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小阿尔菲。”玛格丽特语带讥讽。同样,她也不相信长子得了弹震症。她逼迫阿尔弗雷德从办公室搬回格兰瑟姆宫,按时作息。宫廷里到处是她的眼线,除了办公,阿尔弗雷德很难找出离开的机会。他的汽车钥匙全部被收缴了。 这段时间,他就给君特打过一次电话。君特告诉他一切顺利,海伦娜的信件自萨克森而来,信中的照片慰藉了他的心。他提到斯托克医生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假如起效,他的身体状况能得到明显改善……他能去战俘营与战友同甘共苦,甚至可以出庭。 阿尔弗雷德走到樱桃树下,随手掐了两朵樱桃花。玛格丽特叫道,“别动那花儿!”她挥挥手,“行了,去干你的事——别糟蹋我的心肝宝贝。” “谢谢,我的母亲。” 阿尔弗雷德将樱桃花塞进胸口的衣袋,快步逃离了花园。他披上外套,从侍卫长那要来了车钥匙,声称要去找新首相磋商“重大军事事务”。没等司机和侍从到位,他便一脚油门踩下,迅速逃之夭夭。 春风鼓荡,吹乱了他的头发。他解开领口,愉快地哼起了歌。美丽的爱人在远方,阿尔弗雷德哼唱道,“他的手……抚摸着我……他的嘴唇……” 即便如此明媚的春日中午,君特仍困在病房,不能出去行动。见到阿尔弗雷德,他露出一点惊喜,“你好,阿尔菲!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客人了——” “所以,我可否理解为你想我了?” “哈哈,我思念你的牌技!” “今天我带了钱包。” “可惜我现在不能陪你打牌。”君特坐在桌前,手里抓着一叠纸牌似的东西。他抽出一张摆在桌上,“……不,不行。” 那是张照片,上面是个圆脸男人,留着滑稽可笑的胡子。阿尔弗雷德坐下,敞开外套,“这是谁?”他问。窗户大开,风里带着花香。君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啊,解释起来有点费劲,毕竟我不是医生,你知道的。” 他又放下一张照片,这次是个女人,表情严肃。“我惧怕这样的女士,”他嘀咕说,“让我想起了海伦娜。她就整天用这幅神气盯着我,似乎我做的每件事都是错的。”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穿军装的家伙,依旧留着胡子。“为什么安格利亚人流行蓄须?”君特感慨,“胡子!毛茸茸地盖在嘴唇之上,难道不难受么?” “实事求是地说,没感觉。”阿尔弗雷德研究那名军人的长相,“我不记得他。” “军队里几百万人,你不可能认识每一张面孔。”君特放下第四张照片,“他长得挺好看,是不是?” 这次照片的主角没有蓄须,虽然不甚英俊,但表情温和,应该是学校教师或文员一类的人物。“据说你刮掉胡子以后,许多人效仿你。”君特犹豫一番,将这张照片拖出行列,摆在一边,“在萨克森,军人禁止蓄须。还是干干净净得好,你觉得呢?” “你到底在做什么?”阿尔弗雷德愈发好奇,“挑选陪审团?” “军事法庭需要陪审团?那我们统统要被判处绞刑。”君特笑道。 “选择保镖?” “不,不,门口就站着几位士兵……我想他们的枪足够应付突发的危险。” “到底是——” 君特放下第五张照片,“与我的治疗有关。”用左手摸了摸脖子,“太复杂了,斯托克医生运用了一种新方法……那个词似乎是‘激素’,我不确定我念对了。我的安格利亚语能应付日常生活,学习医学知识嘛……” “激素,哦。”第五张照片里是一个军官,军衔是中校。“激素?” “我的身体在变得,变得正常。简单地说,我变得稍微正常了一点点,”君特比划了一个手势,“当然,距离恢复差得远。斯托克医生希望为我注射激素。目前尚无法人工合成激素,”说到“激素”这个词,他总有些口齿不清,“因此他给我提供了几位alpha的备选人,我可以挑个看着顺眼的,然后——” “然后?”阿尔弗雷德听到“alpha”,立刻站了起来,“你要从这里面挑一个alpha,然后跟他结婚?” “说什么呢,我当然不会跟对方结婚了。”君特放下手中的照片,“别激动,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也不会同我结婚或缔结……你明白的。医生抽取他们的血液和信息素。十几毫升吧?不会损伤他们的腺体。安格利亚政府会替我出服务费用,真感谢罗塞尔先生,”他真诚地说,“他竟然不再参加总理竞选了!这是贵国的一大损失——” “坐下,阿尔菲,坐下。”君特把照片收拢,就像他平时洗牌那样,“听我说。” “抽我的血。”阿尔弗雷德怒火中烧,“我一分钱也不收你的。”
第26章 阿尔弗雷德的愤慨引发了君特一阵大笑,“不,不,”他一个劲摇晃双手,“钱是要付的……这是规定。但真是太遗憾了,我猜安格利亚不会支付过于高额的……报酬。” 说完,又是一连串笑声。 “我觉得这事完全不好笑。”阿尔弗雷德试图抓住他,君特敏捷地闪开了,几张照片随着他的动作落到地上。“我觉得挺有意思。”君特俯身去捡照片,他一边笑一边说话,“你不打算重新蓄须了吗?” “我觉得——不好笑。” “我们在谈你的胡子,阿尔菲。”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是很固执的。” “是的,你坚持把一个军的步兵放在——” 君特戛然而止,阿尔弗雷德盯着他,“继续,我的问题是什么?” “我不会再谈论军事问题了。” “这不属于军事问题。” “阿尔菲,过去的胜利永远属于过于,现在的胜利属于你们。”