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令你,斯坦利·斯托克医生,我命令你使用我的血液,并且禁止使用其他人的体液——任何体液。”阿尔弗雷德严厉地说,“我派人过来,假如你非要一意孤行,我恐怕要采取一些不太礼貌的措施。” 事到如今他把理智完全抛诸脑后了!君特就在二楼的病房里,津津有味地对照片评头论足。感谢卫生大臣与军事部门的“体贴”,照片中的候选人模样还不赖。那位平斯克少校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由于过分腼腆至今未婚。阿尔弗雷德起身,“我不想让你为难,大夫。” “您就是在为难我。”斯托克脸色煞白,“我会为这事——” “会怎么样?”阿尔弗雷德反问,他可不认为抽他几管血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君特是元帅,起码也得找个元帅贡献血液——这才算公平,不是吗?” “神啊,公平……” “除我之外,安格利亚的元帅都是已婚人士——蒙塔古要离婚但手续尚未办完。君特给战俘营的战友写信,他们统统拒绝了他。只剩下我,我是最佳的选择。” 阿尔弗雷德看到,斯托克又将手伸向装酒精的瓶子,“停,已经是第四次了。” “我压力很大,”斯托克垂下头,喃喃道,“我担心治不好他。” “千万不要给你自己施加过多的压力。”阿尔弗雷德上前,按了按斯托克的肩膀,“他在一天天好转,全是亏了你的照顾。君特告诉我,你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医生。” “谢谢他,愿神保佑他健康。”斯托克苦笑,“如果我的治疗起了作用……” “你想要什么?”阿尔弗雷德轻声问。 “我需要——”斯托克摇摇头,“现在提还太早了。但是,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可以吗?” 阿尔弗雷德推开病房虚掩的门,君特果然在挑选照片。他将照片排开,抬头对阿尔弗雷德微笑,“你没回家去?” “我问过了,附近的野鸽子不住在这个院子。”阿尔弗雷德信口说道,歪头看了看那些照片,挑出其中一张:“这个人不错!我认识他。” “嗯?他有胡子。” “是啊,安格利亚人的习惯嘛。他姓平斯克。” 君特接过照片,“他是少校吧?” “是的,他是个文官,相当腼腆。据说他一次舞会也没去过……导致他单身到了今天。” “听起来很可怜。不过我也没怎么参加过舞会,跳舞需要两条腿同时活动,这可有点难。”君特问阿尔弗雷德,“我选他,怎么样?” “好选择。平斯克少校体格结实,他能提供足够的血液,并且,这份兼职能给他带来一笔收益,说不定他能够买下房产……” 阿尔弗雷德抓过君特的左手揉了揉,“斯托克医生简直是在用酒精洗澡。” “他每天能洗一百次手,嘘,我听到护士的议论了。” 君特靠在阿尔弗雷德身边,“我听你的,就选这位好少校吧!期待他能早日搬入新居……” 他放下照片,拉了拉外套。他换了衣服,此刻穿着难看的患者服,裹着阿尔弗雷德送的小羊绒套衫。“你冷吗?”阿尔弗雷德疑惑,明明君特的手是热的,“不舒服?” “风,风很大。”君特望向半开的窗户,“听,野鸽子来了。”
第29章 斯托克医生再三保证他将信守诺言,并亲自抽取了阿尔弗雷德的一管血液。这管血液中的某些部分将注射进君特体内,形成某种类似“契约”的融合。在古代,缔结婚姻的双方会交出食指指尖的一滴血,在神的面前宣誓。一想到此,阿尔弗雷德就难掩兴奋,以至于副官威尔逊忧心忡忡地发问,“……您怎么了?” “我很好,我很好。”阿尔弗雷德翻看文件,将那一堆废话连篇的纸页哗啦啦展开,“所有事都相当顺利。”他甚至愉快地哼起了流行歌曲,这让威尔逊大感惊奇,“元帅,你以前从不唱歌。” “那是因为没遇到……值得歌唱是事情。” 阿尔弗雷德在文件最下方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他直接下令,抽调士兵去医院,替换了部分人员。早就该这样做,假如他的态度在半年前就强硬起来,现在君特大概已经在婚约书上签了字。“春天到了。”他对威尔逊说,“你听到野鸽子的叫声了么?” “野鸽子?不,院子里只有几窝乌鸦,叫的特别难听。” “你太太怎么样了?” 威尔逊的妻子怀孕了,他涨红了脸,连鼻尖也闪闪发亮,“哦!很好,很好,我们……” “看!这又是一桩值得歌唱的好事,不是么?” “假如,假如可以的话——” 阿尔弗雷德抽出另一份文件,“什么?” 威尔逊小声嘀咕,“殿下,可以请你做我们孩子的教父吗?” “当然!”阿尔弗雷德愉快地说,“我愿意!我猜他会是个男孩,有一双跟你一模一样的眼睛。哦,天哪,查理,你要做父亲了!年纪轻轻就要拥有一个孩子,而我,”他扫视文件,“我想我也得抓紧时间,你觉得呢?” “你要结婚了吗?”威尔逊蹭地跳了起来,“真的?” “不,不,我突发奇想。”阿尔弗雷德摸了摸唇角,“春天真美!到处生机勃勃。这恐怕是二十年来第一个不用苦恼泥泞干扰部队行军的春天。既然战争结束了,我想,我也得是时候开展一段新生活……或许结婚是个选项。结婚总归是生活中的大事,对吧?” “我觉得结婚……嗯……”威尔逊露出一点“过来人”的自豪,“遇到正确的人,结婚就很美好。