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被气吐了呗!就那趾高气扬的样儿,谁看了不——”乌林晚絮絮叨叨的,然后在岑谙解开工作服衬衫的纽扣后陡然顿住。 他看着岑谙袒露出来的腹部慢慢瞪圆了眼,似是不敢相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还没触到就收了回来:“你……你这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岑谙平静地说:“我怀孕了。” 乌林晚噌地站起来:“这个人渣!” 与女性身体构造不同,男性beta受孕的概率极低,致男性beta怀孕的可能性只有两点,一是beta本身接受专门的激素针剂疗程,像omega一样正常接纳alpha的行为信息素入侵。 另外一点是,alpha在情绪和思想无法自控的易感期强制性打开beta完全封闭的腔体,而这种做法相比激素疗程,对男性beta来说便是带来撕裂般长久的疼痛,怀孕期间身体素质也更为低下。 现在看岑谙的状态,毫无疑问必然是属于后者,乌林晚强迫自己冷静,坐到床沿问:“那男的知道吗?” 岑谙摇了摇头,乌林晚又炸了:“人渣!”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乌林晚蹲在岑谙床前,看着那鼓起的肚子发愁,“来得及拿掉吗?拿掉了来得及养好身子吗?” 岑谙倏地抬头,眼底又毫无掩饰的难受:“你是认为我该拿掉吗?” “不然呢?”乌林晚说,“你不会是想生下来吧?!” 仿佛到这时候岑谙才真正认清自己的选择。 不,应该说他或许早早就做出了这个选择,在他每一步的行为都下意识为肚子里这条生命考虑的时候。他只是对突然发生转折的生活一筹莫展,对接下来该如何带着这个孩子活下去而举棋不定。 “胎儿已经四个半月了,林晚。”岑谙有些低落地抚着自己的肚子,完全想象不了它六个月、七个月的样子,更别说临产时的、重新平坦下去却多出一道刀疤的样子,“如果我真的下决心拿掉,我不会拖这么久的。” 乌林晚看着他这副样子,更愁了。 以前他觉得岑谙精力充沛,下了课还能抱上书本去图书馆温习,晚上还能奔去兼职到深夜,等回寝室睡足七个小时,第二天又精力充沛地重复前一天的安排。 可现在的岑谙就像浸泡在一罐枯水里,变得郁郁寡欢,变得不知所措。 蹲得腿麻了,乌林晚重又坐到床畔,自认也不是为那个alpha讲话,就是觉得岑谙的生育不能与那人割席:“那男的呢?他为啥凶你啊,他不要你了吗?之前不是还送你回学校吗?妈的那会儿我以为他有多贴心呢……” 岑谙很怕面对这些问题。 他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肚子上,好像就能暂时逃避现有的问题:“我不知道。” 那一晚乌林晚在岑谙这小破屋子里过夜,跟他盖着一条不算厚的棉被,跟岑谙讨论了很多今后不得不面对的麻烦,远的近的,譬如—— 譬如天气暖了不能用宽大的冬装把肚子挡住怎么办。 大三下学期的实习怎么办。 孩子生出来了谁养,岑谙还读不读书了,考研要放弃吗? 大四的体侧怎么办,岑谙的身子还吃得消吗? 讨论到后面岑谙歪在枕头上没声儿了,乌林晚侧过头去,他的室友已经沉入了睡眠。 他慢慢地背过身去,亮起手机点开跟梁自樾的聊天界面。 由于前一天是被乌林晚强行拽走的,包和车子都落在了俱乐部,岑谙打消了请几天假的念头,第二天晚上硬着头皮回到俱乐部继续上工。 不过他今晚没再趁王睿不注意偷偷把马甲敞开了,因为他白天在家攥着剪子在衣襟更外侧剪了个扣眼,这样系上就不会勒肚子了。 在连续接收好几次王睿好奇的注视后,岑谙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活儿,绕到吧台后摸了个杯子擦拭:“王哥,昨晚我跟应老师那事儿……会不会赶客啊。” “会倒是不会,大家当好戏看呢,都听着你让咱应老板应承你什么了。”王睿说,“不是我说,你这巴结也太上赶着了吧,目的也太明显了吧,八字没一撇呢,你是要应筵承诺你涨工资还是白白送你葡萄酒啊?哦,我记起来了,你想要倾林新产的霞多丽是不?” “我没——”岑谙放下擦好的杯子,又从沥水架上拿起一只,“这是应老师亲口说的?” 王睿道:“我猜的啊,不很明显吗?” 哦,岑谙心道,他还是不肯公开。 “又闷个臭脸儿了,跟老应昨个一模一样。”王睿夺下岑谙手里的杯子,“行了,别擦了,换衣服去。” 岑谙愣怔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王睿是叫他换下这身工作服,他顿时以为自己偷改制服被瞧出来了,更严重者他以为王睿因为昨晚他闹出来的事情要辞退他了,他捂着扣子的位置,企图找方法补救:“我真的不能再多干一会吗?” “干,我让你干,”王睿转身从酒柜里摸出两支昂贵的拉菲珍宝往岑谙手里一塞,“我给你发应筵家定位,你给他送过去,赶紧的。” 像是应激般,岑谙对那座公寓产生了抗拒性:“我不去!” “王哥好心帮你呢,你领不领情?” “我不去!”岑谙心慌地看着那双一直往他怀里推着酒的手,他想撒手,但更怕这两支酒摔地上后他赔不起,他的生命已经扛不起更额外的费用了,“王哥,你放过我吧,我真不想去……” 王睿好歹也是俱乐部里管事儿的,还是个脾性不小的alpha,一推一让间他火大了,把酒往吧台上一搁,横眉竖眼道:“你这工作还想不想干了?”
