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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捐不捐肝是我的自由，你没权力道德绑架我，我也没心思玩你。第二，是，我恨她，我很你爸，但是我不会把仇恨牵扯到第二代人身上。所以我会当你是普通的公司同事，你最好也什么都别说，把嘴闭紧了，听公司的安排老老实实做戏，”他慢慢松开我的手，站起身，好像在扫身上的灰尘，“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气，如果要真想赢过我，就别出烂招，颁奖礼见。” “你才会出烂招……”我扶着后腰站起来，他已经走远了。 《逃离》的巡演虽然没有掀起多少水花，但是话剧的高密度和极强的渲染力让我真正走进了古老的戏剧世界。有些表现手法不是电视剧和电影能够比拟的，而且大家都是不出名又热爱艺术的演员，更加亲切，很多老前辈不遗余力教我东西。还有从国外进修回来的哥哥姐姐，跟我普及那些小众的戏剧理论。最重要的，我把台词练好了，之前一直有一些太夸张或者太平淡的毛病，跟不上情绪起伏，没有BGM可能会很怪异。话剧让我学会了如何让情绪去带动我的声带发声，让我练会了如何驾驭更宽的音域。还有肢体，肢体真的太重要了，放松是什么样，紧张是什么呀，颓废是什么样，身体也可以丰富地表达情绪。 之前拍电视剧，很多时候都只拍脸，或者拍对手的特写我做背景板。老前辈说，就算是这种镜头也得用全力，你的肩膀耸动还是放松，不仅告诉观众信息，还是给你的对手戏演员情景。 巡演一共三个月，我们去了十二个城市，赚的钱刚刚够糊口。散伙饭那天，李三刀喝多了，跟所有台前幕后的团队成员敬酒，说他这三个月是入行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不用面对臭脸的制片人，不用为钱发愁。他打算加入EQ，虽然EQ正在面临很严重的资金短缺，但是他看到了他追求的艺术。 “跟我跳槽吗？”他问我，浑身酒气抓着我的手腕不放，“一辈子做个小演员，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也赚了。” “我，我还是想努努力……”因为我要超越凌松柏。 巡演结束差不多赶上那个家庭伦理剧的首播，意料到的扑街，查理国际擅长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用噱头去赚钱，把所有的精彩桥段放到预告片里。易徽和老视帝演父子，联合幽梦的明星来客串，什么到欧洲拍外景，结果核心的剧本烂得一塌糊涂。 就比如我的角色，这个家庭的小表弟，阳光少年男主的跟班，存在的意义就是让男主爸爸拿来比较——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大概是钱赚够了，后期宣传也不给力，任姐长吁短叹说可惜了这个机会。 不可惜，至少我跟着老视帝学了很多东西，也真正认识了易徽。 这个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又是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首先他很勤奋刻苦，台词本满满都是笔记，有时候一句话要琢磨四五分钟，反复确定自己做到最好，生怕那些媒体或者粉丝抓住什么不放。他也会帮助其他的演员，甚至工作人员，去保证每一幕都做到完美。他从不吝啬，也不怕辛苦，很喜欢带新人，毕竟是自己家的产业，越来越多的新人涌出，可以让他功成身退，在海岛抱着美女、喝着莫吉托数钱。 他常常去应酬，住豪宅开豪车，还有两三个绯闻女友缠身。他大概是理所应当走上这条路，却不得不走这条路的……小可怜。 对的，小可怜，他的一切都是公司包装好推到观众面前的，即便他的父亲是公司的最高决策人。他人很随和，经常和我们这些后辈打闹，我甚至怀疑他那时候的笑，是唯一真心的笑容。 混熟了之后他跟我提过，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些光环，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跟我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家里人对你那么好……”当时我阿妈还没走，我回家会给她煲汤，还会多做一些带到剧组分。易徽说，他妈妈很早就走了，就比他大四岁的后妈几乎当他和他哥是透明的。 所以说，有钱不一定快乐。 想要名利总要舍弃一些东西，而我如果选择和凌松柏硬碰硬，自然要舍弃更多——我答应过阿妈，不会去参与查理的权斗，我要公平竞争。哪怕角色再小都没关系，只要我做了，只要我足够用心，观众一定会看到的。 人总要搏一搏的。我看到了任姐发的试镜通知，一个自制的一线犯罪电视剧在全公司范围试镜，剧情诙谐又引人深思，剧本绝对没问题，这次真不是玩玩的。名字叫《特别侦查助理》，一个改过自新的少年犯帮助本来不看好他的警察大叔破案，连同少年犯同父异母的考古教授姐姐、吊儿郎当但是过往复杂的小巡警，以及黑市大姐大警方线人，几个完全迥异的人组成了黄金破案组。这部剧讲文物稽查，一个很新颖的题材，涉及到文物造假、黑市买卖、卧底内线、江湖恩怨和家长里短，有些桥段偏喜剧，合家欢还能嗑cp，不爆不行。公司要用这部剧转型，要打破他们只会拍老戏骨高分电影或小鲜肉极度烂片的魔咒。 我跟任姐说想试一试男主角，任姐发了试镜的剧本给我，我认认真真准备了一个星期，做足了功课，也很顺利完成了试镜。然后，刚刚和导演道谢走出门口，任姐就给我发消息，说男主内定了黄知寒。 黄知寒，查理三生之一，传说中四千年一遇的影视歌舞四栖全能明星，现年三十六岁……他虽然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但是演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犯，太扯了吧。 