君特坐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就当我失言吧!军官团一致认为,你是安格利亚最优秀的指挥官。” “可我一次都没能胜过你。” “啊……你听。” 阿尔弗雷德看到,君特又转头望向空荡荡的窗口。“你听见野鸽子叫了吗?”君特喃喃。 “没有。”风吹动窗帘,安静的午后,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却并非野鸽子咕咕的求偶声。两人一起陷入沉默,过了几分钟,君特将照片一张张摆成一列,“原本,我写了信给我的同事,同时也是我的朋友——至少我认为是——弗里茨·冯·普莱特和理查德·舒勒,希望,唔,恳求他们帮我个忙……提供一小管血液。” 他翻过一张照片,皱眉道,“胡子!又是胡子。你猜他们怎么回信的?” 阿尔弗雷德听说过冯·普莱特,一名少将,“他们?他们没同意?” “如果同意了,我就不必忍受胡子对我视觉的袭击了。”君特灰蓝的眼睛眨了眨,“不好笑?” “对不起,什么?” “我自以为说了一句高明的玩笑话。” 阿尔弗雷德恍然,“你指的是‘胡子’那句?” “我失败了!又一次。护士们也认为我讲话缺乏趣味性与幽默感。” “他们为什么拒绝你?” “……我需要一本《如何讲笑话》……” “君特,”阿尔弗雷德拖过椅子,坐到他身边,他们挨得很近,几乎肩并肩,他能清楚看到君特金褐色头发中夹杂的白发,“他们拒绝你,是因为——” “弗里茨离婚了,小舒勒没结婚,也没有未婚妻。他们不愿提供血液,显而易见,”君特似乎在研究新一张照片中的男人,“并非出于道德原因。” 阿尔弗雷德满怀嫉妒,“你喜欢他们?” “他们是我的朋友。”君特扬起一根眉毛,“上帝啊,就是朋友。” “我们也是朋友,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要一瓶血?” 话题绕了回去,君特嗤笑,“我的存款可不够支付你的薪水,王储阁下。” “我有很多血。”阿尔弗雷德去拽君特的手,他握住了君特左手的三根手指,皮肤温暖粗糙,他干脆把君特的整个左手握住,“不用花一毛钱。” 君特慢慢将手抽出,“我们不是朋友。” 阿尔弗雷德吃了一惊,“我以为我们是。” “我是俘虏,你是战胜国的最高首脑……之一。从来没有元帅跟阶下囚做朋友的,这太滑稽了。假设是我俘虏了你,”君特指指阿尔弗雷德,“我不会做你的朋友。” “……” “哦,求你了,别这样。” 君特谨慎地拍了一下阿尔弗雷德的手腕,“你该看看你的表情。” 怎么能要求一个失望至极的可怜人做出合适的表情呢?君特在这方面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了。阿尔弗雷德找不出词语形容酸涩的心情:失望、不甘、嫉恨、愤怒……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 “所以你一再拒绝我?” 这次轮到君特不发一言。他翻来覆去摆弄照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语言的能力,“我的天,”他用萨克森语说,“这是个孩子的问题。” “我要求答案。” “简单地说——我说过好几次——我们是敌人。” “我也说过好几次,战争早就结束了。” “我们干嘛非要讨论这些无聊的东西呢?”君特放弃似的推开照片,“我们来打牌,怎么样?” “我正在伤心。”阿尔弗雷德说,“我没心情陪你玩纸牌。” “那你愿意陪我下去走走么?”君特看了眼挂钟,“医生允许我每天下楼散步半小时。” 医院的院子景色乏善可陈,道路两侧是干巴巴的行道木,树与树之间则种植低矮的灌木,被修剪得一样高。只有零星几朵白色的野花,勉强算得上点缀。“我们可以找找野鸽子的窝。”君特脚步轻快,几乎一蹦一跳,“护士看到了!守卫的军士也看到了几只,说不定是一家野鸽子……据说野鸽子的窝非常简陋。” “鹌鹑的肉很美味。”阿尔弗雷德沮丧地附和,“不,你说的是野鸽子。” “你喜欢吃鹌鹑肉?真是奢侈。” “偶尔吃一两次。” 君特继续往前走,在灌木丛间找寻,“……你和米克是亲戚吧?” “米克”这个称呼让阿尔弗雷德反应了好几秒,“马克西米安?算是远房亲戚,他大概是我的表弟之类的……小时候,我们没见过面。” “我没想过要会分化成omega。”君特停下脚步,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没想过。我们家没出过omega。alpha?也没有。我以为我就是个普通人,这样很好,情绪稳定,最适合当兵。米克分化成alpha了,这是理所应当的——就像你,你是alpha,老天注定如此,你从没怀疑过会变成omega,对不对?” “我……”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没错。” 草丛里的小动物急急忙忙地逃走了,一只刺猬。“唉,不是野鸽子。”君特换了一处灌木丛观察,“我是omega,真可怕啊……海伦娜逼我换衣服,穿上轻飘飘的袍子。后来,米克提过一次,他说,看到我穿那种衣服,他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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