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谙都到卧室门口了,他抬手拍下开关,明灯霎时亮起,白金描边高脚杯,不用摇曳烛影,不用陈酿佳酒,不用装模作样挖空心思彰显文化与技巧的点评,应筵只要一根季青森用过的抑制项圈,信息素散尽也没关系。 岑谙哂然一笑,心窝子都千疮百孔了,还能指着那只酒杯镇定自辩无罪:“你看,我明知你会骗我,我找你闹了吗?” “你现在不是为了这个项圈吵?为这无关紧要的东西吵多少遍了你自己数数,我真不明白这项圈碍着你什么事了?”应筵依然逼视着岑谙的眼,仿佛只要这双眼眶红了,岑谙为他流眼泪了,他就还能确定岑谙是在意的,他过去把那项圈拿过来,直截往岑谙手里塞,“扔,你自己亲手扔。” “我不要!”岑谙像被灼烧到,分不清自己这时候是在躲这项圈还是躲应筵的手了,“你别碰我!” 应筵火大了,想把岑谙藏在身后的手抓出来:“你给我把手伸出来!” “你的手碰过别的小孩儿!”岑谙这会儿就算是胳膊被钳制得疼了,他也还是倔强地攥着拳背在身后,“你别逼我了……” “人小孩儿又他妈怎么你了?!” “应老师,”岑谙用不上力气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睫轻轻抖了一下,“你想要个小孩,是吗?” 应筵终于抓出来岑谙的手了,却被对方的眼神刺了下。 “可那是季青森的孩子,你再宠她,她也还是别人的。”岑谙犹如做疯狂与清醒兼并的孤注一掷,“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生。” 应筵收紧了扣在岑谙腕上的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力道远比看见季青森带着霍昭进门时还要大。 两年前他不明白为什么季青森不能接受一个信息素不匹配的alpha,却能接受一个哪方面都没优势的beta。 现在他更不明白岑谙说这话时呼吸都乱了,眼睫毛都扇翅膀了,怎么眼睛还是清澈得没有一滴眼泪。 于是他也孤注一掷地,说了他此生最后悔的一句话——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句话跟山间回音似的在岑谙脑子里绕了好几圈。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疲惫地闭了闭眼,脸往一旁别过去,心里只剩下两个字:果然。 “是因为你只想要季青森的,是吗?” 应筵攥在他腕上的手松了松:“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胡说八道些什么。”岑谙重复道,“你卡夹里的照片不是你跟他的合影?你敢说你哪一刻有忘掉过他?车载香片是他的味道,抑制项圈也舍不得扔掉,出差在外也不忘给他打电话,你想他想得快死了吧。” 应筵彻底松开了岑谙的手。 像是为了确认似的,他退到床头柜旁,从抽屉里摸出卡夹打开,再合上。 “好端端你翻我卡夹干什么?”应筵又把卡夹掷入抽屉,“你缺钱不能直接跟我说?” “我有那么卑劣吗?”岑谙失望地看着他,也就在今晚能那么畅快地把郁积多时的心事说出来,“去年我跟你做完,告诉你那天是我的生日,你二话不说给我扔了个银行卡。我不想要,趁你洗澡偷偷塞回你卡夹,此外什么都没做。” “我不想我们之间看起来像包养关系,尽管在你心里已经这么认为了。”岑谙眼一眨,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你尊重过我吗?” 他往外退了一步,眼看着应筵也要迈过来,他停下了。 从初识至今,岑谙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没有心动,也没有哽咽:“应筵,其实你从来就没在乎过我吧。” 说完这句,他决然转身,快步回到门厅,拉开门又用力甩上。 岑谙走了。
第19章 从公寓走出来好一段距离,岑谙的大脑还是混乱的。 他知道这次是彻底结束了,跟上次不同,上次他提分手把所有委屈不甘苦闷都憋在了肚子里,这次肚子里揣着的胎儿占去全部位置,他不得不把那些刺挠着他的大事小事都倾泻出来,这段感情里他没再给自己留后路了。 风吹过来,岑谙感觉眼眶有点干涩,他停在原地揉揉眼,才发现自己从甩上应筵家的门后就没有流过眼泪,大概是除夕前夜经历过最绝望的孤独,今晚再怎么难过也不过如此了。 并且这次他证实了一件事情,原来他去应筵家真的没水喝。 岑谙低头笑笑,生理上延后性地感知到口渴,他对这一带熟悉,走几步路拐个弯就找到了便利店,左手都抓上门把了,右手摸进空荡荡的口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把手机落在应筵家的鞋柜上了。 水也买不了了,岑谙忙不迭折返,才走出几步就慢了下来。 他是带着决绝的心态跟过往告别的,无论有些东西有多贵重,他都不可能再回去捡起了。 继而岑谙想到了那张设置在气象软件背景的合影,之前很多次打开它时岑谙情不自禁就会对着那些出现在他们合影上的天气动态效果发呆。 他看雪将他们掩盖,看大雾将他们包围,日光像预报出错,更多时候是乌云沉沉,最后一次看见,是雷电在他们之间留下裂痕。 