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磨砂玻璃阻碍视线,裴煜看不清路凛洲的神情,久久也没听他吐出恶语,只是沉默着。模糊的黑影也静立如雕塑。 许久,路凛洲才用轻松又轻佻的语气说:“保镖?” 过长的沉默,简短的两个字,似乎是怕泄漏了太多的情绪,怕一不小心暴露慌张。 只是两个字,却让裴煜也沉默了下去。 玻璃的阻隔让情绪和说出的字句都变得含糊不清,两人不约而同地试探着,揣摩着。 裴煜懒得想太多,免得头痛,干脆直问道:“你和我做的那些事,是能和保镖做的吗?” 说完,他拉开玻璃门,把挂在门把上的浴巾抽进来,缠上腰,手里掖浴巾,眼睛则望向失去磨砂玻璃遮挡的路凛洲。 开门的刹那,路凛洲条件反射先退了一步。 裴煜不紧不慢绑好浴巾,温和而无害地接着说:“保镖也不会一天到晚跟着你吧,而且还要和你保持距离,非必要不能在人前露面。” “离得太远,你看不到我,不会焦虑吗?”裴煜缓缓道来,“我想要那种…离你近一点的工作。如果你在工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也可以及时给你提供信息素安抚。” 柔顺的黑发湿淋淋淌着水,滑过脸庞,挂在下颌。良久,依依不舍地坠落,滴答声响。 路凛洲如梦方醒,在心里一厢情愿地解读裴煜的话。 ——我不是想逃跑。 ——我只是想更离你近一点。 最后,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考虑几天。” 裴煜见他神情有所松动,从身后萦绕过来的热气蒸熏,柔和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琥珀色的凤眸也染上润泽的水光,微扬的眼尾洋溢着难言的风情。裴煜又问道:“算算日子也有三个多月了,你还要天天出去工作、应酬吗?能不能在家里办公?” 漆黑的眼眸轻颤,路凛洲又重复了一遍:“我考虑几天。” 而后,不打招呼闯入卫生间又不打招呼地走了。 裴煜疑惑地目送他远去,擦擦头发,已经完全习惯了失忆的状态,想不明白就不再想。 路凛洲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白色的烟管从烟盒里刚冒出头来,又被他塞回去。 来来回回几次反复,好不容易有一支烟被他衔入嘴里,火星明灭,还剩下大半截就被他压进烟灰缸里狠狠碾灭。 他起身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书。 被锁入书房抽屉的这本《写给准爸爸的怀孕指南》,里面有一张一目了然的怀孕不同阶段的孕肚示意图。 前三个月的肚子起伏并不明显,秋冬的衣服轻易就能遮住。 但到了四个月、五个月、六个月,直至生产…… 看着书里温馨的插图,裴煜温和的叮嘱也在耳里荡开:别抽烟喝酒,这不能吃,那不能干,对孩子不好。 ……烦得要命。 烦归烦,他仍鬼使神差撩起衣服下摆,摸了摸自己精韧的腰腹。 视野里白皙的手仿佛和记忆那只小麦色的手重叠交错,酥痒的触感穿过时空,令他战栗,而幻觉的中心则是那双总是温柔地凝望着他的浅色眼睛。 直到走至一人多高的全身镜前,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镜子里的男人眉目俊朗,身姿挺拔,腹部却诡异地凸出来一块。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正被镜子里的男人以一种荒唐至极的目光注视着。 路凛洲忙不迭后退,抽出塞进上衣里的厚毛衣,泄愤似的狠狠甩到镜子上。 全身镜轻轻一晃,镜中的男人仍旧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狼狈与慌张。 妈的。 他高举手臂遮住脸,手指穿入发间,胡乱地搅着。 ……他简直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路总:?我要的不是这种高速:)
第25章 chapter 25 路凛洲早晚来回公司, 一般由家中的司机负责接送。而24小时待机随叫随到,偶尔兼职司机的余勤,现在直接接手了这份固定的司机工作。 看到路凛洲过来, 余勤赶紧憋回打到一半的呵欠。 路凛洲开门上车, 先看眼腕表确认时间,而后面无表情地,抽出衬衫下面垫着的东西。就像从椅子下抽出一张报纸那样简单。 一件绑成团状的毛衣就这样被扔到了真皮沙发上, 凌乱、随性, 处处透着诡异。 余勤瞳孔颤动,心中的震撼与惊疑,毫无保留通过后视镜传递给后座。 路凛洲冷冷掀眸, 眼神凌厉:“开你的车。” 安排裴煜到身边工作并非难事,其实他也想把裴煜放在眼皮子底下随时盯着。 但假装怀孕和让裴煜来公司这两件事无法同时进行,将这荒唐的伪装持续到车上已经是他所能接受的极限了。 ……余勤又在偷偷瞄他。 路凛洲:“……” 余勤赶忙敛目:“咳。” 一直过了小半个月, 路凛洲在早饭时突然问道:“你很想出去么?” “我没什么事需要出去。”裴煜经他提醒才想起有关工作的事,又解释道,“我说想出去工作,也是为了方便安抚你。” 路凛洲神色如常,餐桌下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他不但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说:“现在没有合适的工作安排给你。但你随时可以出去, 我没说不行。” 裴煜微愣, 疑惑地望向他。 路凛洲接着说:“和王叔说一声就行, 他会给你安排保镖和司机。” 裴煜倒是真没想去哪儿。 