第17章 中央商务区常年被明灯簇拥包围,似乎这块区域在开发最初就被赋予了永不坠入黑暗的意义。 不过应筵最近发现这片灯海里有一盏坏了,就在世纪广场的最边缘,不起眼,但平时从西下俱乐部回公寓的路上总会经过这盏灯。 他刚洗过澡,习惯性伫立在落地窗前俯瞰足下这片艳丽的夜景,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思忖这盏灯什么时候会修好亮起。 直到饮尽手里这杯余味稍显悠长的珍木长相思,他才拉上窗帘回到桌边,用空杯子压在桌面那几张手写笔记的左上角,然后掀开笔电继续填写酒庄选址勘察的对比表格。 只是应筵怎么都投入不了工作,胸腔始终揣着份烦躁感,宛如凌乱的干草挤挤挨挨地塞在思维之间。 手机就在桌边上,应筵不下一次控制不住将手探上那边,又想不到自己要拿手机做什么似的收回手。 最后像是满足自己精神欲求般点开看了下时间——20:14。 等应筵总算能稍微集中起注意力时,手机响了一下,那点攒起的思维又马上散了,他拿起手机,没想到是季青森发来的消息。 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季青森给他发消息是件很平常的事,他们时常保持联络,像这世上每一对特别聊得来的挚友一样,在季青森心里,他和王睿、和共同好友圈里的任何一个都无甚差别。 应该说此时看到季青森的名字出现屏幕上是在应筵的意料之外。 他双手不停地摁着手机键盘回复了对方几句,在沙发椅里静坐半晌,猛然想起什么,离开座位走到恒温酒柜前,拉开其中一只抽屉,将藏在里面的抑制项圈拿出来。 他在客厅里走了两圈,先把项圈锁进茶几抽屉,想想不合适,又拿出来,走进卧室放回最原来的位置——床头柜那只白金边高脚杯里。 做完这一切,他盯着整洁的沙发片刻,上前将立起的两只抱枕放倒,然后把落地窗边那张圆桌上的文件夹和笔电都抱过来搁到沙发上,制造出一种混乱的景象。 门铃响了,应筵过去开门,目光先落到季青森脸上,在看见omega怀里才那么一丁点大的鼓着脸熟睡的婴孩时,他心底那片本该自控得很好的平静湖面还是禁不住翻起了波澜。 而当把门更敞开一点对上季青森身后那个beta的视线,应筵攥紧了门把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了白。 即使在季青森的婚礼上他曾和这个温和话少的在beta握手言笑,他那时表现得那么风度翩翩。 “临出门前宝宝非要黏着我让我哄睡,”季青森指的是抱在臂弯里的婴儿,“我只好让霍昭给我当司机和苦力了,你不介意多招待两个人吧?” 应筵松开握在门把上的手,将堵在心口的气呼出来,才让紧随其后的回答听起来自然又大度:“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从中学时代季青森因忙于社团活动而请求同桌的他帮忙带饭和登记作业、毕业旅游突遇发情期却因信息素匹配度完全不符而拒绝他的安抚信息素后红着眼道歉、婚礼结束感谢他一直陪同欢送所有宾客……应筵一直在说这句话——这有什么。 Beta拎着他们在国外旅游回来带的礼物进门,冲应筵笑着说“打扰了”,依然是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应筵看季青森打量着鞋柜,便这么说了句,他瞧一眼对方怀里眼睫毛很长的小omega,“要一直抱着吗?” “我寻思找个地儿放下呢,让我俩歇歇手,她睡着之后挺乖的。”季青森看向沙发,结果那边摊着一堆工作,半点空位都没留下。 应筵也没预料到这茬儿,他过去把倒下的抱枕立起来,待机的电脑还微微发烫,在沙发上也沾上一小片热,他突然就又想起了岑谙之前坐在这里慌张无助地说着对不起。 “要不先睡房间里吧,”应筵慢慢把电脑放了回去,“沙发太窄了,一个不留神就摔下来了。” 这时霍昭将手信搁茶几上,走过来伸出手:“还是我来抱吧。” “你手还冷呢,别惹宝宝着凉。”季青森用手肘顶了顶丈夫的胳膊,转头朝应筵玩笑,“应老板,你屋里没藏omega吧?” 季青森脖子上戴着抑制项圈,空气里不存在别的omega的信息素气息,答案显而易见,但应筵还是不假思索地否认:“想多了你。” 应筵也想跟着季青森进屋里,但人家丈夫就站在客厅秉持着做客的姿态规矩地不踏足多余的地方半步,他跟季青森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在睡房这么私人的地方独处,哪怕只是区区一分钟。 他确认此时此刻他对季青森绝没有任何腌臜的心思,他只是想看看十七岁时与他同台做校文艺汇演主持的光芒四射的季青森,在二十七岁时是怎样温柔地把孩子哄到床上,会不会在孩子脸蛋上啄一个很轻很轻的吻,会不会打开床头的小夜灯体贴地为孩子留一抹光…… 无边遐想似乎在这个节点突然断掉,应筵蓦然记起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按捺不住般要举步踏进房间,但这种冲动在季青森神色如常折返出来时随之退潮。 房间里没有开灯,应筵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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