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曜似乎刚从哪儿回来,穿着一套无袖的运动服,他鬓角有汗,顺着下颚线流。 温雾屿条件反射似的舔了舔下唇。 扶曜的视线在温雾屿舌尖一掠而过,又不动声色地藏了起来。 温雾屿少了游刃有余地松弛,有些心虚了,他先开口打招呼:“早。” 扶曜点头,应了声早,又问:“怎么起这么早?” 温雾屿干笑一声,“我这人毛病多,认床,睡不着。” “嗯,”扶曜说:“慢慢来。” 其实扶曜昨晚也没睡,温雾屿的话像一把刀子,反复捅着他的五脏六腑,尤其那句‘骨头碎了再拼回去’。 一般人说不出这种话,也承受不了这些事。 扶曜觉得十年时间不长不短,温雾屿却越来越不像生活在烟火人间里的人了——突然出现,又随时都能离开。 这种想法让扶曜远愁近虑地睁眼到天亮。他心里实在烦躁,睡不下去了,干脆起床,天没亮出门跑步,绕后山跑了一圈,这会儿才回来。 挺巧的,两人又遇上了,并且各怀各的心事,打了声招呼,再度相对无言。 温雾屿没好意思直接跑了,他硬着头皮找了个话题,问:“你……你也住这儿?” “不是,最近暂时住一段时间,”扶曜笑了笑,“我跟爷爷住,在另一座山的山脚下。” 温雾屿说哦,他有点懵,也没想到扶曜能回答的这么详细——另一座山,哪座山? 扶曜手里捏着一朵花,看着像野花,叫不出名字,可是很漂亮。温雾屿的目光落在花朵上,眼神变得温柔。 “雾屿,喜欢吗?”扶曜把花送到了温雾屿的面前,“送给你。” “好,谢谢。” 温雾屿笑着收下了,他没问这是什么花,好看就行,拿近了闻还有香味。温雾屿捏起竹扇下的香囊,想把花放进去,可是又觉得弄坏了可惜。于是他把花放在掌心又瞧了瞧,心里的郁结散不少。 是真的愉悦。 扶曜的眼神暂时从温雾屿身上拿下来,落在竹扇上,他心跳又狂乱了一阵,“这扇子……” 温雾屿抬起眼睛,不明所以:“嗯?” 扶曜搜肠刮肚,最后吐出一句,“挺别致的。” “旧东西了。”温雾屿收起扇子,跟花儿一起拢在掌心中,他不多说,转移了话题,“对了,昨晚风有点大,南边的那扇窗户好像关不上,有声儿。” “嗯,”扶曜点点头,他说:“去年刮了场台风,把窗户的玻璃刮碎了,窗框也砸松了。后来加固过,不过施工粗糙,稍微风大点就容易动——我进去给你看看?” 温雾屿眨眨眼,他往后退了半步,让开路,点头说行,让扶曜进了房间。 扶曜径直走到窗边,他一心二用,一边查看窗户的情况,大半部分心思全在温雾屿身上。 温雾屿暂时把填饱肚子这事儿放一边,他跟着进去了,先把花放在床头柜上,没动,就站在原地。他展开了扇子,随意摇了两下。 无事小神仙,似乎挺符合眼下意境。 扶曜找出了窗户的毛病,用手肘往里一杵,用的劲蛮,木头镶进去了,再试着去晃动窗户,没动静了。 真棒,过程野蛮粗暴,一分钟不到修好了。 扶曜回头,看见温雾屿盯着自己,他淡然自若地笑了笑,说:“这两天要下雨,还是会漏,我下午弄点混凝土砌上。” 温雾屿一听下雨两个字就烦,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又说:“下午弄?你不用上班吗?” “不用,”扶曜说:“今天周六。” 温雾屿:“……” 双休真棒。 两人之间的话题又告一段落了,温雾屿也不觉得饿了。他合拢扇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扶曜身边,也伸出手,推了推窗框,纹丝不动。 温雾屿特别感慨,“我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家里偶尔不是这里坏了,就是那里堵了。有一次没带钥匙被锁在外面,叫个开锁的收了我五百,他说我那锁高级。水管修好了过两天又堵。那帮人业务能力不行,各收各的钱倒是积极——阿曜,这么一看,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啊。” 扶曜正正经经地听着,他听完了夸赞,谦虚一笑,说:“是,我技术不错的。” 温雾屿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一僵,魂魄骤然一震,他听着这话觉得耳熟,却死活想不起来龙去脉。 扶曜好整以暇,他拍干净掌心的灰尘,微微偏头问:“雾屿,怎么了?” 温雾屿见鬼似的抬头盯着扶曜看,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你哪儿的技术不错?” 扶曜摇头,显得无辜,“这不好说。” 温雾屿再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扶曜不逗温雾屿玩儿了,他笑得温煦,跳到下一个话题,“你刚刚要去哪里?” 温雾屿有点热,撩开扇子扇脸,他气不太顺地说:“吃早饭。” “这附近没早餐店。” 温雾屿斜眼看他,“哪儿有?那你吃什么?” “看见什么吃什么,”扶曜扬了扬眉,“一起出去走走吗,这里早上的空气还不错。” 温雾屿心里不静,肺里也浑浊。出去走走也行,正好呼吸新鲜空气,算清一清浊气了,“好,走吧。” 出门前扶曜让温雾屿在院子里等他一会儿,自己去了趟厨房,温雾屿说好,他没有多问。 天朗气清,山村乡野的空气倒是能把俗人的七情六欲都洗涤一回。温雾屿站在院子正中央,立于天地之间,他像一颗枯木逢春的树,微微仰头,能看见湛蓝如洗的天空,太阳已经出来了,树枝长出新叶,温雾屿却并不自知。 扶曜站在屋檐下,柔情绰态地看着温雾屿,他却觉得眼前人像一位超脱凡俗的小神仙。 