任姐说公司没有二十岁的男生能担起大任，而且黄知寒和古老板的关系也不用多说。“不过，你也别灰心，公司知道你在《逃离》的话剧学了很多，一定能给你安排好的角色，咱现在就缺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接棒呢，”任姐说的既是真的，也是安慰我，“要不，我试着给你找个综艺？” “不用了，我一定要拍戏。”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出这句话，然后挂了电话敲了敲面试间的门，听到导演让我进来。“各位老师，我想，”做足功课的意思就是完全了解剧本，了解每一个人物、每一条线，“我能不能试一试反派，宋如生？” 导演轻笑一声：“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角色啊，一半的戏戴着帽子坐在阴影里，另一半的戏还得画毁容的特效妆，根本见不到脸。对身材也有要求，你真的愿意？” “我不怕吃苦。”男主少年犯本来在一个叫CM的犯罪集团，而宋如生就是CM的太子爷。警方破获CM时，宋如生被炸伤了半边身子，然后入狱，在狱中他被人欺负，饿得瘦骨嶙峋，还激发了反社会人格。出狱后他一度认为是少年犯背叛家族，于是创立了NCM与主角团抗衡，前半部分的戏都是戴着帽兜不怎么露脸，偶尔在昏暗健身房里练肌肉，试图让自己忘掉狱中的耻辱。 一个很立体的反派，但是会被骂得很惨，而且要折腾身材，暴瘦再增肌。这样努力却不露脸，被黄知寒瓜分完能分到的片酬也不多，谁愿意浪费三个月呢。听说剧组原本打算找个龙套来做替身，全程不露脸再后期配音，但是没想到我会主动试镜。 “你要是真的想做，”导演之前说他看过一场《逃离》，也知道我在《双木春》演过反派，“那就得好好做，所有的戏都自己上，有没有问题？”我坚定地摇摇头。“好，剧本你有，试试吧。”
第八章 今年的破冰颁奖礼，我有两个提名，一个是《双木春》的最佳阵容，一个是《双木春》的电视剧类突破奖。我是万万没想到周诚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现在果然流行组合，周诚和薛子秋相爱相杀……大概公司是想让凌松柏带我营销，可惜了，我俩谁都看谁不服。 我也知道这二十多个提名者里，我是最不可能得奖的那个，所以根本没用心宣传。任姐问我要不要试着约凌松柏做一次采访云云，被我拒绝了。任姐也没心思管我，因为路怀宁提名了最佳新人，看好他的人不少，任姐自然把重心都放在他那了。 这个路不行，红了之后都不跟我出来喝酒了。 颁奖礼上，我再次见到了陈简一，他还是坐在第一排，这次是凌松柏旁边。他看到我进场就站起来朝我招手，可能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惹得凌松柏也回头，后者看到我的瞬间笑容消失了。我礼貌地朝他们鞠躬，然后坐下，这次是第五排，比之前有进步。 有记者过来采访，第一个问题是问我有没有信心，之后的问题全都围绕着合作过的其他大咖，而且大部分都是凌松柏。“凌松柏今年是第三次冲击影帝了，你是否看好他呢？” 三十岁拿视帝，在破冰颁奖礼很常见，但是三十出头就能拿影帝，自古只有三位，而且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后来成为了影视业的领军者。凌松柏第一次提名才二十七岁，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很多人都说他天生会演戏……没错。 我也天生会演戏，所以我笑着回答：“凌老师是一个很好的前辈，他的演技当然不用说啦！但是今年的竞争很激烈，希望他能取得一个好成绩。” 所有的客套话都不过如此，谁不会虚假的奉承呢？估计是记者们看剪不出好的桥段，纷纷收了设备要走的时候，有个人忽然问我：“今年是陈简一连续六年进入视帝五强，您对他有没有信心呢？” “我有啊，”时至今日所谓的劈腿风波已经过去快两年，我不用再避讳谈及这个朋友，听到陈简一名字的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那天晚上山顶的流星，“我许过愿的。” 这段采访没有被放到网上，因为今晚的明星太多，谁谁谁和谁谁谁冤家聚首，谁谁谁和谁谁谁红毯争锋，谁谁谁和谁谁谁再续前缘，云云。就连路怀宁都上了个热搜，这小子太坦诚了，记者问他如果得奖怎么庆祝，他说要吃煎饼果子，还是加两个蛋那种。 媒体喜欢他这样特立独行的小孩，没有文化反倒成为了一种质朴。 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路不行了，被繁冗的通告压垮，笑容越来越少，甚至连说话都带着某种被金钱腐蚀的疲惫。可能他太需要出名，去赚钱，去给自己戏班的师兄弟们吸引观众。 太穷像是路怀宁会发愁，太富像是易徽一样会发愁。 我庆幸我阿爸只是个连锁快餐店的小老板。 路不行拿到了今年的新人奖，公司给了他最好的资源，不过破冰新人奖一直有个魔咒，就是他们往往红不过三年——路不行有傻里傻气还有好运气，一定能行的。而我呢，看着突破奖的入围名单，五强都没进，于是放松下来，脑子里开始想一会儿要吃什么。 “获得今年电视剧类最佳男主角的是——”台上的主持人激动地打开信封，念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算陌生，是个离开影坛三十年的老戏骨回归，按理说都该给他。但我还是替陈简一不值，今年之后，破冰颁奖礼的百科资料会更新，“陪跑最多年的男演员”后面将会跟上陈简一的名字，以及，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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