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榕的凤眼因为上了年纪而微微下垂,流露出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亲切和温柔。他认真地看向裴煜,接着说:“你要注意合同里的保密条款,千万小心不要违约,不要去接触他公司里的机密。对了,如果想要提前解约,要付多少违约金?” 裴煜不了解商业上的运作手段,此时也听出了裴少榕的意思,看来他以为自己和路凛洲签了工作合同,并担心路凛洲会利用合同把作为裴家人的自己送进局子。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则是表明了愿意出钱帮忙解约。 裴煜暗自领下好意,不去解释那份不存在的合同,道了谢,礼貌起身告别:“我先走了。麻烦裴先生你…至少过一个小时再离开。” 他今天没戴手表出来,不会泄漏位置,但这恰恰会加深路凛洲对他的去处的怀疑。 在咖啡厅里待了三十分钟,正常的下午茶时长。裴煜独自推门而出。 他确实产生了几分想借助裴家摆脱路凛洲的想法。不管最终如何选择,今天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那就是裴少桓至死也记挂着母亲。 裴煜在街上不紧不慢地散着步,倏尔驻足,侧了侧脸。 是一家西装店。 用一份礼物作为散步的收获应该正好。 当时他给路凛洲送了一捧玫瑰,结果路凛洲转头就给他搭了一座玫瑰塔。 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盛大浪漫,人生中见到过的最美的冬夜夜空,烟火和星光,在纷繁复杂的记忆里仍占据着一席之地,一幕幕定格,清晰如在眼前。 要说没有任何动容,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不会否认这一点,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已经收到过作为礼物的领带和西服,现在回一条领带,就此结束,路凛洲也不用再加倍回礼了。 等路凛洲从M国回来收到这条领带,应该也不会再大费周章调查他去了哪。
第33章 chapter 33 裴煜难得清静了三天。 路凛洲出差的第四天早晨, 他接到了来自余勤的电话。 余勤震撼且被重塑三观的心情根本无法压抑,而不受控制的磕绊支吾,倒是和他这番话的荒唐程度达成了微妙的和谐。 “路总遇到了车祸……没事, 没大碍, 只是追尾,但路总受到了刺激,所以……” “动…动了胎气。” 裴煜沉默片刻, 怀着复杂万千的心情问道:“然后呢?他还好吗?” “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 已经没事了。”余勤吞咽唾沫的声音被话筒放大了几倍,“人和…孩子,都平安。” 裴煜不好沉默太久, 忙问道:“我想过去陪他,能不能尽快给我办理出国手续?” “不用了,危险期已经过了。”余勤说, “明天就…带孩子回来。” 裴煜忙说:“别这么急,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这样长途跋涉,他们能受得住吗?” “真不用。”余勤也有点急了,“出国手续办下来都得半个月了,路总也想早点回去。他恢复得很好, 你别担心。” 裴煜任由他胡说八道:“嗯, 好。那…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 裴煜舒出一口气,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了问一件关键的事。 孩子的性别,这是守在产房外的家人和丈夫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算了。 不管怎么说, 他的演技都比余勤好太多了。 裴煜算准时间, 提前等在家门口迎接。 路凛洲一个人进门, 身材恢复成正常的模样,手里多了个椭圆形的包。 “你还记得,我之前调查过你的身份么。”路凛洲平静道。 裴煜总感觉那个包轻轻晃了晃,努力强迫自己的视线留在路凛洲脸上,疑惑地“嗯?”了声。 “你的等级之所以那么低,你之所以对信息素不敏感,是有原因的。”路凛洲一字一句,仿佛处理公务那样认真严肃,“因为你不是人类,是狼妖后裔。” 裴煜险些没能绷住表情。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被自己科普ABO设定的路凛洲的心情。 这种心情,会让脾气最为暴烈的人都短暂失语,压根无法立刻骂出声来。 椭圆包猛烈摇晃了一下,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颠来倒去,而且还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路凛洲好似才感觉到手里的动静,把椭圆包放到地上拉开拉链,从里头拎出来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举起来。 裴煜不期然地,与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狗眼对上了视线。 但这条狗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品种。耳朵、鼻子都很尖,长腿,体形偏瘦,短毛,灰黄白杂色,怎么看…都很像狼。 小东西似乎很不满意钳住自己的双手,挥动四肢挣扎了几下,间或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唧声。 ……这是狗。毫无疑问。 虽然看出了这玩意不是真的狼,裴煜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路凛洲,这个疯子。 “你给他取个名字吧。”路凛洲见裴煜好奇,主动把小狗往前送了送。 “你取就好。”裴煜勉强牵出一个笑。 路凛洲见他如此配合自己的Omega,偏冷的笑意都软化了几分。随后一口气报出几个正儿八经的人类名字,还都姓裴。 裴煜仍旧面色无异,只不动声色打断道:“它长大以后一定会很威猛帅气,不如……叫凯撒?” 小奶狗闻言,忽然一歪头,柔软的耳朵支棱起来,琥珀色的眼睛睁得溜圆,水汪汪地倒映着人类的影子。 路凛洲立马接话:“裴凯撒?” 裴煜默然,片刻后开口:“就叫凯撒吧。” 路凛洲很不客气地接过冠姓权:“路凯撒。” 小狗的脑袋又往另一边歪倒,认真且捧场地聆听两位爸爸商量。 裴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无知无觉直冒傻气的小奶狗,随口“嗯”了声。 路凛洲有点嫌弃这在手里动来动去的小家伙,把它放到地上。 凯撒抖抖身子,并不怕生,晃晃悠悠地转圈观察周围环境,时不时耸动黑黑的鼻头,到处嗅闻。 裴煜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凯撒。心思简单的小狗仰起头来,已在几次目光交换间熟悉了他,主动地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腿,最后俯在他脚边。 小脑袋高高扬起,尾巴晃了几晃。 裴煜心念一动,缓缓蹲下身,伸手抚过毛茸茸的小狗脑袋。 初次见面的小狗不但不怕他,尾巴反而摇得更欢了。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他手心里拱,柔软的绒毛掀起一阵细密痒意。 他摸了一下,再摸了一下。忍不住,又摸了一下。 “凯撒。” 他喊一声,小狗立马摇摇尾巴回应他。 裴煜嘴角噙上一抹不自知的笑意,然而正要再次伸出手时,地上的小狗突然再次腾空,被那双嫌弃它的大手抱了回去。 裴煜跟着起身,路凛洲又把凯撒往怀里圈了几分,和他拉远距离,全然不顾小家伙嘤嘤嘤的挣扎,沉着脸道:“它该回房间休息了。” 裴煜:“……?” 裴煜疑惑地跟上路凛洲,因为这过于全套的戏码,惊讶在脸上足足停滞了好几秒。 新收拾出来的大卧室干净整洁设施齐全,两米大床上只孤零零地搁了一只小奶狗。可怜兮兮的小东西扒拉在床边探出身子,努力伸长身体也远远够不到地面。 凯撒使尽浑身解数都下不了床,用粉色的小肉爪挠了几下被单,哼哼唧唧发泄不满。 哪怕真要把小狗当成孩子养,也不该单独给它弄一个房间。没人照顾不说,好好的床肯定也会被弄得又脏又乱。 裴煜就要过去把凯撒抱下来,路凛洲却一抬手拦住了他,拒绝他继续和凯撒接触。 “它该睡了。”路凛洲说,“小孩子要多睡觉。” 裴煜默然。 路凛洲,真的有病。 …… 不管怎么说,凯撒的到来给枯燥无味的豪宅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 裴煜恢复记忆后不如以前那样嗜睡,从早到晚没事就逗着小家伙玩儿,小狗的精力也旺盛得很。小狗的卫生问题是一个大麻烦,好在都有帮佣负责处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无痛当了爹。 他不确定裴家是否能彻底帮自己摆脱路凛洲的纠缠。而且,如果借了裴家的帮助,他毫不怀疑路凛洲会对裴家出手。 他同样不确定裴家是不是另一个樊笼,是不是如路家这样钩心斗角的名利场。 也不确定路凛洲对他的感情深浅,倘若有感情的话,这将是其中最令人难以捉摸的变数。 裴煜出神地摸了摸软乎乎的小狗脑袋。 小家伙的品种他也从网上查到了,是捷克狼犬。小时候长得潦草寒碜,长大之后倒是和他猜测的一样,十足帅气,与凯撒这个名字很相称。 湿意猝不及防卷上指尖,裴煜一颤,偏头看向正拖着一节小舌头,哼哧哼哧呆头呆脑的凯撒。 也不知道路凛洲是怎么找到这种……眼睛颜色和他极为相似的狗的。 但除了眼睛,这家伙的一切神态举止都更像它亲爹路凛洲。 他抽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手上的口水,不和小狗一般计较。 - 天色将晚,裴煜从楼上窗户看到驶入豪华庄园的轿车,先一步下楼等待。 路凛洲还没进门,被留在二楼的小奶狗居然蹬着小短腿儿,艰难地跟下了楼,凑到他脚边一拱一拱。 裴煜弯下腰,把凯撒嘴里叼着的球拿出来,用力一掷。 小圆球在空旷的豪宅内部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落地后又咕噜噜滚出去几米。 “去吧,凯撒。” 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兴奋的小狗已经一溜烟儿地冲了出去,捕猎本能充分发动,四脚并用奔向小球。 开门声响,他收起唇边的笑意,旋即正色。 趁着路凛洲反手关上的刹那,他从拐角闪身出来,大步一迈,把路凛洲挤在门与玄关之间。 “别动。”不带任何威胁的警告声响起。 符合豪宅尺寸的玄关宽逾数米,两侧都是足以逃跑的漏洞。可路凛洲就这样轻易地让他堵住了,任由他逼近自己。 “检查。”裴煜微微偏头,缓缓用鼻尖靠近路凛洲的嘴唇。 然后轻轻嗅了嗅:“没抽烟?” 路凛洲盯着送上门来的眼、鼻、唇,情难自抑屏住呼吸,半晌,沉着嗓子笑了声。 他不退反进,也微微偏头,和裴煜错开鼻梁,进一步压缩距离,带着无尽侵略性,微张的唇瓣擦过裴煜脸颊上的绒毛。 “鼻子不是挺灵么,还不能确定?” 呼吸交换勾缠彼此,产生万千反应。 路凛洲说话的语调和遣词造句一如既往强势,再简单的日常交流都会被他视作严阵以待的交锋,无论何时,绝不可能服软,绝不可能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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