岑谙叹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把大额存在手机的习惯,他去附近银行卡取了笔钱,出来时正好最后一班公交到站,他刷卡上车,抓着扶杆抬头看了眼,十一点二十。 他回了西下俱乐部。 将近打烊,王睿正盯着电脑计算当天的营业额,看见岑谙进来错愕了下:“回来搞卫生呢这是?” “没有,我拿点东西。”岑谙都要往员工休息室拐了,又收回脚步,“搞卫生也行,还有什么剩余的活儿留给我做吗?” 王睿开玩笑的,谁知岑谙还一本正经当了真:“所以说你榆木脑瓜,赶紧拿了东西收工走人!” 岑谙笑了笑,将台面上本就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酒单竖起来码了下,放下后又多手摸了摸边上的屏显接收器。 他去休息室将自己的柜子收拾了一番,小面包分给在换衣服的其他人了,圆珠笔插在置物台的笔筒里,清掉一些客人私下给的名片,水杯—— 岑谙把水杯夹在臂弯,打算临走前先给它灌满水。 关好柜门,他把穿了两年的工作服叠好,捧着去找王睿。 王睿看他挺大阵仗的样子,当场愣了:“干啥呢这是?” “王哥。”岑谙把工作服放下的时候有些不舍,可那么沉重的两年感情那么重要的人他也放下了,这么轻的工作服又有何不可,“王哥,我是过来辞职的。” “不是,这太突然了吧,怎么干得好好的就……”王睿连忙从吧台后绕出来,照着他从头打量到脚尖,“是因为我今晚吼你的那句话吗?哎王哥那是乱说的,你——” “跟这没关系,”岑谙打断对方,“就是我这学期开学没多久就要找单位实习了,我没办法两头兼顾。” “这样啊,那确实。”王睿惋惜地说,“你这一走,不定多少客人惦记你。” 岑谙的手揣在兜里将一个物事攥得很紧,脸上却全然是放松之态:“王哥,你别把我说得跟什么似的。” 王睿乐了,手掌往那叠好的衣服上一拍:“行了,我回去算下账,最迟明天下午把数结了给你打卡上,你别担心。” “谢谢王哥。”岑谙道完谢还没动,良久才又开了口,“其实我还是很好奇,我十一月的工资怎么收了双倍?” 王睿都快把这茬儿忘了,回忆了一下才道:“哦,是青森让我帮忙给的,说是你赔了他个什么东西?他忍不下心你花这个钱。什么东西啊到底,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岑谙抽了口气,为自己在内心做过的自不量力的较量而羞得无地自容。 既然季青森当初帮他保守了秘密,那他便决定让秘密就这样烂在过往,岑谙装作读不懂王睿探索的眼神,将紧攥的拳松了,把沾染体温的东西轻轻搁在工作服上面:“差点忘记还这个了。” 是那枚听过他心跳的胸牌,从此他不再是工号018。 走出西下俱乐部,岑谙推着自行车,终是忍不住回头望。 也许他今后再也不会玩盲品了。 岑谙以为这晚会辗转反侧难入眠,但没有,他睡了特别踏实的一个觉,甚至一夜无梦,那些他自以为舍不下的万般怀念的往事都没有闯进梦里打扰。 除了体感还是很冷,这房子朝阴,晚上即使裹实了棉被将厚衣服全掖被窝里也还是冷得人发抖,岑谙希望天气快点回暖,又矛盾地希望不要热得过分,他怕夏天的衣服挡不住日渐圆滚的肚子。 第二天一早,岑谙出去买了支二手手机,除了外观上有点磨损、开机时间较长,别的都没什么大问题。 拎着从菜市场购置的一口小锅回瀛村大街时,岑谙还在低着头捣鼓手机里的软件商店,眼尾瞥见自家楼下地面上投了道长长的影子,他心口猛地收缩了下,再抬头便瞧见乌林晚的脸。 乌林晚冲掌心里直呵气,擎等着他这一抬眼:“急死谁了,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都不回一条啊!这不正拿着手机吗?” “你怎么来了?”岑谙忙掏钥匙上楼,“我手机弄丢了,刚出去买了个二手插上新卡,账号什么的还没转移过来。” 乌林晚一进屋就想拧开小太阳,转念又把手探进被窝里:“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 “不倒霉啊,”岑谙笑着打开小太阳转向乌林晚,“我跟应筵分手了。” “啊?” “就是俱乐部你碰见的那个alpha,我昨晚跟他分手了。”岑谙把新买的锅洗干净,“吃炒米粉吗?” “吃,”乌林晚道,“谁提的?他都不管你怀孕了吗?给没给抚养费和精神损失费?妈的给了你就不会买个区区二手手机了,他是不是人啊!” “他不知道我怀了,我没跟他说,省得藕断丝连。”岑谙抓了两只鸡蛋,“放葱花吗?” “放,”乌林晚关掉小太阳转移到炉灶旁烘手,“不是,就算你不说,长了眼的都看出来你怀了吧,他瞎吗?” “无所谓了。”岑谙左手抄起锅铲,右手摸出刚买的手机递给乌林晚,“有空不,帮我把账号信息都给改绑了吧。” 成功登上微信后,班群不间断弹出来的消息扰得手机振动不停,岑谙没顾上看,先点开置顶里应筵的头像把他拉进了黑名单,然后删除聊天记录,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绝情到完全不给自己回味和留恋的余地。 班群里发的是新学期的课表,基本没多少专业课了,课程分布得稀稀拉拉的,表格大片的空白。 乌林晚吸溜着米粉,边从兜里掏出个U盘拍桌上——被充当桌子的行李箱上:“对了,给你这个。” “什么啊。”
75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