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筵嫌他们叽叽喳喳太吵扰耳朵,将车窗升了上去,低头看了眼时间。 八点二十。 五分钟后,那拨学生抱着传单各自组队跑进几座寝室大楼,周围霎时静了下来。 应筵打开扶手箱,从里面摸出一支手机,屏幕右上角提示电量仅余19%。 锁屏的背景图是一只招财猫,应筵忘了今天是第几次用指头滑过这只猫的身子,画面上滑,显示数字密码输入键盘。 六位数密码,应筵戳了五个数字,只剩最后一位时他的手指悬在上方良久,最终泄气地关掉了屏幕。 从那晚酒醒后到今天早上,他已经输错了九次密码,他不确定岑谙的手机是不是跟他的一样出错满十次,系统就会自动擦除数据,这对他来说哪怕顺利解锁了也于事无补,他不敢轻易尝试。 在俱乐部未更新的员工档案里查到的生日、身份证号和银号卡号后六位都不对,他自己的生日也不对,应筵好像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岑谙一点都不了解。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拨打岑谙的号码,扶手箱上的手机亮起屏幕,“应老师”三个字在上面浮动。 应筵掐断了电话。 距离他和岑谙的上一次见面也就过去四天而已,以前哪一次出差不比这次分别的时间长?往常他不主动联系岑谙,十天半月的也没见自己哪次不习惯,反正出差回来以后他只要一通电话,岑谙就会扔下所有事情去见他,不管他如何变着法子操.弄,岑谙都不会反抗。 那时候他是这样认为的,岑谙会笑着接受只有性没有爱的感情,会哭着承受被他施加的疼痛,但永远丢不了。 怎么就突然弄丢了呢。 醉酒了能失控到一遍遍地给岑谙打电话,清醒了尚还能克制住不碰任何联系方式,可在岑谙寝室楼下漫长等待的第二晚,他忍不住了,打开微信翻出坠到很底下的岑谙的头像,点开聊天框输入一句“别闹了”。 发送出去的消息前方瞬间挂上红色感叹号,应筵呼吸一滞,就这一眼,他有种指尖和头皮同时发麻的感觉,心脏仿佛随怔愕而皱作一团。 眼尾瞥见岑谙所在的寝室楼有人出来,应筵抬起眼,是刚才那撮学生里的其中几个。 同龄大的男性beta们完成了派传单的任务哄闹着走远,应筵正想收回视线,忽然注意力被远处低着头玩手机的一个beta扯了过去。 应筵刹那握上门把,等那beta全无防备地从他车前经过,他猛地推开车门,吓得那beta下意识退了一步,然后昂起脸瞧向他。 “……”乌林晚看见是他,圆睁的眼缓慢恢复原状,转身就要走,“真晦气。” “等等,”应筵从背后叫住他,“你跟岑谙一个班吗?同一个寝室?” 乌林晚转身盯了他一会,自认和这人渣alpha对呛过还能心平气和的自己很道德:“关你屁事。” 这个beta是暂且能让他快速联系上岑谙的唯一渠道,应筵忍下这股恶气,朝对方走近一步:“他在不在宿舍?能不能帮我把他喊下来?” 乌林晚连连退后两步:“我刚从外面回来,我哪知道。” “行,”应筵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存一下我号码,他人在不在你给我说一声。” “不要,”乌林晚像遇上坏人似的抱着手机捂在胸口,“被我老公发现我手机里有别的男人他会吃醋的。” 应筵感觉自己跟这人真的没法沟通,怎么同是beta脾气能相差那么大:“你把他喊下来就删掉,不耽误。” 乌林晚都退到楼梯口了:“你妈的自己打给他不行吗!” 应筵按住墙壁,生生止住步伐。 看他不作声,乌林晚作恍然大悟状:“哦,他拉黑你了是不,当初凶人家没想到这下场吧,活该。” 眼瞧着这alpha脸色越来越黑,乌林晚得逞了,拧身就要朝大楼里走,应筵一迈进来,他回头大嚷:“这是beta的寝室楼!你要敢上来整栋楼的beta都要喊非礼!你看到时候小宝是选择露面还是继续躲你!” 应筵气压低沉地钉在楼梯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在上面是不是?你把他喊下来。” “喊下来你又能怎样?哦,又当着所有人面儿吼他,把他气哭是不是?你到底是追人家还是逼人家出丑啊!我看你就是想把他折腾残了,你对他根本就谈不上丁点儿喜欢!”乌林晚看着对方那掩藏着狠戾的双眼就为岑谙感到不值当,beta终究是在alpha面前容易生怯,他指着应筵脚下那块地方,边说边往后退到楼梯边,“你别过来,过来也没用,岑谙——岑谙不在上面,我出门之前他就被他们部门的alpha学长约出去了。” 乌林晚说完就跑上楼了,应筵僵怔在原地,对方那句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剪子,剪断了一直高悬在他心头那座重石的线。 肩膀忽被人重重撞了下,应筵侧过身,两个你推我搡回寝室的beta立时噤声,低头说了声“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往楼上跑了。 应筵从楼梯口退了出来。 他是八点刚过就把车子停在这里了,意味着岑谙在此之前就已经出门,这都九点多了,社团的事用得着聊这么久? 假设不是聊社团的事,那个破alpha把岑谙约出去干什么?吃饭?饭店都该打烊了吧。看电影?什么关系啊就做这么暧昧的事。 应筵回想着他和岑谙的两年,却好像怎么都搜寻不到恋人之间在一起时日常该有的蛛丝马迹。 他们总是做.爱,他怀着私欲从后面进去,他把岑谙的脸摁进枕头里。 他们偶尔逛逛,但不怎么牵手,他总把岑谙抛在自己身后,自信岑谙一定会跟上。 他们见面的地点不是在床上就是在俱乐部,可当他让岑谙坐下陪他喝几杯,他的视线也总是扫向门口。 