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潼低下了头,他不回答就是默认。 “我阿妈在外面有私生子?怎么可能!男人有不知道还可以,她自己生的孩子怎么会扔在外面!” “你冷静点,我只是阐述了一种可能性,也许不是呢,冷静点……”汪潼按住我。 我正想说话,手机忽然响了,伸手摸了两次才将冰凉的机器拿出来,接听。“您好,请问是黎佑先生吗?”我回答是,对面的女声继续说道,“我是您母亲的委托律师,她在一年前立下了遗嘱,写明她名下的资产将由亲生子全权继承。我们的资料显示,她曾经在市立医院分娩两次,但是户口本上只有您一个儿子,请问是否是忘记申报公民死亡,还是信息出错?” 两次?我阿妈……真的有私生子? 我从来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必要知道我阿妈去过几次医院,但是阿爸一定知道的。我挂断电话飞奔到外面,截住和几个老先生攀谈的阿爸,将他拽到休息间,关上门:“我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说啊,阿爸,我阿妈为什么会有另一个孩子?”我说话带了哭腔,为什么非要等到阿妈走后我才开始了解她,“你告诉我啊,那个孩子去哪儿了……”我一点都不在乎阿妈的遗产,我只是不想被欺瞒。 也许是我曾经太年幼,可现在我长大了,我要撑起这个家啊。 阿爸支支吾吾好像并不知道实情,只是说那个孩子跟他没关系,还劝我不要去深究。他还要应对来悼念的宾客和亲友,我直接开车去了市立医院,借汪潼的关系让产科帮我调出了三十年前的记录。 准确的说,是三十三年前,那个孩子叫凌松柏。 是,出生证明的复印件上清清楚楚写着,孩子的姓名叫凌松柏。母亲一栏写的是我阿妈,父亲一栏写着凌煌,一个我极度陌生的男人。我靠着医院档案室的墙慢慢坐下,我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凌松柏是我的半个哥哥。 他怎么可能是我哥哥。 是啊,整个娱乐圈都说我们长得像,都说我是他的翻版。 可他,他怎么会是我哥,一个想把我像虫子一样碾死的人。掐断我的资源,压榨我的经纪人,甚至亲手把我从二楼扔下去,还假模假样伸手过来扶我。他不会是我阿妈的私生子,他那种卑劣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跟我阿妈有血缘关系。 可是世界上还有几个叫凌松柏的,还有几个三十三岁的本地男人叫凌松柏。 我坐在地上,盘起腿双手抱住膝盖。对,就是凌松柏,是他要捐肝,但是突然反悔。他恨我,因为他恨阿妈,恨阿妈抛弃了他……所以他要这样报复我,要给我希望然后狠狠打碎,看着我哭,看着我阿妈离世。 我一定,一定会超越他。 回到家,我和阿爸说了这件事,他去阳台抽烟,而我继续收拾阿妈的东西。我看到床头的照片,忽然想起那天阿妈看《双木春》看到两眼泪汪汪。我还以为她是心疼我,原来是看到了两个儿子同演一场戏。她是欣慰吗,是开心吗?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心里只有怒意。 阿妈一定很挂念凌松柏的,可是凌松柏做了什么?他亲手掐断了阿妈的生路。 第二天,我主动去凌松柏的片场等他,看着他正和女主角演一场亲密的床戏,远远一瞥我就想作呕。于是我没有停留,不想跟他打照面,只是将那封律师信放到了桌上。信里写的,如果他愿意要阿妈的遗产,我会换算成金钱分一半给他。 这些东西,我不想欠他。 很快,我收到了他的委托律师寄来的信,大概是说,他一分钱也不要。算他有良心,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这份钱。 之后我没有主动找过凌松柏,也没跟他讨论过如何处理我们的关系,大概日后就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可能会离开查理吧,等到五年的合约期满……阿爸又在催促我回去接班,他怕自己也提前离开。他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和凌松柏斗,即便我知道我现在是螳臂当车。 阿妈临走的时候说,我要选择最快乐的生活,可我现在好迷茫,我不知道什么能让我快乐。我想喝酒,我打电话找路怀宁,他说他有些事情。是,他参加的那个综艺突然爆火了,一个六岁学艺的小孩基本功不会差,他有一副唱戏的好嗓子,长得清秀还有卖点,应该参加男团的,当个什么流量明星,只不过之前跑龙套是走错了路。 我没有朋友——我忽然发现,我没有一个能够交心的人。剧组里的所谓朋友多得是,可是没有一个能在这个时候跟我喝酒。于是我自己买了一打啤酒,走路去我家附近的公园山上,躲着巡山的大爷,找了个没有灯光的凉亭。 现在是十二月,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阿爸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让他放心,我是大孩子了。大概喝了三四瓶的时候,有个人影从石梯上走来。“阿哟,”他叫我,等走近了我才认出是陈简一,“你阿爸打给你经纪人,任姐在外地又打给我,怕你想不开。” “她干嘛找你啊。” “可能她对某些事情有误会吧,”陈简一多带了一件外套,走过来给我裹上,我喝的有点多推他的手,最后被他抱在怀里,硬是多穿了一件,“我之前不是说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的。” 我倚着栏杆,往嘴里灌啤酒。我一向不喜欢麦芽发酵的味道,所以买的是果啤,菠萝的最甜,用甜味去掩盖苦涩。而且我酒量也不好,六度的酒三四瓶就倒了。我迷迷糊糊想着,陈简一的怀抱有点温暖。 我们在拍医疗剧的时候,抱过,甚至借位亲过,那时的我才刚刚萌生出克制的暗恋……那时的陈简一,一边爱着所谓的女朋友,一边和凌松柏地下情。