小神仙藏了许多心事,扶曜每一件都想知道。 温雾屿赏完了天色,突然感觉身后有道不可忽视的视线,他回头,模模糊糊地看见扶曜一个身影,于是愣神地问了一句:“阿曜,你在干什么?” 扶曜毫不遮掩:“看你。” 温雾屿天旋地转地恍惚一瞬。 扶曜的热烈释放得凶猛,收得也快,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走到温雾屿身边,拿出手机,说:“雾屿,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事情了也能找我。” 此刻温雾屿被推着走,完全没有思量的余地,他说好,于是他们顺利加上了社交软件的好友。 这个是温雾屿的私人号,起名‘糖醋霸王龙’。 相比之下,扶曜亮着本名就正经多了,温雾屿根本不用改备注。 “我们去哪儿?”温雾屿收起了手机问他。 扶曜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山,“那里有个地方,素面味道不错,去尝尝吗?” “哦,好啊,”温雾屿没多想,以为是家面馆,随口说了句:“谁家做生意把店开在山上。” 扶曜笑而不语,手掌虚虚地在温雾屿后背贴了贴,说:“走吧。” 温雾屿路走得慢,他边走边赏路边的花草,他眼睛不好,所以看得仔细,偶尔对蝴蝶也感兴趣。扶曜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边,两人中间的距离刚好能让微风吹过。 客栈后院有条溪流,从山林深处而来,顺着小溪走,潺潺水声清铃又动听。温雾屿心情不错,他笑意盈盈,想伸手去撩水。 “山水很凉,”扶曜轻轻拨了拨温雾屿的手腕,“别碰了。” 温雾屿偶有反骨,但特别听劝,他偏头看扶曜,问得相当真诚,“什么时候能碰?” “等天气再热一点,到时候往后院搭个棚,在水里泡几个西瓜,想吃了拿出来,很解暑的。” 温雾屿被扶曜说馋了,他有些可惜,“到时候啊——我不一定在了。” 扶曜沉静,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焦灼。 温雾屿没察觉扶曜微妙的表情变化,他收回自己的手,不碰水了,“这地方真不错。” “山村乡野都是这种样子的,”扶曜顺着话题往下聊,“雾屿,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温雾屿想了想,说:“大概是个巧合。” 这话听不出是敷衍还是认真。 扶曜却说:“如果是天意安排的巧合,那老天爷或许不只是让你来度个假。” “那是因为什么?”温雾屿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他笑着反问:“为了让我收获花团锦簇的美色吗?” 扶曜也跟着笑,“也说不定啊。” 两人走了半程的山路,走到另一边,太阳晒不到了,天色突然阴沉下来。水里有一群鸭子,大鸭子上了岸,屁股后面跟着六只小鸭子,整整齐齐地走过横道。 温雾屿停下脚步等着鸭子先走,他站不住,蹲了下来,脸色又不好了。 扶曜蹙眉,低声说道:“又要下雨了。” 温雾屿的好心情一挥即散,一只手裹在小腿上,揉了揉。 “我为什么会来这儿?”温雾屿重复了扶曜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 扶曜应了一声,说嗯。 “城市过于拥挤,每个人看似忙碌,却也拥有行尸走肉般的沉默。那里不是个自生自灭的好环境,我不喜欢。”温雾屿沉着脸侃侃而谈,“阿曜,我活到现在,行走的范围就是我的世界,回头想想,太狭窄了。所以我想走出来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到死得其所的地方。” 温雾屿的厌世情绪偶尔特别强烈,他撒了一把苦涩的药,把扶曜拧得酸楚。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扶曜不得而知,他只想把温雾屿从这种情绪中拉出来。 “雾屿,你饿吗?” 温雾屿低落的心情酝酿十足,他把自己虐爽了,正要继续往下说,却被扶曜拦腰一刀,斩断得措不及防。 “什么?” 扶曜又从裤兜里拿出一只鸡蛋,“吃鸡蛋吗?” 温雾屿盯着鸡蛋,突然五味杂陈,脖子被人卡住了似的,“阿曜,我们聊天呢,话题挺深刻的。” “深不深刻都得吃东西,”扶曜熟练地敲碎鸡蛋壳,慢条斯理地剥开了,“来,溏心蛋。我特意看了时间的,应该没翻车,你吃一口试试。” 温雾屿没伸手接,嘴先过去了,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他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 温雾屿:施展抑郁魔法 扶曜:物理打断
第10章 阿弥陀佛 温雾屿被一颗溏心蛋勾起了食欲,吃完了问:“阿曜,还有吗?” “没了。”扶曜温温润润地说:“鸡蛋一天一个就够了,多了也不好。” 温雾屿说哦。 跟在最后面的小鸭子摇摇晃晃没跟上队伍,温雾屿来了兴致,伸出手掌想帮一程。可是他眼睛不好了,焦距落不准位置,拍在小鸭子的脑袋上,直接把那小东西摁在地上了。 小鸭子有点懵,抬头看温雾屿,吱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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