梁栩文同他对视几秒,反而用称不上暗示的语气提醒他:“快要十点钟了,周唯一。” 周唯一眼睛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他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管宁咬着牙,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的心口上像是悬起了一把刀,随时可能会落下。他把一股在心底翻涌不平的怒气压下去,难受的叫了一个名字:“韩皓宇!” 他让韩皓宇做点什么。 周唯一低着头,盯着他和管宁相互握着的手。 而梁栩文随着管宁的声音望向了韩皓宇。 气氛凝重的让人觉得难熬。 九点五十九分的秒针像是被强行拨停,卡在了最后的那一秒钟。 韩皓宇也看着梁栩文,很深且疲惫的叹了口气。 韩皓宇想起他们的小时候。 在大院里,年幼的孩子们之间也有着泾渭分明的排序,梁栩文从小就是一帮孩子里领头的那个。但韩皓宇从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玩,他小时候不喜欢主次,不喜欢盲从,不喜欢你争我夺的胡乱热闹,长大了不热衷权力,不耐烦政治游戏。他连伴侣都选择了出身底层的福利院的孤儿,管宁符合他对生活和生命的所有想象。 “皓宇哥。”不等韩皓宇说话,梁栩文这么叫他。 韩皓宇想,梁栩文第一次想从他这里拿走什么东西的时候,也像今天这样。更年轻的梁栩文为了一个文化项目不得不求助于他的时候,也是叫了一声“皓宇哥”,梁栩文深谙如何把握人心,他为了争取韩家的支持,亲自找到他游说,他对别人或利诱或威逼,而到自己这里,梁栩文选择了剖析内心,他每一句话都说的真诚,但韩皓宇知道,他是在打感情牌。 最后韩皓宇在那份文件上签了字,因为梁栩文向他描绘了一幅未来蓝图,最重要的是,韩皓宇不得不相信梁栩文的设想,因为梁栩文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他从不给人空口承诺。就像当年的这个项目,如今稳稳立在宛市一样,成为宛市最重要的文化地标。 如今,为了带走周唯一,梁栩文对他说,“皓宇哥”。 韩皓宇神色凝重,今晚是个难以解开的结。他尽力想找到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平衡,但他只来得及思考了几秒钟,周唯一已经主动把这个结拿走了。 客厅里听见了很轻的,来自周唯一的声音:“哥,我过几天再回来看你。” 周唯一在给所有人解围。 管宁听见自己的心碎成了好几瓣。 他背对着所有人,把额头贴在周唯一的肩膀上,周唯一感受到一股一股的湿凉在他的衬衫上晕开了,打湿了他衬衣下的一小块皮肤。 周唯一拍了拍他的后背,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很快,很快我就再来看你的,你别担心我不来。” 管宁顿了片刻,说:“会来吗?” 周唯一笑笑,说“当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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