应该是吧?现在呢,凌松柏和刘沐琪拍拖快一年了,陈简一有没有走出来?我打开一瓶酒,往他手里塞:“一哥,陪我喝酒。” “阿哟,你有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了吗?” “不知道,我可能得罪了凌松柏吧……”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陈简一面前提这个名字,也许我喝得太多了,直接问了出来——像是一个落在浅滩濒死的鱼那样,问会死,不问也会死,“你是不是和凌松柏特别亲?” 陈简一默认了,我忽然笑了,笑着笑着脸颊有泪。他伸手过来帮我擦,低声说道:“松仔人挺好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外面的话你不要听……”叫松仔,好亲昵啊,我意识到自己在某些事情上,可能这辈子都斗不过凌松柏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学过书法,”我抽了抽鼻子,用啤酒去掩盖嗓子的沙哑,“书法老师从来没有笑脸,对我们很凶,让我们胳膊肘不要碰桌面,沾墨必须四十五度角,下笔只用三成力……有天我看到他和他的朋友在外面吃饭,一边抽烟一边开怀大笑。我意识到,我们是学生,不是他的朋友,所以他永远不会对我们笑。” 陈简一应该听明白了。 我把话题引回来:“《逃离》不可能上映了,网络上的版权也卖不出去,也许会放到外网,最多就是回本……李三刀舍不得这么好的作品,我也舍不得,可是能怎么样呢,谁都知道查理刘家的二少爷和幽梦有一腿……” “阿哟,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现在只想让大家看到《逃离》,我们那么用心去拍,它需要被大家看到。” “那你向流星许愿。”陈简一忽然起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挥来挥去。他生得好看,手长脚长几乎一米九的身高,而我又渴了酒,好像真的看到了流星。我想,未来视帝撇下那么多事情来找我,那他的流星一定很管用——不合逻辑吧?我觉得很合。 于是我闭上眼睛。
第七章 真的实现了,有一家很小众但是口碑爆棚的工作室EQ启动了《逃离》的话剧计划,剧本照搬电影,舞美等等用的都是最好的团队,原班人马有时间的全都叫回来。我自然是男主角,而且舞台剧要求更高的专业素养,没有NG重来的机会,更难的考验一定能让我成长得更快。 EQ算是圈子里最特立独行的一家公司,主创基本都是影视学校的同学,最开始拍小成本网络剧起家,但是人家有号称天才三角的三个神级编剧,所有的剧本都是最前卫最耐看的。李三刀曾经和他们合作过,这大概是EQ肯注资的原因。 另一原因就是《逃离》撤档上过热搜,大家众说纷纭,仿佛因为审核不过而被砍掉的电影都特别有艺术水准,所以这件事可能有钱赚。 话剧,我在学校的时候演过,之后再没有接触。我激动,兴奋,我用小号在微博搜索自己的名字甚至都能搜出一些粉丝期待的留言。我不能让粉丝失望,不能让李三刀失望,更不能让我的阿妈失望。 排练一个月之后,首演定在了市区一家能容纳三百人的剧场,票早就卖光了,前三排几乎都是赠送给业界大佬们的增票。任姐兴冲冲跟我说,如果演得好就是一炮而红。但我知道,前三排一定很空。 李三刀不是多出名,我黎佑更是查无此人——上过三次热搜,一次是破坏陈简一的恋情当小三,一次是和凌松柏在双木春飙戏,还有一次就是游戏直播试衣间的咸猪手。我没有被公司安排走黑红路线真是谢天谢地。 但还是要好好演,这是阿妈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演出前一天是阿妈生祭,我去祭拜,带了一束很漂亮的白玉兰。现在还不是花期,但好在有大棚技术,只是这束花不可能保存很久。公墓的台阶很长,我走了很久,忽然捕捉到细微的声音。有人也恰巧来祭拜先人?我快走了几步,看到有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蹲在阿妈的墓前。 凌松柏。 他来干什么?我想冲过去,但是忍住了,躲在树后面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你儿子给我的律师信我收到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多可笑啊,你还想把财产给我一半。你才有多少钱,你的钱不都给你的合法丈夫了?呵呵,你赚的钱全都投到那什么黎记的破餐厅,留给你的儿子,”凌松柏说着,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站起身,“你到死都不肯道歉,还想寻求原谅。白日做梦,贱人。” “凌松柏!”我跑过去一拳打在他脸上,第二拳被他捉住了。因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他轻而易举将我按在地上,按在阿妈的墓碑前。他用那么粗鄙的言语骂我阿妈——那也是他的亲生母亲。 凌松柏用膝盖压着我后背,使劲扭我手腕,痛到发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一定满是恨意,咬牙切齿:“你最好别惹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搞,一定让你在这个圈子混不下去。” “你凭什么骂我阿妈!”我扯着嗓子喊,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那是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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