他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好好照顾路凛洲, 让他们的孩子平安出生,顺便培养感情, 给孩子一个完整和睦的家。 此时的路凛洲表示出这种充分给予他自由的意思, 比起收到礼物的喜悦, 更多的却是一种异样的违和感。 这种话,就不像眼前这人能说出来的。 路凛洲又说:“但你没钱。” 裴煜摸不清他的意思,还没想好回点什么,路凛洲突然拿出一张卡摆到桌上:“这张卡给你用。别弄丢了。” 裴煜更加摸不着头脑。 路凛洲见他半天不接,拧眉:“怎么?” 虽然态度强硬了点,但行动看着是在送礼物。 裴煜将磨砂质地的黑色卡片攥入掌心,端详片刻,唇边漾开浅笑:“所以这是第三件礼物吗?” 路凛洲没直接回答他,只交代道:“记得戴表,特别是出门的时候。” - 12月,江城依然阳光明媚。无雨也无雪,在低温的天气里沐浴阳光,惬意非常。 路凛洲最近工作尤其繁忙,日日早出晚归。 裴煜闲着没事,和王叔说自己想出门散步,只是简简单单散个步,不需要大费周章派保镖跟随。 王叔一口应下,都没联络路凛洲,五分钟就火速给他备好了车。 裴煜独自在城郊的市民公园下车,婉拒绝司机陪同:“我随便逛逛,很快就回来。” 司机也不再坚持跟随,让他随时联系,重新发动车辆去找停车场。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谁会忤逆裴煜的要求,似乎真如路凛洲所说,随便他出门去哪儿。 裴煜目送轿车远去,转身走向公园。 公共公园的尺寸和环境还不如路凛洲的私人庭院,裴煜挑着没人的小路走,踩过久无人清理的落叶。 缺乏管理的公园里,各种灌木和参天大树野蛮生长着,密密匝匝,留下充足的躲藏空间。 一身黑衣的男人高逾一米九,身强体壮,然而不过一个转身,身形立刻在巨木后隐匿得无影无踪。 他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分出稍许余光发消息:[他在市民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了。] 这条消息发出后,他在原地接着站了近半小时,腿都有些麻了。 作为精挑细选的王牌保镖,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时却不禁在心里打出一串省略号,言简意赅继续汇报消息:[他睡着了。] 路凛洲看向时不时闪出新消息的手机,沉默了好几次。 跑到荒无人迹的偏僻地方睡觉,实在很像某种为了削弱他人警惕的烟雾弹。 他的保镖倒不至于被这种小伎俩骗了。的确如他所料,尽管目标人物已有半小时纹丝未动,保镖仍旧严阵以待,一瞬不瞬紧紧盯着,浑身遒劲的肌肉蓄势待发。 [他醒了,打了个喷嚏。] 新的消息弹出,指尖迟疑地扫过屏幕,路凛洲凝神,开始考虑是否要阻止保镖巨细靡遗的汇报。 [他去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一瓶水。] [现在正在喂鸽子。] 透过平铺直叙的文字,保镖心中的省略号竟然神奇地传递了出去。 路凛洲也接上一串:“……” 他沉吟片刻,终于回复道:[不重要的事不用汇报。] 保镖苦恼地抓抓脑袋,工作陡然减负反倒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压力。连余勤哥都会偶尔犯错,他一个粗人,哪能判断出哪些事重要,哪些事不重要? 比如喂鸽子,看似再寻常不过,却无比赏心悦目,呈现出一种温馨美好的恬淡。说它不重要吧,但不受控制的视线偏偏就移不开。 整块面包耗尽,肥硕的鸽子仍依依不舍啄着裴煜的手心,贪婪地搜寻残存的香软气息。 坚硬的鸟喙很快在掌心里戳出几块红印,等手里的面包碎屑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裴煜收回手,反过来摸向鸽子的翎毛。 进食时乖巧听话的鸽子却翻脸不认人,一见他不再能提供饵食,立马无情地扇动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裴煜望着飞远的鸽子,无奈地笑了笑,不多留恋,起身去洗手。 从公园来到大街上,是裴煜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这个崭新的世界。 可惜缺乏记忆,所有事物对他来说都是崭新的,也产生不出分毫熟悉的感觉。他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目光偶尔扫过街边的店铺招牌,脚步忽而一顿。 杂糅的复杂花香飘过来,缤纷的鲜花绿植装饰店门,玻璃墙面半遮半掩。是个花店。 裴煜走进去,由于远超于平均水平的身高,发梢擦过檐下的风铃吊坠,带起一阵叮啷脆响。 “欢迎光……”身穿围裙的年轻男人正蹲在地上修剪花枝,闻声起身望来,没说完的字直接消失在惊讶的目光里。 裴煜迎上他的视线,从中剥离出了些许惊喜和痴迷。 男人咽了几口唾沫,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眸光收敛,嘴角扬起得体的弧度,这才重新开口:“裴哥,好久不见。你不是出国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煜并不清楚也不在意原身的身份如何,又有怎样的人际关系。 路凛洲倒是把他彻彻底底调查过一遍,主要目标是亲人和爱人,对那些在通讯录里躺列的普通朋友倒不怎么在意,在他们询问近况时,全以“人在国外”应付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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