我很高兴我结婚了,组织家庭是种幸福的体验,非常幸福。” “看得出来,你每天红光满面。” “那么,殿下,你有中意的对象了么?” 阿尔弗雷德挤挤眼睛,“你认为我该寻找一位怎样的伴侣?” 威尔逊陷入思考,过了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元帅的伴侣,那可不得了!得是一位聪明、善良、温柔……的贵族大美人。”他着重加强了“温柔”这个词,“温柔是最重要的品质,真的。我很害怕强势的人。我的婶婶就是那样的性格,每次看到她叉着腰冲我叔叔大喊大叫,我就吓得头疼。好在整个大陆的王室都巴不得要与你联姻呢,殿下,你可以挑个最完美的伴侣,金头发的,眼睛大大的……” 阿尔弗雷德被他逗笑了,“温柔的金发美人?这可挺难找。不过,你说得对,遇到正确的人会很幸福。希望我能拥有你这份幸福。” “你会的。”威尔逊真心实意地祝福道。 阿尔弗雷德抽时间,在一个礼拜二下午去探望君特。根据斯托克医生的报告,第一次治疗结束了,效果暂时未知。阳光明媚,穿过院子时阿尔弗雷德特意四下张望,并没有见到野鸽子的踪迹。医院的卫兵是他派去的,士兵向他行礼。他走上二楼,走廊静悄悄的,只有一个护士在打瞌睡。他推开君特的房门,惊讶地发现那人仍在熟睡。 房间的窗户敞开着,熏风吹动窗帘,阳光一下下闪烁。他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君特侧身缩成一团,左肩膀露在外面。他的手抓着枕头角,像个小孩子似的。令人奇怪的是,他从不离身的手表消失了,阿尔弗雷德摸了摸君特的指尖,君特皱了皱眉,嗯了一声,轻轻地松开手,翻了个身,看样子是不打算醒来了。 “君特,”阿尔弗雷德抚摸他的头发,“该起床了。” 呼唤了四五声,君特才勉强睁开眼睛。他一动不动,任由阿尔弗雷德握着他的手摆弄,灰蓝色的眼睛满是困倦和迷茫。差不多两分钟后,他才仿佛终于苏醒,蠕动着坐起,“阿尔菲……下午好。”然后就坐在那里发呆,糊里糊涂地顶着一头乱发,完全没有平时的样子。护士走进来,给他量体温。君特嘀咕,“我最近,经常发热。” 护士报出数值,果然偏高。“医生怀疑我过敏了,风带来了花粉……” 他没有离开床,抱着被子,表情呆滞。这样的君特相当少见,阿尔弗雷德用手指为他梳理头发,顺带摸了摸额头和脖颈。君特的皮肤温暖干燥,颈后的头发新修过,平整地掠过阿尔弗雷德的手指。 “你是有些发热。”他说。 “这让我很累。”君特没有抗拒抚摸,“我本来打算写一份材料……结果一个字也没写。” “什么材料?” “关于、关于——” 君特小小地打个哈欠,“关于几个问题的澄清。我的同事要上庭了,我会作为证人出庭。我不能就带着一个脑袋去法庭,”他仰了仰脖子,“你弄得我很痒。” “这样?”阿尔弗雷德试探地捏了下君特颈后的腺体,那里依旧没什么反应,仅有一丁点引人遐思的凸起。君特立刻眯起眼睛,“你这样捏我脖子……我怀疑你在摸一只猫,王储大人。你是不是想养只猫?我见过人们养猫,就是这样捏猫的脖子。” “我母亲不怎么喜欢猫。”阿尔弗雷德笑着说,“你的脖子很细。” “但我的脑袋很大。海伦娜常说,我瘦骨伶仃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大脑袋,活像一个发育不良的螺丝钉。” 这个奇怪的比喻把阿尔弗雷德逗笑了,“很棒的笑话,元帅阁下。” “哈哈,”君特也笑了起来,“海伦娜比我有幽默感。” 他揉了揉眼睛,“我想,我至少要列出一份提纲。我的战时日记写得太简略了,很多数据无法核实……”他看向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以为君特会提出要求,获取封存的文件,结果,君特只是抖了抖眼皮,“你喷香水了?” “没有。” “你喷香水了。” 君特凑过来,在他颈畔嗅了嗅。他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多么亲密的举动,“好吧,不是香水。可能是肥皂的味道……” 金褐色的发丝蹭过阿尔弗雷德的下巴。君特突然僵住了,迷蒙的眼神渐渐清明。 “上帝啊,”他自言自语,“我在干什么?”
第30章 阿尔弗雷德以为君特会怀疑什么,但出乎意料,君特十分平静,只是反应略显迟钝。他缓慢地离开了床,坐到桌边,手撑额头。“这样很糟,”他说,“我以前很少睡午觉。” “你需要充分的休息。” “太糟了,我睡得人事不知。” “要是——”君特揉搓脸颊,“好吧,谢天谢地空袭早就结束了……” “即便空袭,实施者也是贵方的空军。”阿尔弗雷德半开玩笑,“容我提醒一句,元帅,你已经来到安格利亚快一年了。” 君特翻开那本沉重的《花边与编织大全》,“有这么久?” “好好想一想?” 君特捏了捏眉心,“时间过得飞快,一礼拜过去,接着是下个礼拜。我每天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在萨克森,只有贝丝那个年龄的小孩子才能享受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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