应筵骤然停下,觉得自己不能再回想了。 似乎每深思一寸,岑谙的面容就在脑海中淡化一寸。 鞋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应筵挪开脚,露出A4纸上设计简约的画面,他反应过来是被刚才那男生遗落的传单。 他俯身捡起,注意力首先被“就业创业协会”夺走,他记起岑谙就是这个社团的。 传单上写着就业创业协会即将要举办的职业规划咨询,重点面向大三大四人群,举办时间和地点—— 应筵掏出手机,调成补光模式将被自己踩脏的传单拍了下来。 多出来的传单被岑谙叠好放在桌角用东西压着,社团的成员向他跟另一个会长汇报过今晚扫楼宣传的工作就散了,留下他俩在社团办公室里谈了谈换届选拔的问题。 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关灯关门的时候他还在回忆当年加入这个社团的初衷,因为成长经历变数太大,他人生的道路向来没大部分人那样明朗,起初加入这个社团并在换届时被选上当副会,他的想法一直都是为了能更多地接触外界企业,获取行业信息,谋求更广泛的就业机会。 而今学校规定的四月份实习迫在眉睫,他却迷茫了,真的会有企业愿意招进一个挺着孕肚的beta吗? 回家后岑谙就坐上床沿,等把身子烘暖了一点,他脱掉衣服,摸摸自己的肚子。 相比上一个月,他的肚子明显又涨大了些,但因为其它部位太瘦了,如果没有宽大的外套遮掩,没有人不怀疑他凸出的腹部是因为怀了孩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些天他开始胃口大增吃很多东西,其它地方也还是长不胖,他宁愿脱相变胖了,也总好过在大三下学期这么关键的阶段被人看出来怀孕了。 他越来越不敢正眼瞧自己的肚子太久,就连洗澡的时候都是黑着灯匆匆洗完,可越不敢,就越认清这是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偶尔半夜醒来,他会意识混乱地抓起枕边的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等号码按下去了又猝然醒神,冒着冷汗坐起来,对着昏黑的屋子发呆好久,又缓缓地躺回去。 游思妄想了好半会,岑谙轻叹一声,关掉小太阳,扯过床尾的睡衣打算去洗澡。 然而才刚站起,岑谙便立马坐回原位。 他大睁着眼,呼吸急促起来,不敢置信似的再次将手掌按在腹部偏下方的位置。 那种感觉又来了——掌心切实地感受到了肚皮轻微的鼓动,不像平常肠胃消化,而是像一尾小鱼在里面翻滚了下。 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岑谙几乎是急如星火地抓起手机,快速拨动着界面查找附近医院做引产是否需要预约,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胎动这个现象在他怀孕以后是第一次出现,岑谙抓手机的那只手都是抖的,他慌张而急乱,甚至没法集中注意力读完一段简短的文字,满脑子被“怎么办”三个字塞得满满当当。 直到能勉强念下来一个段落时,岑谙的心绪已经平缓下来。 他放下手机,连洗澡也没精力了,扶着床沿侧卧到枕上,双腿蜷曲起来,把自己也蜷成一个婴孩的姿态。 纵然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抛弃被遗忘的那个,可他的孩子不是。
第23章 医院产检科一如既往人多,岑谙刚做完检查,在门诊外找了地方坐下等报告出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走廊上那些来来往往被人陪伴着呵护着的怀孕的omega。 手机贴着掌心振动两下,社团的会长给他发来职业规划咨询的活动现场录像,问他真的不过来吗。 这个活动是与校方联合举办的,旨在为面临毕业的学生提供与企业HR及行业内专家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到场的名企人员和孵化器公司负责人都是社团的人当时花好长时间邀请来的,岑谙也有份儿。 视频还没点开就能从画面上看出现场人头济济的景象,岑谙没心情细看,回复会长:有事情忙,现场就麻烦你了,换届结束那顿饭我请。 关掉手机,岑谙两手搭着大腿,时不时不安地搓一下,怕自己处处谨慎还是没把胎儿养好。 约莫半小时,里面喊他的名字,岑谙一步都等不及似的走过去取了报告,又转头拿给门诊医生分析。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暗沉的趋势,岑谙从收费票据的总费用上收回眼,直愣愣地看了会前方,将近冬末,医院大门外的树还没抽芽,一棵棵毫无生气地插在铺灰砖的人行道上,被头顶的天空一映衬,放眼所及似乎一切都灰扑扑的。 离饭点还有段时间,岑谙去对面馆子要了盅乌鸡汤,边喝边用左手压着产检报告看。 医生说胎儿还算健康,只不过母体营养需要继续补充,说这话的时候医生指了指他的手臂,说太瘦了,会营养胎儿后续生长发育的。 岑谙几乎要将脸贴到四维照上面,胎儿的轮廓对比上次B超检查时要清晰很多,细胳膊细腿的,就是五官皱在一起特别丑,压根看不出像谁—— 岑谙希望它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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